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动了下身子，头上几缕白色脱落掉了下来，苍白的刺眼。
“后来，老夫就那么被捆绑在石柱之上，当火焰熊熊烧起的时候，我竟然有种莫名的快意。我嘲笑我自己的人生，我厌恶这个世界。我想一切都该解脱了，心中唯一割舍不下的就是北离，我不知道没有我之后她会不会幸福，也许会吧！但是使我想不到的是北离的决绝。身为天人族的她拥有一种天人族特有的秘术－－移天换地大法，在我就要窒息的时候却发现自己身在千牛峰顶，北离抱着我痛哭，她晶莹的泪水滴在我被灼烧过的脸上，抚平了我身上和心中所有的疼痛，那一刻我觉得一切都已经足够。北离只是那么抱着我哭。后来，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在我能行动也能看清她样子的时候，但是她已经是弥留之际了，那移天换地大法已经损伤了她的灵体，她体内的精魅正逐渐的衰老死去，但是尽管这样她仍然把剩余的生命力强行的输送给了我，她这是在拿自己的性命换我的性命啊！她好傻！后来她就那么虚弱的倒在了我的怀里。我留不下她，那是的我感觉是那么的无助。天人族的移天换地大法霸道异常，被她这么来用，就是以命相搏。临死时她只叮嘱我，让我不要报仇，好好的活下去。”老人说到这里的时候，众人里已经有人在嘤嘤抽泣了。
老人的声音颤动着，哽咽无语。墨炎静静的看着老人，可以想到当时的他是有多么的无助。身中剧毒，烈焰灼身，最爱的人在眼前香消玉损，他的心也许在那一刻也死去了。
殿中寂静一片，没有人说话。他们似乎都在等着老人的下文，也好像被老人的遭遇深深的震撼的不能说话。
老人过了一会才平静下来，漠然说道：“后来老夫就一人在深山地洞里生活了，像老鼠一般见不得光，我也走遍天下很多地方尝试寻访名医来化解我身上的剧毒，但是都无法办到，也许就是这年年月月里与毒物为武，才让老头子我活个够本。哈哈哈！后来，我带着北离去她的故乡，想找个好地方就把自己埋了，可是我不甘啊，我要报仇，再后来，等我可以轻易杀死所有仇人的时候，发现仇恨早就不重要了，北蛮依然水深火热，更多的百姓需要拯救，我怎么可以这么鄙陋呢！”老人狂笑着！摇着头，轻轻叹气。
仿佛是在对这个无情的世界的控诉！不过这一刻似乎一切都不重要了。
透过大殿的窗棂，射入的日影婆娑摇曳。
殿上的诡异气息令人窒息。
蛮王高高端坐正中，四下众人安静无声。
殿中央黑姑三族焦急的等待着，廷议似乎已经在向着它那既定的方向进行着，王暗暗的笑了。
大殿右侧众人也都沉默了，那子母虫的影像是错不得的。红衣大巫师眯着的双眼已经睁了开来，似乎这样的情形并不是他该预料的那般。
大巫师打断了殿上的沉默，他向殿中轻移几步，站到正对墨家众人的前面，言语无力低沉的道：“过往种种如今都已经清楚，黑姑一族确实是被冤枉的，我想众人也不会再有异议。另俩族也都是些小错小过，一并赦了吧！以此来体现大王的仁慈胸怀。但是，我想请教龙阳相一个问题，您为何等了这么多年？”
这是令墨炎想不到的，他想不到大巫师会如此轻易的妥协。但是他同样好奇，为何等了这么许久的年月？
回头望向父亲，发现父亲也是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
唯有那个历经风霜的老人，仿似知道一切本该如此。
大巫师走到老人身前，低身一鞠，不似做作。
