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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大内高手 (上)

了一见岳飞父子俩进了风波亭,乘着就座的时机,传音道:“岳大帅,不要惊疑,我是了一。我现在就在亭外。”

岳飞闻言,面色丝毫不改,坦然入席,知道了一还有话说。

果然了一续道:“大帅,你们父子尚能跑动否?若能轻轻点一下头,没有就摇头。”

岳飞微微摇头,了一的心沉了下去,果然如此,想要带着两人闯出这危机四伏的皇宫,简直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万俟卨寒声道:“岳飞!给你吃这顿饭已是抬举了你,摇头做甚?难道还嫌这送行饭不够丰盛?”

岳飞但冷笑而已,举杯饮下一口酒,喝道:“还留着这些做甚?给我撤了!还不给本帅笔墨伺候?”

万俟卨哂道:“岳飞!你死到临头还敢耍威风!”

岳飞正色道:“本朝惯例:大臣虽诛,尚可遗书以达天听,尔其不遵行乎?”

万俟卨双目杀机一闪,强压怒气道:“给他纸笔。”

岳飞铺开宣纸,手执狼毫,待墨化开,饱蘸大书:

发染征尘二十年,

我曹金甲俱沙穿。

遗留名姓敌酋惧,

书写辉煌权相惮。

在世当如诸葛亮,

遇栖良梧却完颜。

房谋杜断日蹇促,

内有奸臣侮外难。

哈哈大笑声中,岳飞大声诵又读一遍,朗声道:“听清楚没?这便是岳某的绝命书!”

了一心中一凛,知是岳飞对自己说的,一时虽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但且悉心记下,却看到万俟卨勃然大怒,凶相毕露,厉喝道:“敬酒不吃吃罚酒,来人啊,与我白绫伺候!”

了一刚想拔剑冲进亭内,就听见耳边有人轻轻说道:“小子,让你一路跟来,这岳飞的遗言你也听了,怎的还不知足,速速与我退去!可别浪费了岳飞这一番心血!”

了一大惊,这声音似是那罗嗦的老太监的,他探头像老太监处望去,却见老太监正对着他微微摇头。

讶于老太监的修为,了一传声道:“千古奇冤,我今逢之,岂能不解?”

老太监道:“世事皆有定数,强求不得。岳飞合该死于此处,他临死托物,你若是不起出来,反而死在此处,岂不是误事?”

了一觉得老太监话中有话,未及细想,但见几个军汉已经悬好白绫,正架着岳家父子受刑。岳云竭力反抗,却身虚无力,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脖子被套在白绫上。

了一怎忍得住,双手起处,双股剑已在掌握。

老太监叹道:“小子真不知死活。”话音未落,只是眼睛一眨的瞬息,竟然人已来到树下三丈近前。

了一大惊,他所潜伏的地方离着风波亭足有十丈之遥,老太监随便一步就走了六丈多,这份轻功,足以让了一提起十二分精神来应付。

双剑一圈,迎着老太监的拳头,一寒一烈两股劲气纠缠着,如同冰火双龙般,一起向老太监张开了爪牙。

老太监身影一虚,了一的剑气竟直接穿了过去,再看时,有如大鹏展翅,向了一所在的树杈扑上。了一毫不慌张,他早对这老太监的武功有了极高的估计,双剑逆卷,一剑割往六阳魁首,一剑拖向会阴丹田,两截淡色的剑芒在剑尖发出清啸,务必教老太监避无可避。

刹那间,剑芒已到了老太监面前。老太监一呲牙,在半空中无端地高速旋转起来,了一的剑芒被渐渐地带动,绕过他的身子,斜飞开去。

了一心中一凛,招式再变,剑光大盛,剑芒就如同潇潇秋雨,弥漫在身前丈许方圆。

老太监似开还闭的双眸中神光一现。前番那两道凝实的剑芒被他以绝世身法带出的气流卸开,这些散碎的岂不要是被吹个落花流水?其中必有古怪。这念头在他脑海一瞬闪过,他旋势突止,双臂伸开,十指箕张,尖声喝一声“消”,两臂在身前合拢,打出一团黑色的气劲,投入剑芒之中。

就好象是烧热的油锅里倒入了一勺凉水,一连串爆响之后,老太监惊觉面前的气流极其紊乱,只得沉气落下,但闻头顶风声有异,抬头看去,一个红白间色的气旋正在将他黑色的气劲球扯个粉碎。

了一飞身一纵,在气旋顶上一踏,就借了点些微的反震之力,向风波亭飞速掠去。

老太监想要反身追他,却发现那个气旋在了一一脚之下,不带一丝风声,向自家头顶罩来,只得运气双臂,硬抗这气旋。

说时迟,那时快。了一与老太监的交手在常人眼里也就是一眨眼的工夫,他大喝一声道:“且慢!”剑气电闪,掠过五丈余的空间,嗤嗤地就将岳家父子身边的八个禁卒的软麻穴上各点了三处。

八个人中,倒下了六个,却还有两个晃了两晃,若无其事。他们对看了一眼,放开了手上的岳飞父子,齐齐扑向了一。

了一冷冷地看着他们,好像看着死物。身影交错,了一落在亭里,那两人冲出五步,一声不吭地就倒在地上。不知何时,了一的双剑一经抹过了他们的咽喉。

了一伸手去拉岳飞,不料身后异变惊起,倒下的禁卒中扑起一人,一拳猛击了一背后。了一右手一式苏秦背剑,那拳正打在剑锋上,却当的一声,剑式一偏,那人一声厉喝,又是一拳打来。

待了一一个旋身,将这人打成白光,再反身去夺岳家父子,蜂拥而上的禁卫们已经制服了岳云。

万俟卨连滚带爬出了风波亭,戟指骂道:“大胆反贼,竟然敢在大内行凶,来人呐,于我速速擒下。”

了一一拉岳飞的手,说道:“得罪了!”用力一扔,把岳飞抛到五丈的高处,双剑绽放出刺眼的强光。

老太监刚解决了气旋,向风波亭看来,厉声叫道:“快退!”

