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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送信千里 (上)

哼着不成曲的调子,王胜从吉乐弄走出。背后,一个头上插花的女子,走出一幢三层小楼,扬着手上的粉红丝巾,对着王胜的背影嗲声叫道:“军爷,下会再来。”她身着对襟紫色小褂,中间露出鲜红色肚兜,下裳是围在腰间的暗红短裙,腰际以一根黑色秀着花纹的带子系住,可谓是打扮得花枝招展,可是眼角的鱼尾纹和脸上厚厚扑着的香粉却显示出她已非身后此楼的红牌。

当兵的上无父母下无子女旁无妻妾,平素里领到的饷银,多半是送在销金窟里,谁都不知道走出了这个门,下次是否还能回来。及时行乐,是军中士卒乃至中下层军官的普遍想法,无论是异人,还是土人。

整理了一下衣领,王胜向城内的军营走去。明天一早,驻扎在城内的韩世忠一部,就要开赴河南,据传蒙古大军再次南下,其属国金国的军队也蠢蠢欲动,平日里驻扎在二线的韩世忠部将要和一直战斗在一线的岳飞部并肩作战。

对于开战的缘由,王胜早有所耳闻。蒙古国六部尚书中的兵部和吏部两个要害部门,都已经不被土人所控制,其尚书以及属官,都是异人。谁叫北国土人的文化水平比南朝的低?想要求官的异人有一多半都向北边跑。

大炮一响,黄金万两。除了钱财,发动战争更是在朝异人捞取功勋,谋求更高位置的重要手段。事实上,就算北国不来进犯,南朝的异人御史们的请战折子几乎天天变着花样送到皇帝的案头,战争本就是不可避免的。

王胜根本无所谓为谁而战,只要功夫高,到哪里都能活得很滋润。对于像王胜这种老兵痞子来说,凶险的战场或许只是儿戏,占便宜的时候他们总是冲在最前面,一遇到危险了,他们肯定溜得比兔子还快。

刚到营门,马蹄声从里面传来,王胜听着就是一愣。军营之中,按例连皇帝本人进来都不能这么骑马奔驰,这是谁人这么大的胆子,难道不怕杀头吗?

马蹄声近了,就见一匹白马从一列营帐后旋风似的冲出,到了营口大路,马上骑士一勒缰绳,策马向营外冲来。他一身白衣,伏在马背上,肩膀上插着一根晃悠悠的羽箭。这箭是从侧后方射的,入肉不深,但箭头的倒钩却使得创口扩大,随着马背上骑士的起伏,鲜血浸透了他的左袖。

不需要辨认面庞,只要从这招牌似的白衣白马,王胜就可以一眼认出这人是徐孤鸿。自从当日华山松桧峰顶,徐孤鸿把深入敌群的王胜救出,王胜就认定了徐孤鸿为他的老大,凡事以他马首是瞻。

对于上战场的人来说,最好的战友不是那种能够威风八面、以一当百的高手,而是能让人放心把背后交给他、能毫不犹豫地为战友挡刀子的人。

“徐大哥,你怎么了?”王胜迎上前问道。

“快走!”徐孤鸿不加解释,伸出受伤地左手,一把拉起王胜,两人共骑,向城外闯去。

王胜看着徐孤鸿头上的冷汗道:“你忍着点。”他伸出手来,运起寒冰绵掌,先冻结了徐孤鸿的伤口,然后利落的一下把倒钩箭拔出,接着扯一块布帮徐孤鸿包扎。

徐孤鸿的白马也是一匹宝马,名叫雪仪,丝毫不逊色于田四的前无。即使背上驮了两个人,在徐孤鸿的驾驽下,似乎是知道了主人的危险,越跑越快。

雪仪和关城门的命令几乎同时到了北门,眼看几个小卒正在推城门,徐孤鸿大喝一声,把在场的人震得一愣神,待他们回过神来,已经晚了。徐孤鸿负责右面,王胜负责左面,两人带着先天内力的拳风如同两根无形的铁棍,把城门通道内的小卒子扫得翻翻滚滚,让开了一条通路。

