如果不是因为樊天家里的原因,郑媛媛应该不会这么突然选择分手。三年的情分怎么就可以一笔勾销?
郑媛媛选择跟樊天在一起的时候就考虑过樊天家里的情况,外地人、家境一般、工作尚可,但是作为家中的长子,不仅要赡养父母,还要照顾妹妹。
在两个人确定关系的时候,有一年春节樊天跟着郑媛媛到他们家过年。郑媛媛老家在距离省会华阳市两百多公里的一座小城。
郑媛媛的父母亲都是当地公务员,父亲在交通局,母亲在教育局,家境在当地应该是不错的。郑媛媛也曾说过父母希望自己毕业后能回到老家考公务员过安稳的日子,毕竟小城的生活压力比起华阳市还是没有那么大。
可能是因为不想照着父母的想法生活,也可能是因为找到了还算不错的工作,当然也有跟樊天在一起的原因,大学毕业的郑媛媛选择留在华阳市,进入一家私营企业做市场部文员。
初见郑媛媛父母的时候,樊天甚至有一种家的感觉,郑媛媛的父母都很随和客气,甚至说是热情。面对这个讲着一口普通话略微拘谨的年轻人,这家人用地道的美食和当地人特有的热情招待了樊天。
但后来樊天才从郑媛媛口中得知,她父母并不支持两个人在一起。郑媛媛的父母通过几天的接触了解了樊天的方方面面,最让郑媛媛父母不满意的就是樊天家里的情况。
樊天母亲一直都是家庭妇女,一家人都靠着樊天父亲那点微薄的工资生活。樊城这几年的经济衰退的厉害,就在樊天来华阳读书之前,樊天父亲所在的工厂倒闭,所有工人全部下岗。干了20多年钳工的樊爸爸丢了工作,老樊家也几乎断了收入来源。樊天要读大学,家里还有个读小学的妹妹。
在类似樊城这样的小县城,能选择的工作不多,下岗后的樊爸爸帮人在车站卸过货,跟着货车跑过运输,从省城批发水果摆过摊,有赔有赚赚少赔多,本来紧巴的一家人生活更因为樊天读大学而更显捉襟见肘。
樊天申请了国家助学金,在华大读书时几乎每个周末都出去打工,在电脑城帮人装电脑,在华阳路帮商家发传单,在车展的时候穿着沉重的充气人偶走来走去做人肉广告牌……
作为计算机系的,别人都买了电脑,樊天买不起,又不好意思跟家里开口,于是自己在电脑城打了两个月的工,终于攒了一台二手联想笔记本。
终于熬到樊天毕业,一家人总算松了一口气。华大计算机系毕业的人不愁工作,试用期过了之后樊天一个月的工资就抵得上从前一家人几乎半年的收入。
但无论是樊天还是樊天爸爸还是不敢掉以轻心,樊天要在大城市立足,要成家立业,樊天妹妹马上也要读大学。
工作这几年,樊天的工资有些增加,手头也总算有了一点小积蓄。从来不敢谈恋爱的他也有了郑媛媛这个在家人看来非常理想的女友。樊天都开始小小的畅想自己接下来的人生了——父亲生病了!而且病得很重!
父亲是在修车摊边上倒下去的,正是七月份最热的那几天,父亲倒在了自己撺掇的小小的街角修车摊前。一开始以为是天气热中暑了,送到医院的时候才知道是脑梗。
年近六旬的父亲在供完一个樊天读大学,正在给妹妹樊星攒大学入学的学费的时候,终于撑不住了。
当妹妹哭着打过来电话的时候,樊天感觉浑身冰凉,他立即订了一张机票飞回老家。
“现在的问题就是病人脑梗的时候没有第一时间送过来,患者脑部淤血较多需要尽快手术清理,现在ICU只是维持,你们家属商量一下,需要尽快做个决定。”樊天父亲送医后,母亲和妹妹樊星就失去了主心骨,也不敢做任何的决定。
“手术和不手术的结果是什么?”樊天虽然隐隐知道答案,但他还是想从医生那里获得明确的建议。
“如果选择不做手术清淤的话,你们就可以准备后事了。如果选择做手术的话,还有机会。”医生说。
“手术的风险多大呢?最好和最坏的可能性是什么?”樊天问道。
“手术不能百分之百的解决问题,这点你们最好要有心理准备。如果手术顺利病人自身情况较好的话,死亡可以避免,但就我们之前所做过的抢救回来最好的情况也是瘫痪,根据手术的情况和患者愈后和恢复情况,每个患者的情况会有不同,但完全恢复的可能性几乎没有。”
“医生你的建议呢?”樊天问。
“我的建议我刚才已经说了,你们家属商量一下尽快决定吧,时间不等人。”医生说完离开了。
等医生走远,樊天妈妈哑着嗓子跟樊天说:“托人问过了,像你爸爸这种情况,如果手术的话至少也得二十万。小天,爸爸现在没有意识,但是我了解你爸爸,他不想给你造困难。这个手术,我们不做吧。”
“做!”樊天几乎没细想就脱口而出,“医生说了,不做手术的话,我爸就没了。”
手术简单,但老天不等人!接下来就是筹措钱的事情了,家里还有两三万块的积蓄,樊天妈妈给周围的亲戚打电话借了一圈又借到两万。
樊天自己有不到五万块的存款,打电话找同学、同事又借了五万。
手术可以做了,但手术之后一天一万多的开销还是让一家人倍感压力。
一周的ICU,十几万很快就用完了,樊天家都是穷亲戚都是借无可借。樊天又找两个朋友借了五万,郑媛媛也帮忙转过来两万块钱。
人算是抢救过来了!据医生说已经是比较理想的情况了。
终于转出了烧钱一样的ICU,转入了监护病房,但住了十多天之后自己账上的钱又所剩无几了。
父亲住院十多天以来,樊天几乎没有躺着睡过,他和母亲、妹妹轮流照管着躺在病床上人事不省的父亲,擦身、捶背、处理大小便、看着液体一滴滴进入父亲那瘦弱干瘪的手臂……
整个樊城医院的脑外科的住院病房里住满了和樊天父亲病情相似的病患,家属们吞吐出的愁云惨雾让整个楼层的气压都显得格外低。家属们彼此偶尔交流两句自己病患的情况,但更多的时候是沉默。
生老病死,人之常情。但当你的家人或是你自己面临这些问题的时候,你就没办法坦然面对了。
如果换做自己,站在为人父母的角度,樊天肯定不愿意以后自己的孩子因为自己而受累;但此时站在樊天的角度,站在子女的角度,樊天无论如何又不想自己的父亲就这么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