没有人听他的,在场的十来个禁卫只留下两个看着岳云,其余的都涌向了一,然后湮没在了一的剑光里。

了一不敢怠慢,收剑后即向远处的一处长廊顶上跃去,依着他前面投掷的力量,岳飞将会落在这里。

老太监浑身腾出淡淡的黑气,奇快无比地冲向这个地点,但因为了一是侧着他的位置丢的,虽然身法达到了人体的急速,却也难以赶上身法同样快捷的了一。

就在了一准备伸手去接岳飞的时候,一道灰色的身影从下方跃起,接住岳飞后横移一丈,显示出与老太监、了一相近的轻功。

只见那人须发半白,衣衫褴褛,身手着实了得。他接了岳飞,平移开去,凭空又是一飘一折,累得了一和老太监齐齐扑错了方向。

这老者落在复道的栏杆上,提着岳飞,有若无物。不知何时,岳飞已经被他点了穴道,动弹不得。他嘻嘻问道:“你们这是在玩什么游戏?”

了一心念电闪,想起一个传说中的人物,叫道:“老顽童,这回你错了。我们是在比谁能把这个人带到城外。”天下间武功高强,行事却如同不谙世事的孩童,除了老顽童周伯通,就是韩柏了,其他人说话没这种笑果。韩柏了一多年前曾经见过,这老人必是周伯通无疑了。

果然老者一愣,问道:“你怎知道我是周伯通,老顽童从前可没见过你。老顽童年纪虽大,记性可是不差的。喂!老小子,想偷人,没那么容易!”就在了一和周伯通说话的当儿,老太监旋风般迫近岳飞,伸手去抓,却被老顽童发现,一掌击退。

了一飞身向周伯通扑去,嘴里叫道:“老顽童你把这人还我,带出城后那两颗北海鲲鱼眼珠我分你一个。”

周伯通闻言来了兴致,欢喜地道:“以前听师兄讲经的时候就听说过这玩意,没想到世上还真的有,这等稀罕玩意,老顽童先拿回去把玩把玩。这奖品归我了,你们别抢。”言讫,提着人就跑。

了一假作追他一阵,放慢了速度,看着老太监追来,抬手就是一剑。两人以快打快,转眼间就过了将近百合,周伯通早跑得人影不见。

了一右剑荡开老太监一记手刀,抽身便走。四周经他们这么一闹,已经围上了不少的侍卫。只是他和老太监身法太快,迟迟未能合围。但了一知道,若再不抽身,等到够分量的敌手前来,自己可就要折在这大内了。

只是,想要摆脱轻功尚高过自己一线的老太监,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前后交手数百招,了一确认老太监练的是某个版本的葵花宝典。葵花宝典一系的内功最大的问题是内力不厚。但是这老太监数十年的功力,岂是一时半晌能够耗尽?

况且了一比老太监更耗不起内力。

两人四下游斗,不时有侍卫高手跳上房顶为老太监助阵,不是被了一随手扫下,就是轻功比不上二人,只能在后面追赶,沿途闹了个鸡飞狗跳。

翻过一间客舍的时候,了一突然感到下方杀意大盛,气势之强,乃除老太监之外所仅见。骇然俯视,只见一白衣青年,双膝微曲,双掌并力,一股浩大的掌劲向自己推来。

了一身在半空,旧力方尽,新力未生,避无可避,只得双剑一交,封住这股气劲。

轰的一声,一股大力自剑上涌来,双股剑上附着的剑芒几乎要被震散,身不由己地弹上了半空。老太监乘着这个当儿,赶到近前,他并不出手,在一旁虎视眈眈,这却比和白衣青年一起出手更让他难受。

但了一此时已经没有什么精神顾着老太监了。那白衣青年的内力有若无有穷尽,一波波向他袭来,简直不需要回气一般。这人的掌法简单直接,刚猛异常,但出手的时机和方位却相当精妙,让人只余硬接一途。

饶是了一太极神功生生不息,却只能半接半卸,在半空中不断盘旋,不得落地。

就这么些时间,又有两人赶到。他们俱是侍卫服饰,年纪不轻,一个带剑,另一个却是赤手空拳,两人见过了老太监,散在一旁,对了一形成一个三角形的包围圈。

又二十掌过去,青年的内力终于接济不上,了一循着他掌势的间隙,脱身想走,却发现四周已是围上了不少人,其中高手就有四五个。了一一个突击,打退了一个,却被两人联手迫了回去。他无奈地落在地上,调息真元,寻思对策。

他不动,但旁人可没闲着,老太监身后有一人喝道:“大胆狂徒,竟在皇宫大内行凶,还不快速速伏法!”

了一哂笑道:“要是怕了,我就不会出现在这里了。”

那人哑然,无言以对,却听背后又有一人朗声说道:“阁下武功高强,当非无名之辈,还望留下尊姓大名。”话倒是说得字正腔圆,但听起来却十分别扭。了一回头看去,却是一个番人,高额深目,太阳穴坟起,一身内功不可小视。

了一道:“在下江湖浪人,倒是大内高手如云,令我惊叹,阁下能否给我引见一二?”

番人道:“本人阿尔法是也。这位是叶侍卫长恋。”

阿尔法所指之人正式继老太监后,当先赶到的两个人中的带剑者,他一皱眉,抱拳说道:“某家叶恋。”他身边的人说道:“在下路仲仁。”

阿尔法又指着老太监说道:“这位是……”

老太监打断道:“咱家常昆。”

常昆身后一面白无须的人冷冷地道:“高圣心。”

了一右手边,刚和他动过手的一人道:“本官魏岳。”

了一的左前方,一对面貌相似的中年人说道:“在下宁致远,在下宁翠崖。”

他们身后又一人病殃殃地道:“老夫荆柯守。”了一对他多看了两眼,这病夫看似无害,实际上可能是在场的大内高手中最强者。这纯粹是高手的直觉,没有任何理由。

这几个人的名字,了一一个都没听过,不是著名土人,这么强的人不应该这么寂寂无名。

实际上还是了一闭关时间太长,孤陋寡闻罢了。若是常年行走江湖的了谦、李南铭等人在此,就是稳重如了谦、多识若李南铭者,也会惊叹大呼。

“擂台王”阿尔法、“三分剑”叶恋,“小三分剑”路仲仁、华山双宁这几个人也就算了,他们只是曾经纵横一方。那“快刀手”常昆、“不动如山”魏岳、“黑衣客”高圣心,“逍遥散人”荆柯守四人当年可是在江湖上打个喷嚏也要震三震的人物。在了一闭关的那些日子里,江湖上风高浪急,血流成河,又岂是华山论剑上的那尚有节制的残酷可比?

