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天翊慢腾腾转过身来，这时才发现他竟是一瘸一拐，腿脚明显有异。
军师忙上去扶住他，水天翊眼底闪过一抹痛恨，终究还是忍了下来，就着军师的手在椅子上坐下来。
军师又伸手去撩水天翊的裤腿，水天翊伤势严重，反应已不及以前迅速，本想伸手挡住却终究还是慢了一拍。
水天翊眼中闪过一抹厌恶，“没什么好看的，就这样了！”他已经是个废人了。
军师眼底满是心疼，“将军，你自己也说了，还要带领将士们活下去，可你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还如何带领将士们啊！”在他眼前是一个肿得如浮木般的小腿，血水和着浓水凝固在腿上，导致连皮肤都如干枯的老树干一般。
在利州被夺一战中，虽然他们并没有和襄王交手，但襄王同时对利州发起战争依然让水天翊分了心，再加上王冲叛变、父亲被俘，水天翊分心之下手上也连连失利，被蛮夷一族的丁宣重瞅准机会一刀坎在小腿骨上，即便水天翊凭着自身武功卸去了不少力，依然重伤。
这些时日可以说是苟且偷生，生，看不到希望；死，手下的这些兄弟又怎么办？
水天翊在身与心的双重煎熬下，腿上的伤势也越发严重了，而他又全然不顾自己的伤势，再这么下去，这条腿就彻底废了。
军师正在恼怒水天翊不好好照顾自己的身体时，水天翊却突然开口，“谢然，你跟随我多久了？”
原来这军师叫谢然。
谢然知道将军是回忆起以前了，不由开口，“将军十三岁第一次随父参军，做的是个小士兵，那年也是我第一次参军，做的是捉刀。”似想起了什么，他酸涩的脸上突然浮现出某种神采，眼底也染上了丝丝笑意。
“是啊，”水天翊也笑了起来，“那会儿你最喜欢篡改别人的信，明明人家是很严肃的想跟家人说些心里话，经你那么一改就完全没正行儿了。”
“后来有一位识字的小兵戳穿了我，还是将军帮我说话，兄弟们才体谅了我的苦心。”谢然接口道。
将士们都喜欢报喜不报忧，他能明白将士们的心情，只是那一副副沉重和想家的口气，让人一听就能明白他们过得并不好，这不反而让人更担心了吗？所以他就在帮人写信时用上了开玩笑的口气，好似那些将士在外面过得很开心似的，完全是一副乐不思蜀的口吻。
后来被戳穿，他差点没遭到士兵们群起而攻之，还是水天翊帮他说了话。从那以后，他就和水天翊慢慢熟悉起来。
那时候的他并不知道水天翊是大将军水昊空的儿子，两个人勾肩搭背，也曾调皮捣蛋做了许多错事，当然也免不了挨板子，如今想来竟是那般幸福。
“谢然，”水天翊开口，“你走吧。”
“什么？”谢然还沉浸在回忆中没回过神来，愣了好半晌才明白他说的什么，大怒，“水天翊，你说什么？”当他什么人？他像是贪生怕死的人吗？
气急之下，谢然竟直呼了水天翊的名字。
水天翊也生气起来，大吼，“我叫你滚，你听不懂吗？”
他不愿意所有人都跟着他死，若是可以，他恨不得能让所以将士们都走，可是可能吗？这么多人有多显眼，根本就不可能。他现在的希望就是，能逃一个是一个。
“报！”一声尖利之声响起，“敌军来袭！”
话刚落，轰隆之声也渐入耳中，随即越来越响，震耳欲聋，给人感觉竟有一种天兵降临无可匹敌之感。
但随即却响起一阵欢呼，“弟兄们，报仇的时候到了！”
“是啊，杀一个够本，杀两个咱们就赚了！”
放眼望去，水天翊手下刚刚还满是颓废的士兵们，此刻却站了起来挥舞着手中的刀剑，眼底迸射出一种奇异的光。他们不愿苟且偷生，更不愿憋屈的死去，虽然知道以他们此刻的状态和人对敌几乎必死，但至少死得其所。
因为死得其所，所以他们才如此兴奋。
可是，又有几个人是真正想死的呢？
水天翊从屋舍中一瘸一拐的走出，这一刻，没有人再说话，只是定定的看着水天翊，眼神里充满了希冀、坚定与决绝，这是他们死前最后的希望，马革裹尸、战死沙场，无人能够阻拦。
水天翊心下一酸，他终究还是无法带领他们活着回去啊！
一名士兵似看出他心中所想，走出来道：“将军，兄弟们都知道你是想我们活着，但现在已经是这种情况了，你就让我们去吧！”
“我们不想做懦夫，保家卫国本就是我们的责任，战死沙场才是我们最好的归宿！”
“将军，下令吧！”
“将军，下令吧！”
“下令吧！”
一声高过一声的嘶喊，里面充满了祈求，让人无法拒绝。可答应，那是答应让自己的兄弟们去送死啊！
什么保家卫国、什么战死沙场才是归宿，都是狗屁！将士们的命都没了，还怎么保家卫国！
“报！”又是一道尖利之声传来，一名士兵急匆匆跑了过来，“将军，敌方请求谈判！”
众人脸色顿时一变，不自觉把视线投向了远方，那里已是黑压压的一片骑兵，因为他们身在草原边缘的山凹处，微微仰着头才能看到对方，如此一看竟形成了一股无形的压力，好似对方无可匹敌。
可是，他们不惧！
在那片黑压压的人前正缓缓走过来一年轻粗犷的男子，这是他们的老对手，自然熟悉，正是蛮夷一族的少族长丁宣重。他悠闲坐在马上，身边没带一人，孤身走出在两方中央停了下来，似在等着这边派谈判之人出去。
对方现在处在绝对的优势，为何还要求谈判？究竟有何阴谋？
输人不输阵，水天翊一扫脸上的悲戚，让人牵了马来利落翻身上马，完全看不出他腿脚已近残废，只是额际狰狞的青筋却出卖了他。
虽有人担心阴谋而想拦住水天翊，不过水天翊此刻也是抱了必死之心，不顾劝阻骑着马冲了出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