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三醒骑了袁紫烟的白马,径直赶往往位于永宁郡西北的祁零郡。这一路饥餐渴饮,晓行夜宿自不必提。
在赶路之时,苏三醒心中盘算“太玄门”也确实需要略略扩充一点,真传弟子自是宁缺毋滥,但什么外门长老、记名弟子之类的却不防招揽一些。如此一来,便不用大小事情都由自己这做掌门的亲自出马。
这一天苏三醒来到祁零郡地界,距离那位“药仙”白乐泉所在的安受县已是不远。因为心切赶路,他已经错过了宿头,到了日暮时分,竟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
若只是吃饭睡觉的事情倒也罢了,苏三醒倒也不惮于露宿荒野和干粮果腹。问题是此刻他的葫芦里已经滴酒皆无,对于两世加起来活了六十年却有五十年与酒为伍的他来说,这一夜的时光就有些难熬了。
苦恼之间,苏三醒在马上长身,借着落日的最后一丝余晖向远处张望,忽地隐约约看到一带村庄的影子。他登时大喜过望,难得地加鞭策马疾驰而去,不多时便赶到那只有四五十户人家的小村庄。
苏三醒在村口下了马,向村子里张望了一下,见家家户户已经关门闭户,想是已经开始吃晚饭了。
“那后生,你探头探脑地在看什么?”
身后忽地传来一个中气十足的苍老喝声。
苏三醒转头望去,隐约见是一个老者扛着一柄锄头从远处走来。此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那老者走到近处时他才看得清楚。
老者穿一身粗布短衣,年纪在五十岁上下,面黄体瘦却似个病夫,只是一双眼睛炯炯有神,在暮色中显得分外明亮。
苏三醒察觉这老者的脚步声极其轻微,视线稍稍下移,不动声色地暗中观察,登时心中一凛。原来老者行路之时,足跟稍稍提起,只有前半个脚掌落地,每一步踏下都如蜻蜓点水波澜不惊。他博通百家武学,一看便猜到这老者应该惯梅花桩一类的功法锻炼轻功步法,而且功力颇为深厚。
老者走到苏三醒的面前,先上下打量他一番。看到他腰间挂着的铁葫芦时,他显然是辨认出这不仅是一件酒器也是一件奇门兵器,目光微微一凝,带着些审视的神色问道:“你这后生来我们贺家庄做什么?”
既然对方身怀武功,有似有所发现,苏三醒便也不再遮遮掩掩徒惹猜疑,当即大大方方地依照武林规矩抱拳拱手施了一礼,含笑道:“这位前辈请了。晚辈途经此地,眼看天色已晚,欲在贵庄歇宿一晚。正要请问前辈,贵庄上是否有客栈?”
不得不说苏三醒这胖子的形象颇能给人人畜无害的感觉,老者看他不似说谎,便也放松了暗中提起的戒备之意,摇头笑道:“后生你也看到了,我们这小村庄不过四十多户人家,哪里来的客栈?不过看你也是个跑江湖的,虽然老夫久已不涉足江湖,但有江湖朋友路过,也该稍近地主之谊。你若不嫌寒舍简陋,便跟老夫回家,胡乱住上一晚便是。”
苏三醒心下颇喜,急忙称谢不已。
老者摆手,引着苏三醒走进村子。到了一个筑土为墙的院落前,他推开虚掩的大门,回身招呼苏三醒进去。
苏三醒牵马入内,见这院子颇大,收拾得颇为整洁,正面是五间土坯与砖瓦混建的房屋。
老者向左一指道:“后生你将马拴在那边的木桩上,稍时老夫给再它备些草料。”
苏三醒早已看到在院子的左边靠墙处离着许多半人多高的木桩,每根都有小碗口粗细,总数是三十六根,恰合三十六天罡之数。
“天罡梅花桩,难道是他?”
心中猜测着老者的来历,他牵马到了一旁,将缰绳拴在一根木桩上。
“雅萍,有客人来了!”