这些人都是血海里杀出来的,每个人都有着一敌上千的辉煌记录。在大众武功刚刚起步的时候,一个高手挑掉一个舵、一个堂、一个帮会,并非鲜见。

只是,这些人在风光了十年后就纷纷失踪了,是以了一再出江湖后,从未听过他们的名字。江湖是血腥的,汩汩的鲜血冲刷着历史,不在血海中站起,就会被淹没,再无声息。谁想得到他们竟然都进了皇宫,抑或他们本身就是出自大内?

“那这位又是何方神圣?”了一看着白衣青年。

“独孤行云。”白衣青年傲然道。他已是很看得起了一,视他作为自己的敌手。在独孤行云看来,在自己手下撑不过二十招的人,是不配知道自己的名字的。

“毒公子?”了一眉毛一扬。竟是与血公子兰帝、疯公子田四齐名的毒公子独孤行云!

了一笑了,仰天呢喃道:“原来皇宫里还有这么多知名和不知名的高手,这次真的没有白来。”

众人大怒,了一此举摆明了就是没把他们放在眼里,但是了一的下一个动作却让他们齐齐地把喝骂换成了惊嗟。

“剑罡!”

有些见识的纷纷感叹。

剑法小成之人,随着剑式的带动,剑尖透出的内力,会凝成有质无形的剑气,剑气等若是剑的延长,令剑法威力倍增。

剑法和内功都大成者,则能进一步迫发出剑芒。剑芒无论在破坏力上还是在距离上,比剑气都有了长足的进步,不再容易被人抵御或是卸开。

各门各派的剑法真正的精髓,在于剑芒的施展。不得秘传,在发出剑芒时就不能与剑招丝丝入扣,徒具其形,威力大减。历史悠久的剑派,都有或多或少几套专为进入剑芒阶段的剑手准备的剑法。

剑芒之上,则称剑罡。但大多数人终其一生停留在剑芒阶段。即使天分再高,修行再刻苦,机缘不到,剑罡不成。纵是强如浪翻云、萧秋水者,他们所使的还是剑芒,虽然说他们的剑芒比普通的剑罡更为凝实、更具威力,但的的确确还是剑芒。罡、芒一字之别,一线之差,却令无数英雄黯然神伤、遗憾终生。

剑罡在内力的输出上远超剑芒,但数倍的内力凝聚成同样的气剑,看起来却不炽烈,灰蒙蒙的,没有那种直欲斩天劈地的霸气,却是普通的剑芒难以抵挡的。剑芒走的是霸道,而剑罡则是王道。

没有三分三,怎敢上梁山?

没有一两手绝活,就算吃了熊心豹子胆也闯不了皇宫大内!

见了了一这一手剑罡,自觉实力不济的纷纷向后退去,这不是逞英雄的时候,上去了反而会牵制了自己人。

而常昆等人尽皆神色凝重,手上不断蓄力。

将剑芒进一步推进到剑罡的阶段,对剑手本身的功力、剑法要求底线并不高。历史上还有数位直接从剑气越过剑芒直接练出剑罡的。天下剑客成千上万,有些名气的剑手人人都会一手剑芒,但会剑罡的,两只手手指扳着数,大概就数得过来了。其中大多数人本身就是超一流高手甚至是宗师级的剑手,在经年苦修后偶一突破,练成剑罡。但也有不少人一开始武功低微,直到偶然间练出了剑罡才声名鹊起的。

面前的这个人到底算哪一类?在场没人知晓。不过常昆等人都不约而同地把了一视为一个准宗师级的高手。这是老江湖的慎重,也是对了一此前所表现出的实力的尊重。

了一再一笑道:“你们准备好了吗?我过来了。”

常昆嘿然,左手一晃,凝气成刀,转瞬就在了一的右手剑罡上连砍了一十七刀。

剑罡果然无坚不摧,常昆的气刀已臻化虚为实的境界,仍是一触即溃,但那十七刀的刀劲都结结实实地传到了了一手上,让他的冲势缓了下来。

与此同时,了一的右侧气浪翻涌,独孤行云的掌力被了一不断地破开,在了一使出剑罡后,独孤行云的威胁小了许多。

剑罡是极强的,也是极为损耗内力与精力的。常昆等人抱着同样的念头:哪怕你剑罡再强,看你撑的了几时。

了一岂不明白他们的想法,只是箭在弦上,只有奋力而为了。

了一双剑决荡,一丈之内罡劲纵横,层层叠叠的罡劲把了一护了个风雨不透,即使是双剑没有遮挡的地方,也有暗劲护着。以常昆和独孤行云修为的强横,全力出手到十招开外,已然有些顶不住了,本来对上剑罡就应该游斗,为了抓住了一,他们不得不选择不利于己方的作战方式。叶恋与路仲仁两柄长剑一先一后,宁翠崖与宁致远两柄长剑一奇一正,左右合围,换下了常昆与独孤行云,紧接着,阿尔法高高跃起,双拳一摆,向了一背后轰去。

了一面色如常,在五人的围攻下依然从容淡定,双剑由大开大合改为细腻精微,配合着无坚不摧的剑罡,只是几个微小的动作,便让四剑纷纷躲避,大大节省了内力的消耗。然后左剑一回,拍开阿尔法,紧接着旋身右剑一扫,悄无声息的剑罡将阿尔法的护臂销融掉一半。