“哪里走!”莫志行突然出现在马前,他手中的长枪横扫雪仪四蹄。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躲在旁边么?”徐孤鸿冷笑道。他外缚印转智拳印,拳风一引,把莫志行的连人带枪轰出五丈开外,莫志行带着不能置信的眼神,化作白光,重生去了。

与此同时,王胜却到了生死一线的地步。一支箭,瞬息间就追到了王胜的背后。王胜反手挥出一道气劲,挡下此箭,就觉得手上一震,左手已经失去了直觉。他心底寒气直冒,若非身在良驹雪仪之上,若是平地对上此箭,王胜并无挡住的把握。

王胜扭头回顾,就看见荀开信骑在一匹马上,张弓拉箭,正凝神发第二支箭。他腾身而起,站在马背上,面对荀开信这裂石穿云的快箭。当日在华山下,封南约的败亡与他有着直接的关系,若非荀开信不顾自家人死活,一箭洞穿费德留和封南约两人,封南约或许还能闯出重围。因为射杀封南约的大功,荀开信获得一张宝弓名为引电,更加难以对付。

荀开信嘴角逸出一丝残酷的微笑,放开弦,弦上重箭就如一抹流光,笔直地飞向王胜。

王胜平日里克敌制胜的武功是他神出鬼没的轻功,与能够把内力外发为寒属性寒冰绵掌,硬碰硬并非王胜的长处。

躲还是接?

王胜硬生生压下想要依靠轻功闪避这箭的念头,右手提聚全身内力,大喝一声跃离马背,迎向这箭。王胜或许是贪财好色的恶人,但绝对不是抛弃同袍的小人!王胜自忖能够闪开这箭,但是毫无防备正在应付莫志行的徐孤鸿必定不免于难,他只有接下这箭!

轰!

王胜喷出一口鲜血,被震回马背,好歹这箭是接下了,与此同时荀开信脸色煞白,真元浮动,不能再战。

雪仪长嘶一声,跃出吊桥,落荒向北边去了。

才转过一片密林,徐孤鸿一声不吭地跌下马背。

王胜大惊,跳下马背,扶起徐孤鸿。

徐孤鸿脸色惨白,淤血不能自制地一口口呕出,他咳着血道:“小王,我不行了。”

王胜焦急地道:“怎么可能?你刚才不是一下击毙了莫志行么?”

徐孤鸿推开王胜的手,阻止他为自己输入内力疗伤,断断续续地道:“没用的……你先听我说。”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竹筒,递给王胜道:“记住,一定要,亲手,把这里面的……交给岳飞将军……”

王胜接过竹筒,放入怀中,还想说话。

徐孤鸿怒道:“还不快走!”

雪仪探下头,伸出舌头****徐孤鸿的脸,徐孤鸿摸着马头道:“雪仪,你今后……跟着王胜吧。咳……哈,哈!”长笑两声,徐孤鸿化作白光散去。

王胜听到后方蹄声响起,是军营里的马队!他飞身跨上雪仪,扬鞭绝尘而去。

随着马鞭的飞舞,数串水珠落下,是汗,是泪。

连绵秦岭的尽头,青松翠柏覆盖下的终南山,虽然有全真、古墓和终南三个门派,依然是一个人迹罕至的地方。在一处幽谷的尽头,匹练似的瀑布从高达三十丈的山崖上倾泻而下,冲击成一个深潭,隆隆的水涛声,在山谷间响成一片。

谷口不知何时,走进一个白衣女子,从服饰看,若是有些见识的武林中人,能认出是古墓派的首代异人弟子。同少林和早期的武当派一样,古墓派出师的弟子人数极少,但个个武功极高――即使他(她)是个无名之人,不在门派十大高手之列。

