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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一会儿,也许是哭累了,或者是觉着在杨广的面前这样哭泣,有失礼数和自己的颜面,陈叔宝止住了哭泣。虽然哀伤依然掩盖不住,但惊惧和惶恐已经褪去不少。
“这《玉树后庭花》端的不错。倘若不是皇命在身,杨广倒是很愿意和阁下讨教切磋诗文的。”杨广说得似乎很真诚。
陈叔宝也由衷言道:“晋王殿下过谦了。叔宝如今国家破亡,沦为阶下之囚。什么琼楼玉宇,什么佳人繁花,也皆为虚妄。纵使侥幸保得性命,又当是‘斜阳欲落处,一望黯销魂。’”
杨广不料陈叔宝竟然随口吟出自己《野望》中的诗句,既感觉骄傲,又感觉惊讶。心里对陈叔宝的诗文修为,有了发自内心深处的敬重。他禁不住认真地端正了一下自己的坐姿,神情肃然地说:“隋陈两国,原本分处一北一南,各自保地安民。如今却成了这等局面,试问陈主,这是为什么呢?”
其实,这两天,陈叔宝由堂堂一国之君,坠为他人阶下之囚,境遇发生惊天逆转,心中的悲怆唯有自己能够体会。至于为什么会这样,他也曾反省和深思。此时见杨广问起,不由说道:“陈国国小兵弱,自然经不起隋国大兵侵凌。”
杨广见他如此说话,禁不住哈哈大笑。笑罢,杨广说道:“自古兵战,胜负不在于兵。看来陈主专长于诗词歌赋,至今仍不明白国破之由。”
陈叔宝的神情有些尴尬,轻声说道:“隋国有晋王您运筹帷幄、深谋远略,又有贺若弼、韩擒虎等骁勇善战、所向披靡;而我陈国将帅……”
“胜负也不在将。而在于君!”杨广打断了陈叔宝的话。
陈叔宝赶紧点头称是:“晋王所言极是!叔宝不肖。”
杨广逼问道:“陈主如何不肖了?”
“这……这……”陈叔宝一时竟答不上来。
杨广道:“去年三月,我大隋皇帝即有诏书喻示于陈主。声讨你对外侵凌我大隋疆土;对内宠幸奸佞小人,纵情声色犬马,鱼肉百姓子民!”
陈叔宝唯唯诺诺道:“是!是!叔宝知罪!叔宝知罪!”
“我父皇再三喻示,希望你能够改过自新。”杨广继续说道,“可是你却执迷不悟,不知悔改。依旧沉迷于声色犬马之间,宠信奸佞小人,任由其为非作歹,鱼肉百姓!”
陈叔宝噤若寒蝉,不敢以一言以复。汗滴却大颗大颗地往下掉。
杨广又义正词严地说:“古语云:‘兵者,凶器也。’自古善于兵事者,必是师出有名,替天行道。倘若你能谨遵我父皇旨意,我大隋也断不至于兵刀相向,你又哪来今日覆国之祸事?所以,你之所以有今日,完全怪不得旁人,全然咎由自取。”
“是!晋王殿下所言甚是。”陈叔宝频频应道。
见陈叔宝态度诚恳,杨广的语气变得温和了许多,继续说道:“如今形势,陈主当自省。陈国气数已尽,大隋一统自成定局。本王诚恳希望你顺应天意民心,为天下苍生谋福祉。此功若成,善莫大焉。父皇也断不会有负于你!”
陈叔宝应道:“晋王殿下吩咐就是,叔宝无有不从!”
“那就好!”杨广说,“陈主以为,目前最为紧要的是什么?”
陈叔宝侧头想了想,不知是真不知道,还是怕又说错,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说:“叔宝愚钝,还请晋王殿下明示!”
杨广正色说道:“我大隋此番南下,上合天意,下顺民心。因此所向披靡,万民归附。但时至今日,仍有少数陈将被蒙鼓里,不知大势所趋,仍在螳臂挡车,作垂死之举。”
“所言甚是。”陈叔宝应道。
“以我大隋将士的雄威,荡灭此等跳梁小丑,固然是易如反掌。但如此一来,势必又有许多无辜的将士惨死沙场,有许多无辜的百姓生灵涂炭。有介于此,杨广恳请陈主出面招抚诸将,晓以大义,顺应天理民心,造福黎民苍生!”杨广说罢,起身向陈叔宝深深作了一揖。
陈叔宝惊诧地楞了一下,待回过神来,马上恭敬地回礼道:“叔宝谨遵殿下吩咐,不敢有负黎民苍生!”
“如此最好。”杨广说完,又对陈叔宝好言安慰一番,令兵士准备文具,让陈叔宝起草给陈朝仍在抵抗诸将的劝降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