“你们不是对手。”了一淡淡地宣称,仿佛是在说一个不容置疑的真理。境界上的稍许差距,使了一在面对五人的围攻时,远比对付仅差他一线的常昆、独孤行云来得轻松自在,应付起来不费吹灰之力。五人自许为平生最为精奥的招数,在了一的眼里破绽处处,随手可破。之所以迟迟不下重手,只是顾忌尚未出手的荆柯守、魏岳和高圣心三人罢了。

再过数招,就见了一剑罡暴涨,将五人迫开三丈之外。此时,就看出五人的高下来了。二宁互相掩护、步步退转,不断化解剑罡剑芒交击时传来的大力,止于三丈二尺;叶恋和路仲仁则双双飞退,退开足有四丈;而阿尔法被了一反手一剑,劈得气血震动,一身功力尚未发挥,就好悬交待了,幸亏常昆出手,将他救下。

奔腾的剑罡去势不止,直劈站在外围的魏岳和高圣心两人。魏岳双臂一盘,膝盖微屈,沉腰坐马,有心试一下剑罡的威力,被这道剑罡劈出去三尺有余,双脚在地上划出两道可怖的浅沟,小腿有一半已经埋在了土里,但他却是毫发无损地正面接下了了一的剑罡。高圣心身影一阵模糊,再显形时,已在剑罡右侧,伸指向剑罡点去,一震后飞身飘开卸力。

乘此机会,了一提剑向外就冲,那些围观的侍卫比叶恋等人更差了一筹,连能够接下了一一招半式的都没有,走避不及的都被了一一剑两段。眼看了一势如破竹,就要冲出包围,荆柯守蹑着了一的步子,和他保持三丈的距离,准备随时出手。

就在这要命的时刻,了一心中一震。双股剑与他的剑罡长时间结合在一起,似乎产生了些奇妙的变化。

就在此刻,荆柯守动了。好快!了一感觉到荆柯守出手之时,他的掌风已经拍到了了一脑后。了一听得背后风声猛恶,急忙低头闪身,单脚一撑地,身子横滚开丈余,回头再看,荆柯守还在数丈外。但是,面前掌风依旧呼啸,气劲成形,虎形宛然,了一伸剑一划,却什么也没碰到。

荆柯守咳嗽了两声说道:“不入流的小把戏,不成敬意。”

被荆柯守这么一拖,常昆、独孤行云和二宁又一拥而上。

了一纵声长啸,剑罡兜转,好似铜墙铁壁一般,四人皆是蓄力而来,却不得前进半步。宁翠崖脚踏奇步,一柄长剑使得奇诡,剑芒居然弯弯绕绕,在了一的防御中钻出了一个空隙,宁致远与他配合无间,一记劈斩将空隙扩大,常昆和独孤行云的掌风拳劲紧跟着就打到了了一身前。

了一一声暴喝,剑罡寸寸断开,就像一块玻璃幕墙一下子震碎了,晶莹地散在半空。常昆识得厉害,这正是了一与他在风波亭外交手时,用来摆脱他的奇招,尖啸道:“快退!”

已经晚了,一截截小剑般的剑罡四下散射,一边逸散,一边爆炸,迸发出更小的剑罡剑芒。

宁翠崖正在抢攻,当先吃了大亏,全身不知道开了多少口子,数不尽的伤口同时向外冒着血花,在身周爆开了一团血雾。

宁致远的情况不比他兄弟好上多少,长剑吃不住连续的真力激荡,已经断得只剩下了剑柄,碎剑打在身上,整个人像是刚从血池里捞出来似的。

独孤行云左颊开了道斜长的口子,面容狰狞,他几时吃过这样的大亏?再也不顾形象,他伏身于地,咕咕哼了两声,蓦的起身,双掌掌力竟然强了倍余。

常昆肋下有一处伤口,痛得怪叫连连,双手红光腾起,光芒炽烈,就像拿捏着个太阳。

面对蛤蟆功和火焰刀两大绝学,了一终于色变,知道是到了出绝招的时候,他方才内力损耗颇巨,又没什么时间回气,只得一咬牙,酌量透支了一部分内力。了一现在何等的内功,透支之后,已不下于全盛之时。就见一道淡红色、一道浅白色的气劲从他的双剑上脱出,环绕在他的身边,不断地扩散,恐怖的气劲波动涟漪般振荡开去,连光线都受到了影响,产生了折射,整个空间,竟似扭曲了一般。

荆柯守脸色大变,爆发出强大的气息,合身冲向了一。

领域!

这是领域!

这是比气场形态更进一步的领域形态!

今夜的了一已经给了荆柯守太多的惊讶。先是万中无一的剑罡,再是能把剑罡维持了超过十分钟之久的深厚内力。但是荆柯守绝对没有想到过,了一竟然已经是一个能够施展出领域的宗师级高手。

荆柯守本身也能将气场强化为领域,但是他的领域只有在神完气足的前提下,用上一分钟才能完成,根本不具备实战能力,哪里像了一这般自如,呼吸吃饭一般,刚施展,转眼就完成的?

绝对不能让他完成!不然常昆和独孤行云都活不成了,在场的众人能活下来的决不超过十一之数!

带着这个念头,荆柯守带着自己青色的气场,炮弹般投向脚下太极图逐渐具象化的了一。

紧跟在荆柯守后面的,是魏岳的土黄色气场和高圣心的黑色气场,他们同样看出了了一的危险性,采取了与荆柯守相同的策略。

不成功,便成仁!

什么是天下间最亮的光芒?

什么是天下间最响的声音?

天下间最亮的光芒是看不见任何物体,只是白茫茫一片,即便闭起眼睛,也能感觉到它的照耀。

天下间最响的声音是听不到任何响动,只是蒙蒙的一片,即便堵住耳朵,也能感觉到它的震撼。

大象无形。

大音希声。

十几秒钟是极为短暂的,短暂到做这世上绝大部分的事情,所需的时间都远不止这点;一个世纪是极为漫长的,漫长到这世上绝大多数的人,干一辈子的事,都用不了这段时间。

然而,对于叶恋和路仲仁来说,刚过去的十几秒钟就漫长得有如一个世纪。

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听不到,有什么能比看不见、听不到更让一个耳聪目明的武林高手更觉得难熬,感到恐惧的?