若是地位再高一些,见识更广一些的老江湖,还能认出此女的来历。在江湖中,此女无论从武功容貌还是影响力来说都在前十之列。

仅是华山派异人领袖、天下第一大帮独尊门的帮主、红花会的幕后操控者李南铭之妻这个身份,已是让段申裳备受瞩目,更何况她是古墓派的二师姐,因大师姐莫非烟醉心练武,这个二师姐实际上就是古墓派异人的领袖。

古墓派异人的人数虽少,但其武功却一点都不逊色与全真、峨嵋这些大派,比起门派传授的武功,不论是从质量上,还是从数量上,丝毫不输于武当,仅在少林、逍遥两派之下。

众所周知,古墓派的看家功夫是轻功、软兵器和暗器,三样都练到大成,江湖上除了有限的几个地方,几乎就可以横着走了。而通晓江湖典故的人,还会知晓,古墓派的高深武功,远不仅此而已。

丐帮的顶级武学降龙十八掌和打狗棒法,前者有十掌留有残本在古墓,后者更是古墓派的镇派武学之一。东海上的一个小隐藏门派桃花岛,其地级绝学弹指神通和人级武学落英神剑掌,是古墓派可传武功之二。五公子之一毒公子独孤行云的出身门派――白驼山的最高深武学蛤蟆功和逆九阴心法、以及反打狗棒法,是古墓派可选学武功之三。另外还有全真派的全真剑法与双手互搏心法、九阴真经简本。汇集了这么多门派的各级武学,古墓派宛然就是一个武学典籍的宝库。

古墓派自身的顶级武学是玉女真经,相传其中记载的玉女素心剑阵若是有人能够加修双手互搏,将一跃而成为天级下品的顶级剑法。可惜的是,至今尚无人能够练成这一武学。要练成玉女素心剑法,需要在把古墓派的高中低各级武学练到小成的同时,学成全真剑法和双手互搏。门派武学本就不能私自外传,虽然古墓派拥有残本全真剑法,可以找全真派门下修正,钻一个空子,但是近些年古墓、全真两派不睦,两派弟子私下里遇上了各自正眼也不看一下扭头就走,算是好的,有些梁子或是看不顺眼的就直接抽兵器放对,哪里会私下交流武学,就算有个别人有这个心,也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去做。

不过,因为段申裳的缘故,古墓派与华山派的关系极为亲密,两派同样源自剑魔独孤求败的华山独孤九剑和古墓重剑剑法,得以互相交流。华山独孤九剑的精确里掺入了简洁,古墓重剑剑法的刚猛里夹杂了更适合她们的细腻。

段申裳来到谷内,运起内功,对着瀑布大声道:“师姐,我有事找你。”声音传开,在谷内回荡,一次次叠加,仿佛有数人接连不停地呼喊似的。呼唤声清清楚楚,连震耳欲聋的水声都压不下。

若是好武成痴的周伯通在一旁,定要赞道:“噫,好深厚的内力。”但是他同样会惊讶,瀑布前空无一人,段申裳这是在喊谁?师姐,古墓派里能让段申裳如此称呼的人,唯有莫非烟一人,那么,当是在叫她,可是莫非烟又在何处?

悠悠的叹息声,仿佛从地底传来,“什么事?”莫非烟应道。

若是周伯通听见这句,怕是要换一句赞语,易“深厚”为“精纯”了。

“师姐,刚才我接到南铭来信,说是计划出现了一点问题。”段申裳恭敬地道。

“也罢。”莫非烟叹气道,“我这就出来。”

段申裳退后数丈,看着瀑布。就见瀑布就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托住,冉冉上升,露出瀑底的石台。

石台上坐着一个女子,白衣如雪,气质出尘,正是莫非烟。

莫非烟左手白带金铃盘旋在头顶,托起瀑布的水,右手一柄阔大的巨剑向前一指,水潭里的碧水随着剑式中分,分到两边。莫非烟莲步轻移,不见如何动作,便已来到段申裳身前,随后,过了三五秒钟,身后水声才再次响起。