老人低声叹道，转头指向墨炎：“老夫只为等他成人，如今已经不用老夫操心了。大祭司阁下，如此也多谢了，黑姑族人自由了。老夫也再无其他牵挂了，希望众人各自保重。天下多难之日就要开始。盼墨家男儿恪守职责，为天下人献一份力。”转过身环视墨家等人，最后望向墨炎，爱惜的目光令墨炎有些不舍，他知道老人已经了无牵挂了，也许他苦苦维系的生命也该走到尽头了。
“老怪物，你教导我的我会谨记的，此事已毕。择日我便上路，天大地大，八门遍寻。”墨炎仍旧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态度，尽管内心如刀割，老人不仅仅是他一脉相传的祖辈，更是教他正他的师父，也算是他唯一的朋友，默默陪伴他十余载的人。他对老人的感情复杂，难以言表。
“那样我便真的无怨无悔了，小子多保重，切记人心险恶，勿要轻信他人。老夫这便走了。”老人的心已经飞到几十里外的千牛峰了，趁着还有几盏光阴，也该好好把那里修葺一下，除除杂草通通空气了。老人朗声笑着，跃身上纵，冲出殿门消失不见。
红衣大巫师望向殿门外面，眼神复杂，欲言又止。
上位的的蛮王见一切都已落定，向着殿下众人宣读他的决定，那是不容质疑的口吻。只听他俨然道：“如此就这样决定了，孤决定令黑姑族长领十七卫军将军衔，统领万人队，人员由黑姑族中抽调。左相责令治黍署拨粮万担，另外令南山马场送良马五千匹往南野。希望墨云族长早日准备，它日随孤出征。”
虽有些出人意料，但是今天的所有殿上众人都已经见怪不怪了。孩子气的大王竟然要在十六卫之外再添一卫，这样国王的直属军队已经有十七万了。看来这次国王征伐的规模一定会很大。
墨云已经为获释之事心满意足了，至于冲卫一事他倒觉得无关紧要，不过墨家的少年该为之欢呼了吧！果然后边跟着的青年男子们都兴奋异常。终究他们还是要展翅高飞的。
墨家众人拜谢皇上恩情，殿下众人也争相道贺。
这时，监管卿天监的四卿之一的摩阳似乎想到了什么被大家忽略的很重要的东西。他快步出列，深深的向上拜倒。
殿上众人也都一惊，不知这卿天监寺卿大人所为为何。
卿天监是蛮族设置的一个主管祭祀占卜的衙门，是仿照唐国所设。
只见那人悚然道：“黑姑族的赦免万万不可，他们是被狼神抛弃了的子民，也是恶魔的化身。他们的脸上都被刻上了鬼面刺青，如若获释，会有大劫降临在我们这片土地上的。这在古老的蛮族典籍中有详尽记载，而且也有事实根据，尽管如今已经有证据证明黑姑是蒙受了不白之冤，但是万事诡道，事出当有其必然。为一族舍全国，得不偿失。希望大家再做考虑。”他搬出了蛮族古老典籍。墨炎也暗想，这最明显的一点怎会被忽略呢？
但是见他刚讲完，红衣大巫师便站了出来，之前漠不关心的他如今也开始为了黑姑族的赦免感兴趣，这一切都是源于墨晶的出现。
他看了看那跪着的寺卿，摇了摇头，对着殿中右侧众人道：“时也势也，我们身为狼神后嗣，在狼神的庇佑下才有了今日的场面。离不开万民一心，各自用命。当然也离不开我王的睿智圣明。黑姑一族既然已被证实都是出于先王和先知的迫害，那我认为我们也是该放下的时候了。黑姑一族几万儿郎，如今正是用人之际，断不可还存着这种无稽之谈。鬼神之力再是诡谲，也难抵现实困顿。天穹海峡最近又不太平了，在海上几国的船只摩擦不断，狮牙会的商船也失踪不断。西陆妖国在狭海沿岸大造战舰，也许一场大战是不可避免的了。这个时候我们应当以国事为重。古老的信仰有的时候确实是不好违背，但是典籍中有些记载也只是一个具体时期的一件事，代表不了一切的，希望卿天监众位大人下去之后仔细研习”
狮牙会众人尽皆震惊，大祭祀何时为他人说过话？在北蛮国，大家都知道，大祭祀离开人们的视线很久了。狮牙会更多的事物交给下边的三大红衣主教处理。自己潜心修炼。现在达到什么程度无人知晓。但实力却是北陆公认的强悍。