感受着气浪翻涌,不知道何时,自何处,会袭来一道能穿破自己护身真气、夺去自家性命的罡芒,二人惶惶,强自忍住没有胡乱挥剑,背靠背站着,等待到了耳目回复正常的时候。

前边的打斗还在继续,了一身法依旧迅捷,来去如电,但是明显的他的实力大减,那惊人的剑罡已经不能再次使出。

围住他的是宁致远和易哲、周哲——后二者当是才赶来的。三人伤得不轻,脚步蹒跚,勉强围住了了一。高圣心一身黑衣成了乞丐装,趴在地上,勉力支着身子,看情况不会比宁翠崖好到哪里去。独孤行云软倒在他身旁,不知是死是活。魏岳似是双腿折了,坐在地上,凝着掌力准备助战。荆柯守看起来也很不妙,他和常昆靠在一起,两人不断喘息,看来内伤不轻。

宁致远此刻哪有宁静致远的气度,一柄不知何处捡来的长剑抡圆了当大刀来使,放弃了守势拼命阻挡了一,但是疯狂的气势并没有压倒了一,若非周哲和易哲一刀一剑的牵制,他早就没命了。饶是如此,他身上的深浅伤口的数目正在向二十进发。

幸好,在宁致远的三楚剑行将崩溃之时,叶恋和路仲仁将他替下,接下了了一的攻势。

但此时先后赶来的大内十二高手已经大都负伤,根本挡不住越战越勇的了一,了一一剑横扫,劈飞了叶恋的长剑,再出一剑,将路仲仁连人带剑扫了开去,接着回剑一转,剑芒突现,将易哲刺了个透心凉,踩着他的头顶,跳出了圈子。

一声厉啸从右侧高速接近,荆柯守大喝道:“董天,莫追!”

话音未落,从一边东倒西歪,至今耳目尚未复原的普通侍卫中,跃出一人,凌空作蛤蟆势,比独孤行云全力出手更为刚猛的掌力向了一推去。

了一怒喝道:“欧阳锋,你找死!”

轰然巨响。

两条人影从闪光巨响的中心弹丸一样弹开。其中一人落在荆柯守面前,一动不动,仔细看去,他的双拳正微微颤抖。这人高大威猛,一身羊袍完好无损,但袖子已经全部炸飞了,手臂通红,静静地看着另一人远去的背影。

滴答,他的双脚间出现的一滩血渍,溅在了雪白的靴子上,份外显眼。

“师傅,你怎么了?”知子莫如父,知师莫若徒,欧阳锋从来就没有手下留情的习惯,落井下石、痛打落水狗才是他的风格,孤独行云伤得不轻,不曾见到地上的血,奇怪地问道。

欧阳锋转过身,居然一反常态微微笑着。与此毫不相称的是他额头上赫然添了道血痕,正在两眉之间,恰似是开了天眼。

众人大惊,谁也想不到了一竟然强横若斯,剧斗之后,陡遭偷袭,仍是让偷袭者欧阳锋受了伤。这一剑要是再深一些,欧阳锋怕不要是开颅破脑,横死当场。

易哲的好友董天本来怒气冲天,要质问荆柯守为何不让他追击了一,见此情况,默然不语,刚才上去的要是他,估计也就和易哲一样,重生去了。

欧阳锋向自己住的宾馆——也就是独孤行云冲出来的那间房子——慢步走去,经过荆柯守身边的时候,突然停下开口问道:“刚才那一剑,你看到了吗?看清楚了吗?”

他看着远处,不知是再问荆柯守还是在问常昆,不过荆柯守知道是在问自己,先点了点头,再摇头道:“我只看到了一缕黄芒,似是从他腰上刚拔出的那第三柄剑上发出的。”

真武剑剑鞘铜绿斑驳,并不打眼,但荆柯守从一开始就盯着这柄剑,提防着这剑的出鞘。了一身材不算高大,相貌平平,一身衣裳还是那破破烂烂的道袍,早旧的看不出原来的颜色,这真武剑在他的身上倒是很配,从意蕴到外表都一脉相承。但是,荆柯守知道,武功到了了一这等地步,对于兵器的选择是毫不含糊的。决斗中任何的意外都可能成为落败的原因,品质低下的剑是绝不可能出现在如此一个优秀的剑手身侧。即使是出现了,也就只有两种可能:一,这看似不起眼的剑可能是柄宝剑;二,这件会有极为特别的剑法剑招来配合。由是荆柯守认为,了一必有一套绝学是用这柄剑施展的,这剑一出鞘就必然是他的压箱底的绝学,其威力必然非同小可。因此董天想要追击时,荆柯守看到了一左手扣住双股剑,右手向真武剑伸去时,脸色大变,急忙喝止。

欧阳锋道:“他伤得绝没有表面上看得那么严重,你们不要追了。”他继续前行,油然叹道:“太极剑,了不起!”

