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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白月宫(下)

宛若月亮的城堡,白色灰泥墙结合着浅红屋瓦,连续的拱门和回廊,挑高的宫厅和气派的殿门,圆形的拱窗和转角的石砌,尽显雍容华贵,让人心神荡漾。

慕怀风踩在长长的、柔软的红色地毯上,脚下的触感让他很舒服,脚步很轻,平静的看着五步前的小姑娘。

因为比席萝高一个头,视线刚好落在了那很像钥匙的白玉簪上,不知是错觉还是其他,慕怀风觉着白玉簪很像一把刀,一把在族典中记载过的名刀。

红毯俩旁是十余张紫檀木茶几,摆放得整整齐齐,其上放着佳酿水果,美味佳肴,在灯光的衬托下格外鲜美。尽头是一十余级的白玉台阶,距台阶三丈之外有一三足而立的铜鼎,此时正冒着缕缕檀烟,台阶之上是一铜雕龙椅王座,上面铺着黄缎软垫,俩旁有俩只铜铸怪兽昂首怒视,威风凛凛。

慕怀风行至白玉台阶前便停了下来,他微微抬头看着小姑娘,竟从对方背影中隐隐看到了荆月的气质,甚至犹有胜之,那是一种贵气,与生俱来的贵气。

从始至终,头戴白玉发簪的小姑娘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不是冰冷、是淡漠,对世间一切的淡漠,她没有刻意,只是这世界对她太残忍。

她的身子很娇小,走红毯的速度不快,上台阶的速度也不快,就这样不快的速度,底下没有人发出一丝声响,就连帕特里克看着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女即将登上自己的王座,都不敢发出任何声音,只是如面团的脸上颤了颤,如波涛汹涌的浪潮。

情绪最激动的,当属白月宫周围的守卫。所谓主辱臣死,如今光天化日之下,眼看着最敬崇的人的位置被别人坐上,还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屁孩,这比杀了他们还难受。

他们双眼通红,目呲欲裂地瞪着白玉台阶上的小姑娘,握战刀的指节白得瘆人,若不是有将军的军令状,他们定不惜一切代价,舍身朝着小姑娘杀将而去。

即便,小姑娘真的很强。

再小的步子,也能走到远方。席萝终于走完台阶,来到了庄严肃穆的王座前,似想到了什么,她看着王座发了会儿呆才坐上去。

“参见神使大人。”

顷刻,所有人都拜倒在地,就连那些目呲欲裂的守卫都不例外,声音整齐洪亮,震动了那些从窗外伸进来的暗绿色藤蔓,远处从铜鼎飘出来的檀烟都变得紊乱了很多。

小姑娘微微点头,众人依次落席,不知是示弱还是讨好;腰负短剑的慕怀风被安排坐在了靠近白玉台阶的位置,同时离王座也最近,平常都是亲王权臣的位置,今日却留给了身为影卫的他。

少年对面坐着的是朱家家主朱敬业,帕特里克居于次席,其次是乌兹女国师藤尚美……

帕特里克对着王座上的少女行了一礼,谨慎试探道:“敢问神使,教王对唐不拉今年的岁贡可还满意?”

要知道此次诸国之宴可是经过了周密的安排,远在沙漠中的魔教不可能、也不应该知道其中深意,正因如此,席萝的突然出现让他心中疑惑,同时下方所有人更是如坐针毡。

“本教与唐不拉、乌兹、加利等国素来交好,教王曾多次提及诸位,均是称誉有加。”少女坐在王座上,落落大方的应对,言语颇有气度,虽然容颜尚稚,却让人不敢小觑。

“如此甚好,还请神使在教王座前多多美言,以保神教与唐不拉永结晋好,帕特里克感激不尽。”帕特里克举起酒杯,敬了小姑娘一杯。

此言一出,藤尚美、小溪君等各国来使纷纷效仿,举起了酒杯,假惺惺地说着让少女多多照拂,在教王面前美言云云。

席萝淡淡地扫了众人一眼,再次举杯,点头致谢,“多谢诸位盛情,在下自当转告。”

慕怀风没有举杯,视线落在了远处的暗绿色藤蔓上,想着这很像月亮的城堡年代怕很久远了吧?藤蔓应该不是幻象了吧?少女喝太多酒应该不大好吧?

可能是他想得有些出神,都浑然没发觉坐在对面的朱敬业正轻轻抿着酒,暗中打量着自己。

“敢问神使此次前来是……”帕特里克终究按耐不住,如蒲扇的大手微握成了拳状。

席萝像是恍然想起,大方应道:“此次前来自然是为了诸国之宴。”

她的话像惊雷般在殿上响起,整座白月宫好似瞬间进入了冬季,帕特里克握拳的手更加用力了,朱敬业觉着身子有些冷,身材火辣的藤尚美挑了挑眉,瞥了一眼站在帕特里克身后的那名文官。

帕特里克惊疑不定,与身后的文官对望一眼,唐不拉与苍焰神教朝贡往来之余,每值贺庆时,确有使者到访,只是这个时候……

文官对着他点了点头,向前迈出一步,微笑着试探道:“神使大人,此前与各国往来的都是贵教南门长老主理,俩位可是长老属下?”