段申裳面色如常,不露丝毫惊讶,显是见惯了莫非烟骇人的武功进度。她细细地把事情对莫非烟说道:“今晨南铭来信,说与我们结盟的承天会在一个环节上出了纰漏,有一份机密文件被盗,动手的人是当日华山上率领官军的徐孤鸿。他轻功了得,手底下又非常硬朗,更有一匹宝马,他们折了好些人手,仍是让他带着那份文件北去。据传,他身边该另有一个王胜,掌法轻功同样不凡,所以想让大师姐你出手。”

莫非烟淡淡的道:“这个承天会真的那么重要吗?”

段申裳道:“现在我们的独尊门被迫渗入红花会,留下的人手转入地下,有两成的兵器和三成的粮食是由承天会供应的。”

莫非烟用手把头发梳起,取了根白色的布条随意地扎了。短短几句话的时间,她全身的衣衫和头发已经干了,丝毫看不出是刚从瀑布底下走出。先天真气,神妙如斯。

“说,徐孤鸿,还有那个王胜,他们现在在哪里?”莫非烟冷冷地问道。

段申裳丝毫不以莫非烟的冷漠态度而认为她并不想接下这个任务,古墓派修行要求清心寡欲,是为十二少:少思少念少语少笑少悲少喜少愁少怒少欲少爱少恨少怨,凡是想要学古墓派高深武功的必须遵从,身为大师姐的莫非烟自然是一个冰山美人。“他们正向河南朱仙镇去,这里是地图,上面划着他们可能经过的路线以及我们的联络站。”段申裳递上一份地图。

莫非烟接过地图,粗略地看上两眼,身形一晃,消失在原地,段申裳反身向谷口看去,方来得及看到莫非烟一现而逝的裙摆。

师姐的武功越来越高了,我也得加油了,看来这次事了我要和南铭说一声,回古墓闭关上一段日子。段申裳想到。不过柔弱如白带者,她可以以之托起激流,刚猛的巨剑,却持久地分开了积水,这至刚至柔的极致转化,怕是不下于少林派的两极归一心法的成就了吧。

南朝大宋国都临安城北区苦痛巷的神侯府。

早春三月,草长莺飞,神侯府内的花花草草一发精神,争奇斗艳。

在雀鸣啾啾,清风徐徐的早晨,传来了别样的声音。

“寒天,待会儿去一下大理寺,把五里桥王宅的那个案子的卷宗带过来。”声音浑厚,这是铁游夏。

“小叶子,你出门啊?那我就不出门了。月儿师妹在城南的宋记铁匠铺订了三十六把飞刀,既然你出门,那我就不去了。喏,这是凭记。”每次求人都能求得这么理直气壮的只有成崖余手下的陈日月。

“哎!你们怎么能这么欺负小叶子?”悦耳的嗓音传来,叶寒天的脑袋一下子锁定了发话之人,心道:还是冰月对我好。心中想着么还没出口,他的脸就像是被冰封了,僵住说不出一句话,只因他听到了唐冰月接下来说道:“城西的那家阿旺食品的炒香瓜子味道不错,寒天师弟你要记得帮我捎上一份。”

叶寒天失魂落魄地向门外走,还没出门,正中的枯宅传出声音道:“小叶啊,今天中午我就在这里吃顿午饭了,你顺便上我府上去报个信。”叶寒天认得这个声音,是师公诸葛正我的好友大石公。

叶寒天答应了一声,刚迈起左脚,又听到一声“小叶”。

这声是从大楼传来,窗口探出一张黑脸,这是金风细雨楼的张炭,只听他叫道:“这个东西帮我送给小石头。”说罢甩手丢出一物,正落在叶寒天的脚前,叶寒天拾起一看,哭笑不得,是一本书,书名《石头记》,来自陈氏书局,去年十一月的新版,印数三十万。