太极剑?荆柯守愣住了。武当派近年门人日多,但他从未见过太极剑里有如此凌厉的招式,也从未听说过武当有这般的剑道高手。难道是西域武当?想了一会,荆柯守放弃了思索,指挥着收拾起残局。

了一并未走远,他生怕再有高手阻拦,强提着一口气不敢泄去,内伤逐步加深。所幸那惊天一击震住了大内侍卫们,没人敢紧跟着他。

刚才的胜负只是一线之隔,欧阳锋岂是易与,太极剑领域尚未展开就被他以层层掌力裹住。了一无奈之下连续第二次强行透支内力,狂暴的力量使真武剑上黄芒一闪,突破了欧阳锋的掌力,在欧阳锋的手掌拍到了一的胸口前,刺向他的面门。欧阳锋心神巨震之下,让过了面门,那一掌的力量差了稍许,位置偏了稍许,两败俱伤。

诚如欧阳锋所言,了一的伤并不重,但是这伤主要源自他连续透支内力所引起的丹田经脉损伤,因此如果伤势加深,到了一定的程度,就会恶化到无可挽回的地步。

了一估计了一下自己的情况,再聚了些内力,运起梯云纵,几个闪身甩掉了尾巴,急急地找了处宫室,飞身上梁。

刚藏好,了一直觉眼前一黑,险些内伤发作,昏死过去,他强自稳定心神,运气自疗,无论现在他是多么地疲乏想要一头倒下,他都只能先挺着,否则将对内功修为产生大大的不利。

虽说浑身剧痛,但是了一心里却放下了一块大石。痛则通,通则可医。

随着太极真气一点点滋润着受伤的经脉,奇经八脉中的淤塞、阻断处一个个打通,了一的面色逐渐从苍白转回红润。到收功的时候,只剩下丹田创伤未愈了。只要不再遇上欧阳锋一级的高手领衔的围攻,了一自信没人能困住自己。上御膳房享受了皇帝般的待遇后,了一决定离开皇宫,乘着夜色去找周伯通。

“等我出了宫后,我恰巧遇上了李南铭他们正在帮助浪翻云、韩柏退敌。分清了敌我之后,我抽冷子灭了任璧和强望生,没想到惹出了庞斑。好在我命大,挨了他一招没死,却被里赤媚盯上,之后还好遇上了你们,不然真得转世重修了。”了一倚坐在床上,说累了就调整了一下背后堆着的靠垫,靠得更舒服些,略略把自己这些日子以来的经历向了谦说了一遍。

了谦责备道:“师弟你胆子也太大了,皇宫大内岂是那么容易闯的?如果陷在里面怎么办?要知道你身上现在带着真武剑,这可是我们武当的至宝。说句不好听的话,你折在里面不打紧,这真武剑落在宫里,那你可就是武当的罪人了。”

了一一副就知道你会这么说的表情,噫唔连声,等他说完后然后淡然一笑道:“师兄,不用这么危言耸听。你还记得我的原名叫什么吗?我原来叫万一,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希望,我都能活着回来的。而且,经过这些日子的磨练,我自觉功力大进,等我伤好了以后,看还有哪个能再把我逼到绝境!”

了谦无奈叹气道:“你啊你,真不知道该怎么说你才好。现在天下不靖,江湖动荡,你可要小心点,现在我们了字辈的,已经不多了。”

了一想了想,似是做了个决定,肃容说道:“师兄,你这次八派会议结束后,把真武剑带回武当吧。”

了谦大奇,问道:“为啥?你还真怕丢了这真武剑?师兄只是担心你仗着剑到处乱跑,危险。真武剑在你手里我们都很放心,你要是保不住这剑,我武当上下能守住这剑的也没有了。”

了一怅然道:“当我面对庞斑,使出太极剑领域后,庞斑说道:‘这是张三丰的遗意。’你可知道,这句话让我很难受。我似乎太依靠真武剑和太极剑领域了。每当遇到高手,我就会用出这一招。”

了谦遐思着当时的场景,倾听不语。

仿佛要语不惊人死不休般,了一又道:“不仅真武剑请师兄帮我送回武当,这双股剑也请你带回去。先听我说,年前我收了个徒弟,名叫张希音。哦,他还小,只有几岁,我托人照顾着,等大了再送上武当山,到时候,你就把这双股剑传给他。”

了谦一惊,一把抓住了一的手,问道:“你,你究竟想要干什么?”

了一运功轻轻震开了谦,掀被长身而起,下地说道:“师兄,你放心,这不是遗嘱。我只是还有些事要去办,这些事只不过是需要很长的时间才能办成。我不是那些迂腐而不知变通的人,必要时有些事情虽然不情愿,但我还是会去做的。放心吧,我比任何人都珍惜自己的性命。”

了谦奇道:“那你干什么把剑全交给我?”

披起了谦递过来的浆洗缝补过的道袍,了一踱着步子说道:“太师祖的太极剑是我现在最强的武功,我自创的双剑太极领域差得远了。但是只有手持真武剑我才能施展这个领域,没有真武剑我连气场都施展不好,这是我所不能容忍的。我不能没了一把兵器就什么都不行,我不愿意依赖于自己的装备,我始终认为,只有自己的实力才是真正的立足之本。我的太极剑领域,即使没有双股剑的增幅,乃至根本不用剑,我也能施展出,太极剑领域,可以作为我武道上借鉴,但绝不可以作为我的依靠!我的实力,只在于我的双手!”

说罢,了一双手前伸,两截朦胧、细小,但绝对实在的剑罡出现在了一虚握的掌心里,不过剑罡随即溃散了。

了谦伸手渡过内力,助了一平复血气,说道:“好了,别逞强。不管你以后想要干什么,你现在必须老老实实地在这里养伤,现在,回到床上去。你的伤太重了,出去乱撞,二三流的还能打发,但是遇上一流的甚至是超一流的高手,你怎么办?就算回得来,你的伤这辈子也别想好了。要是有什么急事,跟师兄我说,难道你还信不过我?”

