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头也有人在说着这一巴掌,祁殇怒火冲天:“那个女人是疯了吗?她怎么敢对您下手,明明就是她让自己的丫头请您过去的,没想到被您识破她的心思就恼羞成怒了吗?公子,你当时就不该心软,一剑杀了她。”
“你说什么刺到她了,我认识她三年,别说动手打人,骂人都是第一次见到。当年那个张家处决的时候她都没有骂人呢,只是去放了个鞭炮。你还真是厉害啊行之。”陈坠摇头,不知是该为好友气恼还是笑他口舌之争惹恼妇人。
“什么三年,我暗暗看她四年,也极少见她动怒,怎么一遇到顾则言,两次都是大动肝火。”洛珩看热闹不嫌事大,挤了挤他,“该不会真看上你了?顾大将军魅力大啊。”
“那怎么成?他怎么能看上我们公子,她什么东西啊?”祁殇瞪大眼睛。
洛珩不高兴了:“小祁殇你这是什么意思,她能看上子落,能看上本公子,为何不能看上你家公子?我们比不得你家公子吗?”
祁殇翻个白眼:“这还用说……”
“嘿,你这小子……”洛珩说着就要动手。
顾则言瞪他一眼:“闹什么闹,越是这样越古怪。正如你所说,以她的性格做出这样的事十分奇怪,我们才要更加小心。”
“我倒是觉得子还哥哥说对了,”李筠开口道,“以我们的观察,这三年她对子落不假,可在我看来并没有男女之情。上次食为天她生气,是因为你同意了祁殇的话,又整个心思都在关注我。至于今天,恐怕是你触到她的伤处了。”李筠说着暗暗叹气,似乎心有所感:“也是个可怜人,为了报仇将自己卖到青楼,听说还是山里捡来的,你那样在她养父坟前说她,大概真的受不了吧。”
“怎么会?姑娘,您怎么知道她看上我家公子了?”祁殇还是不信。
李筠笑:“大概是女人的直觉。如果不是关注你,怎么会注意到食为天里你的小动作?如果不够在乎你,怎么会因你一句话就失了分寸?她应该也没少在子落那里套你们在则辽的事吧。”
子落倒是点头:“我们聊得最开心的,就是则辽的生活。以前以为是在套取消息,后来发现,聊些无关紧要的,她也听得认真。从前没注意,筠儿这样一提,倒是有意思了。”
“啊?”祁殇如临大敌,“他为什么就看上我们公子了呢?”
“会不会,又是一计?子还,咱们还得重新查一下她,这个女人,古怪得紧。”顾则言听着倒是像是谈别人的事,那个女人是否喜欢他又有什么关系?他只是奇怪,为什么她好像对他很了解一样,而他自己今天又产生那样奇怪的感觉。
“哪儿古怪了?人家看上你就古怪了?”洛珩打趣。
李筠也皱眉:“是古怪,她好像很了解言哥哥。知道说什么话最能刺激到他,即便从子落这里知道一点点过往,她又因为什么那么肯定,这句话能刺到他呢?”说着又埋怨陈坠,“你没事怎么跟她谈这些。”
陈坠有些赧然:“有时聊得高兴,忍不住就多说了,没想到她那么聪慧,见微知著。”
洛珩点点下巴:“如此也是,陈坠透露那么点点东西就能猜到这么多,如果是敌人,当真还不能小觑。慕流啊……”
“我让人查。”顾则言打断他。
洛珩无所谓:“也好。”
只是四人不由交换眼神,顾则言今天到底是被刺激到了呀。
祁殇心里默默叹气,要是他家姑娘还在多好啊,以她的彪悍性格,任来十个夙昔也不够她收拾啊。想着心里就发酸,他们家姑娘,是真的再也看不到了吗?
