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夜。
一处深邃的甬道内响起错落有致的脚步，随后闪烁不定的火光将几道人影拉长在了阴冷的石阶，目光挣脱拱顶上方厚达百米的夯土层，呈现在视角的赫然就是那座举世闻名光明广场。除了救世会最高层中的极个别，谁又能知道在庄严肃穆的神殿基座下居然还隐藏着这样一条密道？
作为整个救世会的主导，朱宇自然成了这‘极个别’中的一员，而他为此所要挑起的担子则是旁人所无法想象的。一路之上，朱宇机械般迈动着步伐一幅心事重重的样子，直到甬道尽头隐现出那扇厚重的铁闸这才回神向身侧之人投以询问的眼神。
“就在里面，一个人。”孟青冥轻轻点头，从怀中摸出一把钥匙。
“希望您马到成功。”那是布鲁诺。
从圣山归来后这位性格颇为开朗的老兄整个人变得严肃了许多。简简单单奉上一句祝福，同样是解下了脖颈上悬挂的钥匙。
受到权限制约，原先陪同的内卫早已止步于一道道途经的哨卡，此刻与朱宇相伴的只有这两位救世会中绝对的核心。不多时，两把钥匙被分别插入铁闸两侧的锁孔，伴着一阵“咔咔”作响的转轴声厚达一米的铁闸缓缓升起露出了身后百多平米的空间。
借着微弱的烛光朱宇看清了屋内的景象，这是一间完全由坚固青砖垒砌的幽闭石室，一位看似完全克隆自自己的青年被紧锁在了正中央的一张四方椅上。
不知为何，看着牢牢固定对方四肢的镣铐，朱宇的心情突然沉重了下来，或许是因为即将展开的沉重话题，亦或是出于一种奇怪的预感。但他最终什么也没做，只是向孟青冥、布鲁诺示意了一番，便独自迈步走入到石室。
“嘎支支……砰！”
刺耳的铰链转动声最终随着闸门的完全闭合被不情愿地划上了休止符。密室内，朱宇则死盯着眼前的楚瑜愁眉不展，仿佛是是在思量着一个天大的难题。
谁曾想惯例般的审讯居然以是一种不可思议的方式作为开场白。孪生组合般的两人就这样默默对视着仿佛有了天荒地老的感觉，而随着时间的推移，最终打破沉默的居然是人为刀殂我为鱼肉的楚瑜。
“是不是很得意？有一种胜利者高高在上俯视失败者的感觉？”楚瑜的精神似乎还不错，甚至还有心情保持着一贯的浅笑。
“我只是觉得不可思议。”
“不可思议？”
“我承认你的确很聪明也很有勇气，毕竟不是谁都敢置之死地而后生的。但令我震惊的是像孟青冥这样的幽灵党居然会放任你再次胡作非为。”
朱宇的回答莫名其妙，听到楚瑜耳中却是神情一变，但思量片刻却又露出了心领神会的样子：“咦？你也不容易，竟看穿了这出小把戏。”话音刚落，只见楚瑜突然四肢发力，居然很轻松地崩断了看似坚不可破的锁链站立了起来。
一个囚禁在神殿地牢最深处的洪荒猛兽眨眼便挣脱枷锁离着自己咫尺之遥。面对如此骇人听闻的一幕，朱宇却似早有所料不动分毫只是冷冷道：“因为我根本不相信你会栽在那些人手中，还有，镣铐锁链上的凿痕掩饰得还不够。我只是很好奇你是怎么说服那两人的？”
“怪不得他们，整个世界都要毁灭了所谓的正义与邪恶自然都成了浮云，而现在的情况是——在这件事中我比你所起的作用似乎更重要，以死相逼的话，这些人根本没得选择！”
“是啊……我没有理由去抱怨任何人。”朱宇叹气，拉了把椅子直接坐了下来：“你令我感到不解，何必每次总是把简单的事情弄复杂，趁我休眠直接下手不是更加干脆？”
“之前已经解释过一遍了，我需要你的救世者的身份，这就决定了我亲手杀死你时不允许有旁人在场。”楚瑜同样坐回到了原先的审讯椅上，姿势放得很舒展，像似在和对方闲聊谈心：“所以想来想去也只有这间石室最合适了。”
又是一个完美主义者。朱宇表示理解的同时不禁有些敬佩此人对若离的执着。冷血的阴谋家，摒弃道德伦理沾满千万人鲜血的屠夫，临了却为了能在‘她’醒来那一刻洗白过往的罪孽如此煞费苦心。
一念至此，朱宇苦笑问：“好吧，是你动手还是门口那两位？”
“你想多了，那两个自以为是的老顽固有他们的底线——他们不会参与最终局，但会承认胜者为王。”
“胜者为王……看来问题最终还是回到了你我二人。”
“我了解你就像了解我自己。”楚瑜又展露出招牌似的浅笑，语重心长道：“但你考虑过没有，真正有资格走到最后的应该是我，你只是一个被移植了记忆的第三者，你和她之间甚至从未有过交集。”
“你的意思是让我主动放弃，自己了断？”
“或许听起来有些荒谬，但的确如此，我知道自从踏上献身者号那一刻起你便存了死志，现在希望你再次回归当初成全我和若离，毕竟成全我也等于成全你自己。这也是我对你；对另一个自己的尊重。”
“尊重？”朱宇笑了，嘴角上扬的弧度特别夸张仿佛是听到了世间最有趣的笑话。“说句实在话我还真这样想过，但你过去几百年的所作所为却令我有了新的看法。我不希望最终陪在若离身边的是一个如你般肮脏的刽子手、阴谋家。送你一句话——你不配。”
朱宇伸手、捏拳、翘起大拇指，之后翻腕朝下表达着此刻的鄙视。同一时刻，目光顺着对方的手势楚瑜的脸色顿时变得凛冽无比。
“既然这样，我就不介意在多摊上一条人命了。”见劝说无效楚瑜终于动怒了，单手急速扬起，之后一道寒芒便自袖间激射而出呼啸着飞向咫尺之遥的朱宇。
那是一把来自后世的M3型军用匕首，一尺长的锰钢刀刃夹带中间一小段镂空的血槽可以毫不费力穿透人体表皮组织并将其体内的鲜血急速引流到体外，而它的目标赫然是朱宇裸露在外的咽喉。
这一次，密室内不再有其它扰局者。自信于强于对手的实力及事先藏匿于袖间的匕首。在楚瑜看来这必将是一场毫无悬念的弱肉强食。因此，匕首出手的那一刻他整个人仿佛也甩脱了压抑心中几百年的阴霾露出了解脱的神情。
煞费苦心的筹划、百万生灵的殉葬、两个世纪的等待……如今一切都将了解在这间百余平米的幽闭空间。这种精神上突如其来的放松与愉悦甚至令楚瑜忽略了对手嘴角依然挂起的那道弧。
笑容——很诡异的笑容。历史上有人的确可以做到笑看生死，但朱宇却绝不在列，倘若楚瑜能读懂这份笑容背后所隐含的深意，或许他根本就不会飙出自己最后的底牌。
破空声中匕首光速般扎向某人上下翻滚的喉结，可就离着鲜血飞溅电光火石的瞬间，那道看似无往不利的寒芒竟如同是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壁猛地弹回在了地面。亦如几年在圣山朱宇决定先下手为强的那一刻。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