了一坐回床上,说了那么多话,又妄动真气,他感到一阵虚弱,奄然道:“这件事太过危险,我不想你也牵扯进去。”

了谦大笑道:“来,来,来。了一大侠,我们来比试一下,看看到底谁的武功更强一些。”

了一捏一下自己的鼻子,讪讪笑道:“师兄,我不正伤着吗。其实也就是那一件事。我刚才说了,我托周伯通把岳飞带出了宫,但不知道他们现在到底怎么样了,还请师兄帮我去探查一番。”

了谦慨然道:“忠臣孝子,人之所敬,救其危困,我与有荣焉。”

出了客栈,已是入夜,了谦径往东门外富贵山而去。山顶四顾,星斗满天,月华如水,林木森森,寂静无人。他盘膝坐下,运起神游决。了谦内力虽深,武功虽高,已是武林中的一流高手,但终究尚是先天极境,还未晋入天人之境,故此不能如了一般只是提升感知,境界带来的神通便自然而然的能知道感知范围内的情况。不过,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神游决乃是了谦随着张三丰游历天下时,所学到的众多实用技能之一,与魔门秘传天视地听大法各有千秋,难分轩轾。

像周伯通这个级别的高手,如非特意地隐匿形迹、收敛气息,在神游决的搜索下,就有若夜幕下的海面上,那闪着火光的灯塔一般醒目。

不过搜索的距离与和内力、精神力的消耗却是双双呈正比关系,了谦不能在一个地方就完成搜索,在富贵山上无功而返,东向紫金山,北上幕府山都是毫无消息,于是了谦西去清凉山,在山脚下,了谦就与周伯通不期而遇。

周伯通正被人围攻,离着里许,气爆声和吆喝声就在夜空下远远传开。周伯通显然是游刃有余,上蹿下跳不断戏弄夹击他的人,兴致盎然。

看到了谦近前,周伯通高兴地嚷道:“啊哈,又来了个!”身子一晃,闪开那几人,呼的一拳捣向了谦。

了谦待要说话,已是劲风扑面,有口难开,只得把话咽回肚子,摆开架势使出太极拳。

拳劲相交,只是“波”的一声,却未炸得气劲四溢,两人的拳力销融了。

周伯通象是发现了件好玩的玩具,左手大伏魔拳,右手空明拳,左右开弓,向了谦展开暴风骤雨般的攻击。

了谦抱守元一,心无杂念,太极拳缓缓使开,拳势过处,带起一个个气旋,一如平素在武当山上练着拳法。

眼前有敌,心中无敌。

“他强由他强,清风拂山岗;他横由他横,明月照大江。”了谦心头浮现往昔张三丰的淳淳教诲。“敌人是强的,攻势是猛烈的,害怕自是常情。但当你摆开太极拳之后,若你心里还存着这些杂念,那你就不用打太极拳了。心情波动,太极拳就有破绽,就不是真正的太极拳。”

斯人已逝,音容宛在。

太师傅啊,我现在打的拳,是真正的太极拳了吧。

了谦抬头望月,无言地叹息,目有泪光。

因情造势,以意胜力,是为意境。

夫意境者,意有其境,使居其中。其下济己,净心澄意,可以发微,所谓处闹市而不闻者,即此。其中及人,面而不见,千里锁魂,或使如临深渊,如履薄冰,心神错乱,不战自败。其上人我皆不及,自法天地,自成天地,自有天地,出乎其外,入乎其中,只在当事,不足为旁人所道也。

周伯通煞是气恼,又半是兴奋,眼前此人居然闭起双目,悠然挥拳,如若无人,而自己却偏生近他不得。无论是刚猛的伏魔拳力,还是阴柔的空明拳力,在他身前五尺就被挡住,那一个个气旋,就像一个个小磨盘,无论送进去多少内力,都如入泥潭,不起半点波澜。

先前与周伯通相斗的是一群大内侍卫,由董天领着,在一旁掠阵。不是他们不想插手,而是他们根本插不进手。周伯通与了谦身周潜劲涌动,难以察觉。如果说了一剑芒剑罡使发了是光芒四射,威风凛凛,却还有迹可循,可以提前闪避-—闪不闪得开是另一回事——那么了谦的拳法却象是一个黑洞,毫不起眼,待要身陷其中,就像坠入了蛛网的小虫,难以脱身。方才一名武功相当高的内侍,名唤赖魅客的,挺剑向前,什么都还没做,却象是被猛虎扑到一般,整个身子砸在地上,再向后弹开五尺,滚了回来,扶起来时,他大口呕血,肋骨断了五对,已经说不出话,挺了几息就化作了白光。

这是撞上了伏魔拳力。若换作了空明拳力,那便该是软倒在地,等拖出来后,发现挨着拳力的部位不会有一块好骨头。

至于若是卷进了了谦的太极拳力里,中拳者就不会被打出去,而是像个扯线木偶一样,凭空扭曲、翻腾,大范围的扭伤,内伤极重而亡。即使是张三丰本人使出的太极拳也不会有这么强的杀伤力,因为了谦的太极拳是靠着天蚕功推动的,经过他多年的改良和修正,在招式上与原版太极拳如出一辙,但实际上却大相径庭了。

周伯通气脉悠长,百招过后,攻势丝毫不减,他久战无功,左右手伏魔拳和空明拳交换了几次,却依然攻不破了谦太极拳的防御,便猛地抽身后退一步,换了口气,欲以绝招破敌。

了谦看似轻松,实则有苦难言,他的内力经过云飞扬的传功,以深厚而论在异人中已是惊世骇俗,仅次于天人境中的了一,就连同是踏入天人之境,身负北冥神功的司马徽也差了他一截,但是对于土人强者来说,却还差得远,周伯通的一轮猛攻,只消耗了他三成的内力,对了谦来说,却耗去了五成,而体力和精神力却有些跟不上了。只是身在意境之中,压制住了情绪,使之不露出来,让敌手无从判断他的状态。感觉到了周伯通战意大盛,了谦不想再打,睁眼道:“周伯通!那北海鲲鱼眼珠你还想不想看?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跟我走!”拳式收住,飞身就退。

周伯通闻言一震,见了谦不再多语,竟自走了,忙唤道:“且慢!等等我!”飞也似地追去。

事起突然,董天等人猝不及防,再要追赶,哪里还追得上。

“什么!他,他死了?”了一失声惊呼,猛地站起,瞪着一副可怜样的周伯通良久,强迫自己相信了这个消息后,又摇着头喃喃道:“不会的,不会的……”颓然座下,沮丧之情溢于言表。

当了谦引着周伯通来到了一面前,问他岳飞何在时,周伯通提出先要看一眼北海鲲鱼眼珠,了一哪有这玩意,当初只是随口说的,此刻索性坚持要先看到岳飞。

周伯通吞吞吐吐,欲语还休,了一急了,伸手向他抓去,问道:“告诉我,他在哪里?”