后半月相安无事,陈坠被他姑姑看管得严,再没能踏进画春堂一步,定安王依旧还在禁足,这二人不招惹夙昔,夙昔自然乐得自在,好好筹划五月献舞的事,转眼时间就到了五月。
朝廷忙碌了起来。因为胡镞来华音谈和,洛珩借了这股东风,被解禁了,和武安侯一起处理接风事宜,一时忙得也没空来见夙昔。
宴会前三日武安侯便命她去府上,夙昔携了满儿和小月同去。
“姑娘,你说穿哪件衣服更好?”满儿看着一堆衣服,却不知道给自己的姑
娘拿哪件更好。武安侯和定安王要进行宴前的招待,自然是不能失礼的。小月从中挑了一件银丝紫色的长裙,对夙昔道:“姑娘,这件好。”
夙昔摇头,看着远方醉人的红霞,缓缓开口:“什么简单就什么。”
小月和满儿面面相觑。
“可是姑娘,这次做东的是武安侯和定安王……”后面的话小月没能说出来,这
一个是备受皇帝青睐的外姓王,另一个则是皇帝唯一的亲侄子定安王,总是要隆
重一点才不失礼吧。
“说得好听是邀请,可我什么身份,他们什么身份,他们让我献舞可不真心是‘请’,我还敢跟皇上说个不字?更何况,这次也不是正式宴会,不失礼就好。照我说的做,越简单越好。”夙昔坐下,端起一杯茶细细品尝。
二人只得照做了。看着镜中的人,简单的玉簪插入如云的发髻里,精心画上的不太张扬的妆容,一袭藕荷色锦衣,简单随意。她满意地点头,这样就好了。
到了王府门口,边门打开,一个小斯懒懒地靠在一边,对轿中人道:“姑娘还请下轿,咱们王府可不比小门小户,你是不能坐轿子进去的。”
满儿这才知道,为什么姑娘会那样吩咐。看门的下人都这样对待姑娘,何况主人?一时间,满儿心有些酸涩。
“劳烦小哥提点了。小月。”夙昔不愠不火,柔声吩咐小月。
小月忙从荷包里摸出角银递到小斯手中,笑着道谢。
小斯乜了眼银子,露出个满意的神色,道:“进去吧,里面有人引路。”
满儿为夙昔打起帘子,夙昔从轿中走出,满儿跟着她向府里走去。小斯不经意从她脸上扫过,忽地顿住眼光,真真是个大美人啊。
小月看到他贪婪****的目光不停地扫视着夙昔,身子一动挡住他的目光,小斯再看时,人已经走远了。小斯咂咂嘴,心想有生之年能不能凑足银两当回她的入幕之宾,这女子目前还是清倌人,听说十月就要成年了,不知道哪个大官人那么好运,能尝到头餐。他满脑子龌蹉思想,忽然眼睛一痛,他惨叫一声捂住眼睛:“啊啊……我的眼睛,怎么回事!”殷红的血从指缝中流出。
在场的人忙找管家,安慰地安慰,可心里想的却是,这看门的活最有油水,他眼睛坏了肯定不能再待下去,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坐上这个位置。
身后的喧闹离夙昔甚远,入了二门,先前引路的婆子不能再进,垂花门外绿树下有个青衣婢子候着她们,中等容色,目光低垂,低眉顺目地立那里。
夙昔看了眼她的手,心中不由一叹。
武安侯府上至夫人小姐下至丫头小斯,没有人这样顺从地对待她们,先前那个带路婆子更是拿鼻孔对着她们,因此见到这样个老实的人,满儿对她颇有好感。
小月也不由自主地多看了她两眼,夙昔扫她一眼,并未多说,轻声道:“麻烦姑娘带路。”
那婢子忙福了福:“奴婢不敢。”说完便引她前去。
不一会儿行到一处大院子前,“姑娘到了。”丫头立在门边对她福了福。
夙昔点头,柔声道:“有劳了。”
绿衣小婢抬头匆匆看她一眼,忙低下头去,最后慢慢退了出去。
夙昔看着她的身影,最后收回目光,带上她一贯的明媚却空洞的笑,走了进
去。
夙昔的脚在跨进门的一瞬有些滞涩,不只是因为看到定安王坐在里面,还有陈坠。这两个人都在这里,她脚下却没有停顿,走了进去。
“夙昔来迟。”她欠身告罪。
“不妨事,坐吧。”武安侯和蔼的招待。
随即便有丫头引她到她的位置。
她看了看座位对面的子还,又看了看左手边的陈坠,到底还是坐了下去。
对面的定安王看着她,用目光打量她进来的状况,见她气色颇好,高兴之余却生出了埋怨,自己这么久没有见她,她还能活得这样潇洒?