“也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

文官有些疑惑,眼睛紧紧盯着小姑娘,问道:“神使大人,小臣不是太明白您的话。据小臣了解,南门长老以往的属下多为西域人,倒很少见过如此年轻的俊杰。”

要知道,苍焰神教是杀手组织,自以杀手闻名锦州。教中每一个杀手都是年轻人,三千迅影是,八方影刹亦是。

“这位大人是?”小姑娘看着帕特里克,不答反问。

“是我的近侍--阿里上藤。”帕特里克如五花肉的脸上强挤出一抹笑意,象征性地对着文官呵斥道:“不得对神使无理。”

“近侍大人有此疑惑也属正常。”

还未等阿里上藤躬身致歉,席萝摆了摆手,“在下之所以说是南门长老的属下,只因一身所学皆来自他;至于说不是,只因后来有了一个八方影刹的称谓。但在我心里,南门长老一直是我的上司。”

慕怀风微惊,可能是因为远处的藤蔓变得更加幽绿了,也可能是下方众人的脸色都白了几分,他没想到王座上冷冰冰的小姑娘竟与南门鸿才有关系,那么自己与那眼窝很深的男子的交谈,她是否知道?还有那枚纳戒……

朱敬业后背有些凉,放下酒杯,对着王座上的席萝行了一礼,声音有些拘谨,“不知阁下是这一代八方影刹中的谁?”

他是锦州第一门阀之主,按理说,对在座的任何人都无需行礼。可他对坐在王座上的小姑娘行礼了,只因对方乃八方影刹。

不仅是因为八方影刹在整个大陆享负盛名,更重要的是,苍焰神教倾心栽培的八个杀手很强。这世上向来尊崇强者,朱敬业不会因席萝年幼,就轻视对方。

“当初教王赐名:席萝。”小姑娘看着朱敬业,淡淡说道。

朱敬业有些冷的身体并没因喝下那杯酒而变暖,而是更加冷了些,不是因为王座上的少女可能知道诸国间的秘密,而是席萝这个名字自己太过熟悉。

当年席萝之名闻名锦州,是因她别具一格的刺杀方式--明杀。每一个她要杀的人,都会提前给对方发出死亡邀请函,上面记载着将在何时、何地,何种兵器杀死对方。

可谓嚣张至极!

但这些年来,她要杀的人没有一个能逃过死亡的阴影,换句话说,她的明杀还从未失败过。小姑娘曾同时向北方七个国家的国君发出死亡邀请函,这在大陆当时引起了很大的轰动,所有人都在看她如何完成这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或说亲手打破自己定下的规矩。

可奇迹发生了,在一个风雪交加的夜晚,七个国家的国君同时被一剑封喉,尸首掩埋在了都城十里外的雪地中,雪地上皆书着俩行大字。

--刻世间不忿之事,杀天下该杀之人。

当夜之事可谓匪夷所思,背地里的人都想不通这嚣张至极的杀手是如何做到的,他们觉着小姑娘定是有替身,可谁的替身能做到一剑封喉的深度一样?字迹一样?连在雪地里的打斗场面都是一样?

自此,席萝之名,名动大陆,同时也是八方影刹最为神秘的三人之一。当然她的神秘不是身份,而是当年的‘七杀事件’。

朱敬业之所以对席萝之名熟悉,除了当年的七杀事件,更是由于朱家的大长老、也就是他兄长乃对方所杀。可若让他见到青衣管事,他便会知道小姑娘的明杀也曾失败过。可他不知道,当年嚣张至极的她是故意失败的,更不知道,当年小姑娘刻在雪地上的那俩行字,后来成为了苍炎神教的教令。

朱敬业脸上没有愤恨,更没有想要报仇的意思,从某种角度上讲,当年席萝杀了朱敬福,可谓帮了自己大忙;他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头戴白玉发簪的小姑娘,道:“原来是八方影刹中的席萝大人,先前老夫眼拙,没认出您来,还望海涵。”

席萝嘴角浅笑,缓声道:“朱家主言重了,席萝能偶然来到唐不拉遇到您老,倒是我之荣幸。”

那名为阿里上藤的近侍听出了她话语中的重点,适时询问道:“神使大人,不知您说的偶然是为何意?”

“原本我们是前往临近唐不拉的楼兰古国办事,恰遇身处云阳帝都的南门长老被教王急召回教,是以派遣我二人顺途到访,顺便参加明日的诸国之宴。打扰之处,还请国主见谅。”她居高临下的看着帕特里克,话语拿捏得很准。

“诸国之宴的召开本就为了检验各国后辈的武道修为,如今能有八方影刹的席萝大人做评判,自然荣幸之至。”身形臃肿的老国主暗松一口气,拍马道。

“国主太客气了,我代教王祝此次诸国之宴圆满结束。”她从怀中取出礼单,阿里上藤转呈至了帕特里克手中,“这是教王的贺礼,望唐不拉与本教永为睦邻。”

“多谢神使,一路舟车劳顿,还请入殿休息。”帕特里克如面团的脸舒展开来,站起身满面带笑,“明日诸国之宴召开,一道为神使接风洗尘。”

“等等!”

就在席萝正要起身之际,一声轻喝在殿上响了起来,“你是八方影刹的席萝,那他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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