周伯通见瞒不过,说道:“你前天把那个人丢给我时,他就已经快要不行了。他的五脏六腑都快要被毒烂了,全凭一口真气撑着。我带他出了城,他就已经昏了过去,喂他人参也没吊住性命,到了昨天凌晨便死了。然后,我就把他埋了。”

了一盯着他看,深吸了口气,回复常态,说道:“带我去那里。”

坟前,了一默默祝祷道:“大帅,了一无能,还是让您死在了小人之手。飞鸟未尽,良弓已折,狡兔未死,走狗已烹,这就是您所效力的朝廷啊,我真为您不值,为修为尽废、重生再来的徐孤鸿、王胜、历双严、莫笑风和楼兰不值。您将君国视作一体,而我却不这么看。或许,您通过忠于君王来守护这片土地,以及这片土地上的人民,而限于身份,即使这君王并不值得效忠,您也别无选择。但是对于我,却不能走和您一样的路,您的路太重,了一承受不起。如果,死亡对您是一种解脱,那么从今往后,请享受着难得的轻松吧。这个国家,我不会去守护,但是,这片土地上的人民,基于良知和侠义,路见不平之时,我还会拔剑以对的。请您在天上拭目以待。”

祷罢,以酒洒地,拔剑在手,抚之悠悠唱道:“痛哉失子,谁复共事,惜哉失卿,谁复共行……”才唱四句,便已哽咽不成声。倾盖如故,白头尚新,志同道合,交浅情深。

感慨一番之后,周伯通见此事已了,又提出要看北海鲲鱼眼珠,了一正犯愁间,了谦从储物袋里摸出一颗珠子道:“这便是。”递给周伯通把玩。

了一一愕,随即听到了谦传音道:“这颗珠子是我以前无意间得来的,太师傅也不知道它为何物,这些年来我都没搞清楚它的来历和用途,干脆就拿来忽悠一下周伯通吧。”

了一眼珠一转,传音问道:“那么这颗珠子给他要不要紧?周伯通身上的武学与我们都是道家一脉,若能得悉一二,可胜过经年闭关。”

了谦微微点头说道:“看我的。”转头对周伯通道:“珠子该还我了,你没把那人活着带出,故此这个珠子不能给你。”

周伯通忙把珠子掖进怀里,睁大眼睛恳求地看着了谦,泫然欲泪的样子,看起来却惹人发笑。

了谦道:“这个珠子非常宝贵,所以才拿来作为奖品,你想要也不是不行,但是要拿些像样的东西来换。”

周伯通抓耳挠腮,上蹿下跳,一会儿又盘坐在地,连珠价的报出身上仅有的物品-—三颗火红的琉璃弹珠、一串已经咬过两口的糖葫芦串(这个连他自己也觉得不好意思,转手丢了)、一根做工精美的明珠凤凰展翅黄金钗、恒山派的疗伤灵药……不过直到周伯通抖落完身上的零碎儿,连身上的土布褂子也掀下来,志在武功的二了还是不断地摇头。

最后周伯通没辙了,在地上打起了滚道:“不管怎样,这珠子我要定了。”

了谦道:“这些东西对我们来说,一点用都没有。”

周伯通无奈地问道:“说吧,你们想要什么才能换到这颗珠子。”

了谦冲了一一笑,了一回个大拇指,了谦道:“我师兄弟二人,学得两手武艺,平素里最好结交英雄,较量武艺。阁下武功高强,可有一两手独门功夫,或使其他门派的武功秘籍,若是可能,我们也愿把自己的独门功夫向阁下演示。”

才听到一半,周伯通跳起身来,叫道:“武功秘籍,我有!”

了谦问道:“是哪门武功?”

周伯通不假思索答道:“九阴真经。”随即,他忙补充道:“我师兄说这个九阴真经是不能轻易外传的,算我没说过,而且你们也不要说出去我有九阴真经。”

了谦想到:你身上有九阴真经几乎全江湖都知道,只是碰不上你罢了,既然你露了口风,可别怪我们心黑了。于是假装追问道:“为什么不能外传啊?难道是你师兄的独门武功?”

周伯通摇头道:“不是,这秘籍本来也不是师兄的,师兄说它会带来江湖浩劫,要我好好看着,不得外传。”

了谦循循善诱地道:“你师兄只是说不能轻易外传,我们只是要和你交换,这并不违背了你师兄的意思。”

周伯通糊涂了,问道:“是这样吗?”

了一帮腔道:“本来就是这样,如果一定不能外传,你师兄何必要加上个轻易二字,他只是要你在传授武功时要注重对象的人品,不要所托非人。至于现在,我们是交换,不是让你传授。”

周伯通被绕晕了,说道:“九阴真经里的武功很多,你们要哪方面的?”

了谦道:“你都报上来听听,我们选几门。”

漫天要价,落地还钱,周伯通传了两门武功后,就死活不肯再透露一星半点了。

传授给了一的是易经锻骨篇的心法,而给了谦的是大伏魔拳。

然后在了谦用自己的太极拳要诀换到了空明拳后,周伯通说道:“这样我们两清了,后会有期,就此别过。”飞身逃了。

虽然从周伯通这个会走路的武学宝库里,了一他们只是搬出了两块金砖,尚有无数的珍藏有待发掘,不过两人已非常满意。

大道归真,武理相通。二了的武功本就是玄门正宗,纵然周伯通的功夫比他们本身的还要高明三分,他们断断不会也不可能做出改修全真一脉内功这种舍本逐末的事来。管中窥豹,与见一叶落而知天下秋,只是同一件事情的两种可能的情况,是否会成为邯郸学步,其根本只在于个人的修为乃至气度和智慧。

周伯通教授的武功,即使只是他身上所负武学中极小的部份,也足以让二了对全真一脉的高深武学有了足够的认识。推窗望月,人物互见。损其有余,补其不足,是为天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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