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又是一天的黄昏，石小波看着一点一点降临的黑暗，心里不由浮起一阵慌乱，实在坐不住，决定出去走走。
学校的路灯已经发出昏黄的光，路上尚有未经消融的积雪，已经在寒风中凝成冰渣。前方有稀稀落落的单薄的人影。男人最喜欢这样的天气，因为这个时候可以借此将恋人拥在怀里，侍机揩油，一切看似不可能的事情，在这个时候都可以变得顺理成章。
石小波独自穿过一路萧瑟的景色，没有目的地四处闲逛，这个时候正好是晚自休，石小波远远就听见那个久违的老家伙的声音，“散文这个东西，一定要做到形散神聚”，说着，这老家伙将双手在空中一摊，然而收紧，如此不断地重复比划着这个动作，试图用这种虚伪的方式说明“散文是怎样怎样的散然后又聚在一起”这个特点。
石小波随意掠了一眼，晃到隔壁班的门口，见倒数第二排的那个女生正在和同桌的男生在桌子下面说说笑笑打打闹闹，全身心地沉浸在两人世界，对上面老师的讲课充耳不闻。
此女生曾有一段时期狂追石小波，结果那时候石小波的全副心思都放在ANNI身上，根本无暇理会此女。时隔至今，站在现在这个角度，石小波发现其实这个女的还蛮有味道的。
石小波一路晃来晃去，不觉又晃到了ANNI的班门前，眼睛不听使唤地往里望了望，只见和上次经过ANNI教室时看到的情形一样，ANNI依然坐在靠墙的位置，手里不住地抚弄着他送给她的那个手镯。石小波心里瞬间涌起无限的感伤，泪水跟着在眼眶打转，先前与ANNI在一起的画面又一幕幕涌来…“可是那毕竟已经过去很久了，又怎么可能回头”！石小波一脸痛苦地握紧拳头…
当石小波从伤感中抽身出来，才发现自己在这里呆呆站了很久。擦了一把泪，见ANNI还保持着同样的动作，还在目不转睛地玩弄着那个手镯。而此时，里面早有几个人注意到了石小波，见这小子眼泪鼻涕地扒在门口发呆，都纷纷转过身来在石小波身上以一种奇怪的眼色来回打量。
石小波意识到失态，压低嗓音朝着那些家伙喊了句“FUCKYOU”！转身遛了，然后就听到ANNI的老师向下面喊道：“后面那几个同学不听课东张西望什么”！
石小波遛出教学楼，迎面就是一阵寒风刺骨。在刚转出墙角的时候不慎撞见一男一女正在那里调情，因为那是真正字面意义上的调情。
男的奇高，女的奇矮，只见那男的道：“我对你深信不疑的爱火终于在这个寒冷的冬季熊熊燃烧起来了”！
女的好象立刻感到了那火焰的温度，作势向后退了一步，道：“oh，mydear!我都快被你融化了…”
男的自豪地道：“这样看来你是非我莫属了”。
女的连忙装出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幽幽道：“似乎这也是天意”。
男的上前一步道：“既然如此，那你还犹豫什么”？
女的摆出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道：“我在等”。
男的问“等什么”？
女的显出不悦的样子，嘴角扭了两下。
男的立即会意，扯开嗓子唱道：“我就是你冬天里的一把火”。女的随声附和：“一把火”！
男的继续：“熊熊火焰燃烧了你”！
女的眼露醉意：“燃烧了我”！
接着男的走过来一个熊抱，结果抱了团空气，但这年头年龄尚且不是问题，身高怎会成为距离。那大个男的把那小女生象拎小BABY一样一把拎到嘴边，吻了一下，然后放下，深情地望着面前的姑娘道：“让我把你融化”！说着蹲下身，张开双臂，两人才终于拥在一起。
石小波差点被这天生一对逗得笑出声来。路经宣传栏，石小波瞥了一眼，发现黑板上用粉笔写的一行“全校放假3天”不知被何方高人大笔一挥，在“3”的前面平添了一道，变成了“全校放假13天”。不禁慨叹这学校果然是“人才辈出”，也算是这个学校的校训“开拓创新”在实践中走出了第一步。
接着又转到校刊栏，但见海林的诗依然雄踞其头版位置，其风格也由以前的直白率直变得含蓄深刻，这是就诗的内容而言的。至于诗题，依然改不了海林风格，海林的这首诗叫做《烟灰缸在哭泣》，内容如下：
《烟灰缸在哭泣》
我是你废弃的烟灰缸
怀着破碎的心
承受着整个世界的荒凉
你的窗前
烟雾缭绕
风吹不惊
你的世界依然安祥
而我希望的是
烟蒂从你指尖滑落
我可以盛满你的美
用我最深的情
海林前期发表在校刊上的一些作品，颇具代表性的除《小鸟带走我的心》之外，还有一篇名为《你想要，就对我说》，全诗如下：
《你想要，就对我说》
我把青春给了你
热情给了你
脚步给了你
你说你想要
我把时间给了你
空间给了你
轻骑给了你
你说你还要
我把自由给了你
爱情给了你
小鸟给了你
你说这不够
我把空气给了你
闹钟给了你
希望你给我
一个回答
你想要就对我说
海林写的这个东西曾在校园里引起二度轰动，海林再一次受到广泛关注，90%的人对“海林”这两个字已经耳熟能详。而校刊更是专门开辟了一个“海林论坛”，具体是一堆人凑在一起七嘴八舌，在几番面红耳赤的争论后，人人各执己见，分歧不断，最后的结果就是没有结果。因为人人都想在校刊上露脸，谁也不愿主动放弃自己的观点，最后不得不采取老一套“少数服从多数”，才总算有了一个定论。定论内容是：“大家本着对文学的热爱，对优秀作品的敬意，各抒己见，经过几番精彩的讨论，大家一致认为海林社长的这首《你想要，就对我说》的诗表达了一种对爱情无私付出的伟大精神。更重要也是最值得我们大家学习的，那就是这首诗还做到了首尾呼应”。
自此，石小波对校刊对这个论坛以及对主办校刊的这堆人已没有一点好感。倒是海林，却引起了石小波极大的兴趣，所以有空就会顺便关注一下海林的诗。通过海林的诗，以及海林诗风的不断变化，石小波开始重新审视起这个人。有些人的身上有种与生俱来的神秘感，无论走到哪里都仿佛是众人关注的焦点，海林无疑就属于这种人。
而令石小波感到疑惑不解的是，是什么让海林有了如此澎湃的创作激情？
这一晚，石小波的心情异常复杂，一大部分是对自己前途的考虑，前途这东西，千万别去想，越想就越迷惘。石小波实在想不到出路。至于文学，就更别去提了，主要的原因是，石小波热爱它但它不爱石小波，这不能不令石小波感到痛苦。还有ANNI，还有一直保持着神秘感的海林，最快自然又回归到每晚都要来临的恐惧的巨大阴影。
这一晚临睡前，石小波终于鼓起勇气拨通了ANNI的手机，石小波也不知要说什么，似乎也不单纯是为了道歉，只是想跟ANNI随便说几句。那头传来了一声“喂”，正是石小波所熟悉的ANNI的声音，但紧接着就是一阵“沙沙”的杂音，然后断了讯号。
石小波已经没有勇气再拨一次，将手机颓然甩在一边。月光凄清明亮，透过窗户，这个世界显得分外的寒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