而身边的陈坠脸色苍白,一双眼睛却不时落在她身上,时而愧疚,时而痛苦,几次欲言又止的样子,在看到洛珩打量夙昔的眼神后,又闪过一丝羞恼怨恨。
夙昔目不斜视,只是挂着礼貌的浅笑。
“夙昔,这次定安王同本王一起负责接待胡镞的使者。这边的是礼部侍郎陈坠,协助接待外邦使者。”武安侯介绍道。
“夙昔姑娘又岂会不认识陈大人呢?”坐在武安侯旁边的妇女开口,虽然女子主外,但因为今天情况特殊,有她这么个身份独特的人在,武安侯夫人当然要在场。只见她虽然已显沧桑,可是却也掩不住风姿,一身华衣贵服金簪银饰好不气派,眉宇间是不怒自威的贵气,语气虽然轻柔和雅,却也让人感到了其中的不屑。
“第一名妓夙昔姑娘,什么样的王公子弟不曾见过,爷你太小看夙昔姑娘的魅力了。”她的脸上带着谦和亲切的笑,一个“妓”字分外刺耳。
“王妃谬赞了。”她不为所动,只是礼貌的笑。
妇人点头致意含笑不语,对她如何想法并不在意,她身份高人一等,与夙昔对话已是放低身份,她不需在意。
“胡镞人喜好歌舞又好比试,本王知道你舞姿出众,所以特地请你献歌舞,夙昔,你要好好准备,莫要让皇上失望。虽说胡镞此次来是为谈和,但也有心为挽回颜面在其他地方提出较量。你定要一开始就震慑住他们,叫那些番邦之人不要乱动心思。”武安侯开口。
“夙昔自然知道,必然全力以赴不负所托。”她含笑点头,话是这么说,可心里对赵阔是不屑的,胡族人是爱比试,可天性豁达直率,既不会因技不如人而畏畏缩缩,也不会仗着自身优势沾沾自喜。不是没上过战场,可连对手是什么样的人都不清楚,也难怪是用那样的方式上位的。
随后武安侯又对宴会细节简单地说了下,一个时辰后,终于结束了谈话。
送她们出府不是之前的青衣小婢,路过王府的一处湖,有个女婢叫走了领路的小婢,让满儿重新去主院找领路小婢,满儿敢怒不敢言,夙昔点点头,让满儿跟着去。小月被另一小婢领着前院找轿夫等她,夙昔不敢乱走,一个人静静地坐在湖边。她看着湖水粼粼波光,不知在想些什么。
一双手从身后圈住她。一股并不陌生的味道萦绕在她的鼻息间。洛珩把头枕在她的颈项间,在她耳边魅惑的说:“可是在想我?”
夙昔整个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这个人是在勾引她??夙昔在心里忍不住骂了几百遍,面上却还是不敢露出端倪,夙昔抿了抿唇,颇有些怀念当初能把他揍哭的岁月。
她是不怕他,可她的确有些厌烦现在的把戏,让她很疲惫,让她难堪,让她不得不再次将自己与过去划分干净。
他的唇在她耳边厮磨,温润的触觉掠过她的肌肤,他轻咬她的耳朵:“阿昔,你想好了吗?”
夙昔皱眉,脑袋一偏躲开了他的吻:“想什么?”这个人是不是忘了自己的耳朵曾经差点被人咬掉的事了?
“要跟着我吗?”洛珩问。
夙昔斜眼看了一眼他耳朵上的伤,努力忍住再咬一口的冲动:“不跟。”
洛珩神色一冷:“你是不是还想着他?你还喜欢他?”
夙昔不语。
洛珩脸上显出恨色,不一会儿又缓和,他抱着她,夙昔挣不掉,只得由着他把头埋在她的颈窝,嗅着她暖暖的体香,竟然生出了一丝亲切的味道,洛珩摇摇头,赶走这莫名其妙的念头道:“罢了,你若想他,便想吧,我会等的,等到你不再喜欢他的那一天。阿昔,我本不想你献舞,可是武安侯得了皇叔的允许,我不能抗旨。”说完在她的颈侧一吻,可这感觉别扭古怪,让他无法按计划痴缠着夙昔,他心里暗骂见鬼,手匆匆松开了她。
“阿昔,我走了,你早些休息,接下来几天会很忙,我大概也不能来看你,阿昔,保重身体,不要太累。”说着,站起来转身走了两步,他忽然停住:“阿昔,在接待使者的宴会上我会向皇叔请旨。”
夙昔猛地回头看他,却见他早已离开,身影在灯影下斑驳不已。
“你怎么样?”假山一侧忽然传出声音。
夙昔转眼打量四周,确认无异常后方答:“没事。”
“定安王真不是好东西。”
夙昔微笑:“好了,你快走吧小心点,别让人发现了。还有,以后不要再那么做,你会暴露的。”
“谁让他眼睛不干净。”假山那边传来窸窣的脚步声。
听着阿沅走远,夙昔不由皱紧了眉头,他们这又是唱得哪一出?皇帝还不能打消疑虑?
见满儿气喘吁吁地赶来,夙昔只能按住想法,跟着领路人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