卿天监主事感觉惶恐非常，维诺的点头称是。上首的尔曼·辰谕微微颔首，淡然道：“我也为先祖的所为感到不齿。但是往事已矣，各位大人如果还在这件事上纠缠，那是不是要逼着孤去认错？”众人都不敢再言语。退到俩旁，颔首而立。
想不通，现在连大长老都想不通了，一向与他为敌的巫师们怎么会帮着墨家说话呢？一直以来巫师会统领的狮牙会和以长老会为首的卫所将军们就多有不睦，在共同的事情上总会找些差别出来。长老会提倡的狮牙会总会出来阻挡，尔曼·辰谕也乐见如此。巫师会和长老会就是北蛮国的俩只手，伸开了覆盖了整个北蛮大地。虽然长老会作为氏族的代表，军政大权在握，几乎控制着一切世俗权力。但是北蛮又是一个以神权立国的国家，世俗君王为了巩固统治教化民众，那么就需要以神权代理人来宣扬自己的天选之身。身为狼神的代表，来代行神在世间的统治。这样的国度也就决定了狮牙会在北蛮的地位。尊崇而又神圣，信众之广遍及整个北陆。因而俩方才能平衡相处，谁也无法做大。这也是王庭乐意看到的事情。尔曼·辰谕的前辈就与狮牙会的大祭祀缔结巩固的关系，以此来强化自己的权利。现在的王后就是大巫师的侄女，可见狮牙会的权利是有多么庞大。
是了，一定是那个无所不能的人吧！他沉寂了这么多年隐忍不发，而一动便要彻底解决。也许私下里，他与巫师会应该也有联系吧！不然怎会如此放心的离开呢？光凭蛮族笃信古老信仰这一点，鬼面刺青这一关又怎么能过的去呢？
一切了然。大长老欣喜的笑了。
大巫师淡淡的望向外边天际，那里日光温热，视乎把他的血都蒸的沸腾起来。
如今一切谜底揭晓，原来当初那人是他。
廷议就这么结束了，意料之中却又意料之外。
墨炎显得有些寡欢，虽然父亲和族人多年努力的目标达成了，虽然王上给了黑姑族莫大的荣誉，但是为什么自己就是高兴不起来呢？
老人就那么孤独的离去了，如同他来时一样。这许多年还从未见他穿的如此整洁像样，此次一别，便是阴阳永隔，墨炎很清楚的知道。老人唯一的遗憾得以弥补，这世间可能再无牵挂。
父亲站在背后，伸手拍拍墨炎的肩膀，低声道：“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万事莫要强求，该走的终究还是会走的，他孤独一个人被折磨了这么许久，如今了无牵挂的走了，那是多么洒脱的一件事情。何况，他已经被我们这些无能的后辈牵绊了太多的年月了，另外个世界还有他的挚爱等着他，我想他一定很急着去找那个女子相聚的。”似乎在安慰着儿子，但是同时也在说服自己。短暂的相聚便成永隔，他也很是不甘。但是总不能再为了一己私欲牵绊那个可怜之人。
墨炎点了点头，爽朗的笑道：“老怪物去找他的老相好了，走的那么急，一定是不愿再被俗世牵绊。我怎么还会那么不识相呢！”继而暗想，老人一定是回了千牛峰洞穴了吧！等王廷事毕，再去老人身前拜别。
殿内已经无人，都为午后的大比准备着。
墨家人没有去处，便随着大长老直接到演武场等待，那里已经有大小几十个部族等候着，场地周围有搭建好供人们休息观看的帐篷，他们的位置被安排在正北右侧，是与八大族并列的位置。
墨家众人在帐中坐定，同来的俩位年纪较大的长老便找得舒适的地方休息去了，其他七个年轻小伙子簇拥着墨炎，对着周围众人指指点点，兴致盎然，都有些迫不及待了。
在坐各族大都诧异，但是他们也看的出来，从座位的安排上他们就该明白今天廷议的结果了，大长老亲自陪着过来，如今北蛮该是九大族了。
墨云让众人趁着时间尚早多做休息，为下午的比试准备，期间有长老会准备的餐饭送来，众人食罢，依言坐定，一心的凝思养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