瞭望窗外。
孤悬正中的赫然是那颗梦境中出现无数次的褐色恒星,依然是如此不可思议的庞大。四溢在球体周围的浩瀚星云散发着荧光将整片银河渲染成了美轮美奂的玫瑰红。星尘编织的迷雾中,极远处隐现出一颗浅蓝色的行星,正默默注视着体积近乎自身百倍的中央恒星,宛若至死守护女神的骑士。
“水瓶星!!”
虽然现实中素未谋面,但不知为何,朱宇还是第一时间叫出了它的名字。那是冥冥之中的提点。更直白的说法是,轮回的惯性让献身者号来到了千百年前若离的第二故乡。
“飞船需要重新定义坐标。”
很快,思绪被一则电脑提示打断,收回视线有人开始将注意力转向资料库中的星图。
宝瓶座星云,巨恒星B2。距离太阳系七百六十二光年——控制室内,在一通键盘敲击过后朱宇得到了想要答案。
二十一世纪初,有天文学家拍摄到了位于宝瓶座那团酷似人类眼睛横跨两个半光年的螺旋星云。它就是人们熟知的上帝之眼——形成于一颗中央昏暗恒星吹拂而来的气体和尘埃。而这颗中央恒星的代号正是宝瓶B2。
未曾想,虫洞另一端链接的竟是上帝之眼的最深处。对视着神的眼瞳,朱宇脸上突然浮现出了一丝笑意。
一切都按照剧本缓缓推演着。按照每光年间距前推一年的算法,此时自己所在的时间维度是七百年前的上帝之眼星云。来回两次穿越,时间变量的总和完全符合了对水晶船棺底架年代的判定。而在不久的将来,自己或将与心中的女神重逢在那颗蔚蓝色的星球。
“若离,等我……”
……
十五日后。
水瓶星,饮血关。
饮血关——位于死神山脉东侧两百里,方圆不过百余里人口不足百万,但作为教廷直面圣山魔族最前沿的桥头堡,这里却驻扎着神殿最善战的两个军团。可以说城如其名,历经了绵延近百年的教派战争,关隘四周的每一寸土地都被渲染上了浓浓的血腥。
此时正值黄昏,原本塞满整片天际的褐色巨星缓缓坠入远处地平线,取而代之的是夜之黑暗。而关隘上,神经绷紧一整天的神殿士兵们也开始放松心情、解下甲胄等待着下一批次袍泽们的点卯换班。
这本是军旅中一成不变的作息。只是就在今日,所有的惯例皆因为一名不速之客的闯入被彻底打乱了。
……
天际传来尖锐的破空声,牵引着饮血关内的士卒百姓如向日葵般纷纷抬头望向头顶处的深邃星空。那是一颗拖着长长尾翼的彗星,由远而近在众人眼中急速放大为一团耀眼的火球一头扎入到了远处延绵起伏的群山。
惊天巨响过后,夜幕被瞬间切换成白昼。而同一时刻,关内众人一个个变得面如死灰仿佛是看到了极其可怕的一幕。
神罚或是敌袭?以这个时代生灵的认知,这是一道极其简单的二选一。
若是神罚,星辰坠地预示着神灵震怒,必须大张旗鼓焚香祭天以示悔改。若是敌袭头疼的只能是神殿高层。新武器的出现可能改变整个战局。毕竟与人厮杀,至少你死我活机会均等。可一旦对上可以横跨天际毁天灭地的未知存在,战争就成了单方面的杀戮。
等了许久未见后续,神殿军部便有最高指示下达到位。此起彼伏的号角声过后,平日畏于山中凶兽极少夜出的士兵被临时编制成人员不等的斥候小队开始向事发地点陆续摸索了过去。
……
死神山脉东侧,撞击中心。
巨大的陨石坑中静卧着一堆电路吱吱短路的破铜烂铁。而不远处,一名满头污垢的男子正瘫坐在残留爆炸余温的地表一脸的颓废。
错误的高度设定让朱宇的太空梭几乎损毁在与大气层的剧烈摩擦中。此刻自己还能晃晃悠悠爬出船舱已算是苍天庇佑了。当然,死里逃生代价是昂贵的,那就是眼前这堆烂铁很可能再也无法回到献身者号所在的轨道。
或许见不得手中玩偶太过振奋的样子,命运给了朱宇一记重重的下勾拳。一次简简单单的例行勘探居然也能闹出阴沟翻船的笑话。
很快,机载电脑完成了故障排查将结论显示在了屏幕——燃料容器破损。这也意味着压缩其中的固态氢在坠落途中挥发成了星球大气的一部分。朱宇彻底绝望了,根本不指望能在这片蛮荒找到所谓的替代品,看来今后相当长一段时间自己要与头顶的献身者号说拜拜了。
神既然可以剥夺一个人的记忆,也可以剥夺他所拥有的特权。没有了高科技作为武装,朱宇在这个蛮力与魔法横行的世界就是一只随时会被咔嚓掉的蝼蚁。可事已至此现在所能做的似乎就只有认命。
……
不知颓废了多久,耳畔突然掠过一阵异动。朱宇警醒,连忙起身拔出傍身的匕首摆出了戒备的姿态。
此刻身处荒郊,在结果最终揭晓前朱宇绝不想成为一坨臭烘烘某凶兽的排泄物。可等了半天没等到凶兽猛禽反而等来了亮起在远处星星点点向自己一侧移动的火把。紧接着脚步、甲胄摩挲声连片响起。
难道惊动了附件的驻军?
朱宇丝毫没有盼来同胞手足的喜悦,在其看来这是比野兽更为恐怖的存在。作为水瓶星种族最底层的人族,朱宇知道一旦被军方视为可疑目标会是怎样的下场。逃跑应该是目前最好的选择。
选择似乎没错,但朱宇却忽略了太空长时间微重力对自己生理所产生的影响。于是,在离着坠机地点几百米处的山坳,面对着那两位拔刀相向的神殿军士,有人很识相地丢掉了手中的匕首。
……
朱宇无条件投降了,可即便如此依然没能抗住先前的大运动量整个人瘫成了一堆完全没有骨架的烂泥。幸运的是并没有出现滥杀或是虐俘的一幕,甚至押解回营那好几里长的崎岖山路都是军士们不辞辛劳架着朱宇走完的。
之后发生的一切更是令人费解。
一路之上整支押解队伍安静得令人心悸,回到营地亦没有想象中的突击刑讯,越过四处飘扬的神殿日月十字旗,众人只是将朱宇安置在了一处较大的营帐便齐齐退了出去。
帐内的陈设一应俱全。桌案上放着食物和水,床榻覆着柔软的兽皮,几册书籍散落在角落……在朱宇看来这完全不是优待俘虏的节奏,更像似一种礼遇。
一时间心头涌出无数疑惑与猜忌,无奈却抵不住一整天上天入地的折腾。待解决完温饱,朱宇竟直接倒回床榻昏睡了过去。
一夜无梦,直到辰时朱宇才被一阵从未有过的喧嚣所惊醒。
那是战争谱写的死亡乐章,如同坍塌的悬崖再次将无数生灵埋入血与火的洗礼——号角凄凄,厮杀震天,飞失、投石交错天际;挥洒向漫山遍野厮杀到天昏地暗的双方将士,留下一具又一具残破的尸体……
只是这惨绝人寰的一幕与朱宇无关,不久,他便被人塞入马车由骑兵护卫着飞驰在了纵深神殿腹地的官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