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此时又下着小雨,街上几乎已经看不见人了。在一条偏僻的小巷里,一男子撑着一把伞,也不顾脚下的泥泞,缓缓前行。
此人虽说一副书生模样,但是身上有着好几个补丁的衣服却是使得他在那些个富家公子眼中上不得台面,穷书生也好,叫花子也罢。这些对于税安然来说,只要有个安静的地方读读几本好书,就是很不错了。可是有时候却穷的连书也买不上了,只得从自己的学生家里借几本,可是这样时间长了,难免也有些难为情了。
今天真是倒霉啊,刚刚给孩子们讲完课,就下起了雨,街上的药店也关了门,只得明天去给爷爷买药了,哎......
不知不觉中,税安然便已经走到了家门口,眼前这间茅屋虽然已经破旧不堪了,但是多少还是能遮住些风雨。虽然是破烂不堪了些,但毕竟这是已故的爹娘给他和爷爷留下的唯一希望了,在这时局动荡的年代,也不至于没有一个安身之处。
经过一块说不上院子的空地,税安然终于到了家。刚刚准备进门,便听得里面传来了几声大笑,平日里,他和爷爷都是省吃俭用的,舍不得多点几道灯火,可今日却是把屋外都照的明晃晃的。
税安然停住了脚步,难道官府的人又来“抢劫”了不成,可是今年已经交过一次税收了啊,这税收一年比一年多,压得周边好户人家都快喘不过气了。
税安然小心翼翼的推开了房门,却是愣在了那里。屋里自己的爷爷正与两个人谈的有说有笑的,但是从穿着来看,两人虽然穿的不是像那些公子哥儿一样锦衣玉华,但也是讲究的很。难道是自己的远房亲戚?
“哈哈,说的好,魏老弟啊,这种地呢,其实也是很有讲究的......”老爷子说的正是高兴,“咦,安然你回来了就好,你这两位朋友都等你老半天了。”
朋友?税安然满是疑惑,但是还是很有礼节的作揖道:”安然,见过二位贵客。“
“呵呵,安然兄不必多礼。”陆子白起身还礼道,“不请自己来,我和魏兄很是惭愧啊。”
“哎哟,天也不早了,你们读书人聊吧,老头子我还是先去睡觉了。”老爷子见三人很是别扭的样子,似乎有话要说,却又有所顾忌,便打了招呼,回去睡觉了,他并不担心这二人是前来找自己孙子麻烦的,因为哪个坏人会耐心的陪一个无聊的糟老头子东拉西扯呢?
等老爷子走后,税安然急忙道:”两位客人,请坐。“然后自己率先找来只破旧的凳子坐了下来。
“好好好,坐下说,坐下说。”魏书城与陆子白也不是矫情之辈,虽说此次前来,事先也没有打一个招呼,不过主人家没有责怪之意,就不必显得太过拘谨了。
“税兄,那我们就直说了吧。”陆子白开门见山道,“你愿意任职广信县伊吗?”
“什么?广信县伊!”税安然张大了嘴巴,这两人到底是什么身份,好大的口气啊。
魏书城咳咳道:“税公子,你不必紧张,陆公子所言的确不假。”
税安然缓了缓道:“慢着,不是在下不相信两位,只是这空口无凭的......”
魏书城意会的点了点头,然后从腰间取出一块令牌,税安然小心的接过后,在灯火下看了看。
税安然眼神复杂的还回了令牌,然便是对着魏书城磕头道:“魏大人,安然失礼了。”
“咳咳,税公子快快请起。”魏书城扶起税安然之后,“税公子,现在你愿意了吗?”
”安然只怕无法胜任啊,平日里只是在几户人家里教小孩子认认字而已,这县伊之位,安然断不敢妄想。“税安然苦涩道。如果对于别人来说,能有这样的好事,多谢还来不及,只是税安然明白,天上哪有免费的午餐,此事,绝不可能是看上去那么简单的。
“税公子,作为读书人的志向是什么?”陆子白这时也不急着劝税安然,毕竟这事实在让人一时半会儿也拿不定主意。
税安然听得陆子白这句,立刻正色道:“理应如孔夫子般‘修身养性,齐家治国,平天下。’”
“那么税公子,现在时机来了,你又为何要拒绝呢?”
“这......恕安然直言,恐怕此事没那么简单吧。”税安然接着道,“前段时间,那原广信县伊司徒景被人谋害了,转眼,两位大人又要推举在下去接替,安然虽然无父无母,可是还有个年迈的爷爷,并不想参合一些事。”
说罢,税安然再次跪谢道:“安然刚才鲁莽了,望请两位大人海涵。”
“这......”魏书城本以为税安然虽说会有所顾忌,却没想到此人却是拒绝的如此干净利落,“税公子,你先起来吧。”
陆子白反而是欣赏的看了眼税安然道:”既然税公子有自己的打算,那么我两人也不便再多打扰公子了,但是我得告诉税公子一句实话。司徒景算不上是被谋害,应该叫替天行道!“
“替天行道!“税安然听得这话不禁瞳孔一缩,呆呆的望着离去的两人。
夜已经深了,税安然却是翻来覆去的难以入眠。不禁想起了小时候在广信时的日子,那时他们一家四口还算过的平平安安的,虽说也是过的很拮据,但一家人在一起,也算是一种幸福。可是有一天,家里突然来了几名衙役,说是他的爹爹偷了王员外的银子,然后爹爹就被几名衙役押着去了衙门。自爹爹从衙门回来之后,便一病不起,不久便离开了人世,接着娘亲因为爹爹的离去,本来身体就不好的娘亲,也在后来跟着爹爹走了。
“爹爹绝对不会是个小偷。”税安然愤怒的一拳砸在了墙壁上。这一切都是因为司徒景!要不是王员外和那司徒景勾结,爹爹怎么会在衙门里受的那么多的苦,爹娘也不会就这么......哎。
税安然一家老小,这事后在当地人的眼中已经很是不光彩了,平日里又少不得那王员外的欺负,只得离开多年的家,来到了猛陵生根扎土。难道我税安然就真的不想为爹娘报仇吗?不,曾经他无时无刻都想着有朝一日能替双亲报仇雪恨,只是老天爷没有给他一个机会,那王员外早在几年前就因病死去了,而司徒景,他一个穷苦书生,又凭什么去报仇呢?
如今,曾经的两个仇人都已经不在了,前些日子得知司徒景死后,他先是高兴了好几天,老头终于长眼了,为他雪了那心头之恨。但过了几日后,便心中有些失落,如今既没有功臣名就,连仇人也没了,突然之间,他好像有些迷茫了,人生没有了方向。
“替天行道!”,这几个字,整晚都回荡在税安然的心里。如今这个世道越来越乱了,再过几日,怕是连爷爷的买药钱也难有着落了,这些年自己一事无成,委屈自己就算了,连爷爷也跟着受苦。
转眼天已经亮了,税安然起床后便准备上山砍几捆柴火,然后再去街上换些银两,看看能否给爷爷买一副药。
正在这时,税安然却突然闻到一股浓浓的药香,这药的香味很是刺鼻。
“安然啊,你那两个朋友是好人啊!”老爷子端起一碗汤药,一边哈着气,一边说道。
“替天行道!”,税安然,一字一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