此时那老者放下了锄头,向屋里吆喝了一声。
随着这声召唤,从屋里走出一个二十多岁少妇,虽是荆钗布裙,竟也颇有几分颜色。
“老爷子回来了!”少妇笑吟吟地迎上前来,先拿着一块布巾为老者掸了掸身上的尘土。
看两人眉眼举止间的亲热神态,却是一对夫妻,并且颇为恩爱。
不过苏三醒前世见惯了跨越年龄甚至性别的恩爱夫妻,倒也并不因此而纳罕。将马拴好后,他上前来向着这对夫妇重新施礼:“多谢前辈收留,令晚辈不至露宿荒野。晚辈苏三醒,尚未请教前辈如何称呼。”
老者笑道:“老夫贺胜,此是拙荆鹿氏。老夫退隐江湖已久,苏小兄弟怕是未曾听说过贱名。”
“竟然是他。”苏三醒恍然。
平日里师父师娘经常给他和袁紫烟讲评武林人物,也曾提到过当年在祁零郡声名赫赫的“不败刀”贺胜亦是其中之一。说起来这贺胜也是一个天才式的武者,凭着家族传承下来的并不算如何高明的武学,居然也修习到后天巅峰的境界,一手半是家传半是自创的“百胜刀诀”未逢敌手。十年前,此人忽地在江湖上销声匿迹,却没料到竟隐居在这小小的村庄。
“原来前辈便是‘不败刀’刘前辈,失敬失敬。晚辈久仰前辈大名,怎会未曾听过?”
贺胜大是意外,他是当真久离江湖,自忖除了老一辈的人物之外,年青一代应该早已忘了自己,却不料眼前这显示远道而来的青年竟一口道破他当年的名号。
想到自己并未被江湖遗忘,贺胜不由心怀大畅,瞧着苏三醒也愈发顺眼起来。
他的妻子鹿雅萍看出自家老爷被这青年两句话哄得如此高兴,也对苏三醒大生好感,急忙殷勤地招呼苏三醒进屋,然后又去张罗酒菜饭食。
贺胜在厅上与苏三醒闲谈,言语间自然问起了他的师承来历。
苏三醒的师门清清白白,倒也没有什么忌讳的,当即如实道出。
贺胜倒也听说过“太玄门”的名头,听说眼前的青年居然是“太玄门”当代掌门,立时肃然起敬。
片刻之后,鹿雅萍来来回回地将许多杯盘碗盏端了出来,霎时摆了满满一桌。虽然都是些农家饭菜,却也是色香味俱全,已是饥肠辘辘的苏三醒看在眼里,不觉食指大动。
鹿雅萍又提了一个大酒坛出来,笑道:“苏兄弟身边带着酒葫芦,看样子和我当家的一样也是个好酒之人。这是我们家自酿的烧酒,颇有几分烈性,请苏兄弟来品一品如何?”
苏三醒正中下怀,有些尴尬地举起酒葫芦道:“实不相瞒二位,本来晚辈在野外露宿也无不可。只因这葫芦里面空了,唯恐这一夜难熬,所以才来这村中碰碰运气,看是否可以混碗酒来解馋。如今看来晚辈的运气当真不差!”
三人一起大笑,鹿雅萍当即直接摆上两只大碗,为客人和丈夫各自满满斟了一碗酒。
贺胜与苏三醒一起举起酒碗,碗沿轻轻碰了一下后,各自送到唇边,仰头一饮而尽,然后相对一亮碗底,彼此相视而笑。
鹿雅萍知道丈夫的江海之量,又见苏三醒的酒量似也不差,便趁两人夹菜的时候再次斟满两碗酒。
贺胜和苏三醒仍是一饮而尽,这一次却是连菜都不吃了,脸上的笑意都愈发浓郁。
鹿雅萍也是武林中人,颇有不让须眉豪气,看到丈夫与苏三醒如此豪饮,不仅不阻拦,反而也来了兴致,直接又为两人满酒。
两人再次干了一碗,每人已是一斤多的烈酒入腹。贺胜的面色稍稍变黄,苏三醒则是双目微微生光,却都是神色如常,丝毫不见醉态。
如此酒到碗干,那一坛十多斤装的烈酒霎时见底。
贺胜大笑道:“雅萍再搬两坛酒出来,老夫素来自诩武功末流酒量绝顶,岂知今日竟遇上敌手!常言道‘酒逢知己千杯少’,酒逢敌手同样该痛饮千杯!”
苏三醒扬了扬酒碗笑道:“这一碗酒大约可抵二十余杯,若要饮足千杯之数,只怕要四五十碗,却不知前辈家的藏酒是否够用?”
贺胜登时吹胡子瞪眼道:“苏小子看不起人么?老夫家中若说旁的没有,这烈酒却是管够。雅萍快去拿酒!”
鹿雅萍看着一老一少酒兴大发,笑着转身出去,不多时果然提了两个更大的酒坛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