“小……”一个脑袋从旧楼探出,嘟囔地道,“咦,人呢?本来还想让他去左家酒铺买两吊红日火的。小兔崽子,轻功什么时候练得这么好了?跑得这么快,早知道不教他追命腿法了。”发话的正是三捕头崔略商。

大理寺在临安城的东北,大石公的府邸在城南,而金风细雨楼在城东,等叶寒天一圈跑下来,饶是他轻功高明,也耗费了一整个上午。只见他背后背着个大袋子――飞刀三十六把,左边胳肢窝里夹着一卷纸――铁手要的卷宗,双手捧着一大袋香瓜子,有些昏昏沉沉地走在路上。任谁要是半天在城里瞎转悠,就是这个下场。

“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暴笑声在叶寒天耳边响起,叶寒天只觉得心中烦躁,恶狠狠地转头瞪上那人一眼,就见一人手持扇子,正指着他捧腹大笑,这人道:“这,这不是叶寒天叶兄吗?”

叶寒天没好气地道:“庄梦蝶,你好了伤疤忘了痛,又来讨打了?”

庄梦蝶把手收回,扇子一张,摇了两下。又合上,做足了门面功夫方开口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今日之庄梦蝶,已经不是半年前的庄梦蝶了。”

叶寒天哂道:“才半年,你能有什么长进?省省吧,就是学了什么新功夫,也要练好了才过来找抽,你自己贱我还懒得打你。”

庄梦蝶怒道:“就看你现在这幅熊样,就知道你才这半年来没什么长进。以己之不能,度人之不能,岂不谬哉!叶寒天,我现在这身武功,可是经过地狱般的特训练出来的。”想到那所谓的地域特训,庄梦蝶浑身就一抖,顿了顿,续道:“看来当日之仇,我今天可要报回来了。”

“你闪开,我还有事!”叶寒天道,他飞身就走。

庄梦蝶微微一笑,足下发力,后发而至,拦在叶寒天面前,把他拦下。

叶寒天心中一惊,庄梦蝶的表现确如其言,至少在轻功上大有长进。

“有种就别走!”庄梦蝶扇子摇摇,催发内力,散发气势压向叶寒天。

叶寒天脚踏奇步,却始终走不出扇子笼罩的范围,心道:这庄梦蝶的内功、轻功和招式都有长足的进步,我就是一剑在手,也未必能胜得过他,不过,这里是京城,岂是你土豹子撒野的地方?

叶寒天佯作不敌,步步后退,而庄梦蝶得势不饶人,步步进逼,两人一进一退来到一列官员府邸前。

叶寒天觑着来到了地头,用眼角余光瞄了一下守卫的位置,忽的背朝庄梦蝶,用背上装满飞刀的袋子硬挨了一下庄梦蝶的扇子,腾身而起,跳上高墙。他在墙上接连转身,移动脚步,沿着墙头走了几步,回过身来,正对着扑上来的庄梦蝶。

庄梦蝶看着叶寒天阴阴一笑,不知有什么阴谋圈套,凝神应对。只见叶寒天手一扬,漫天的小黑点向他飞来,他大喊一声“抓贼啊”,半空中丹田气下沉,使了个千斤坠,落在地上,就见叶寒天又是一把暗器洒来。他不敢怠慢,飘身后退。

叶寒天向他一抱拳道:“庄梦蝶,再见了。”他身子一晃,消失在墙后。

庄梦蝶刚想追去,背后风声响起,经历过华山一役,他清楚地知道,这是弓箭的破风声。庄梦蝶运起幻魔身法,躲开两箭,反身看去,就见到二十来个卫兵各持兵器,向他围上。他连声道:“误会,这是误会!”

可是卫兵们没有听他的,众人一拥而上三拳两脚就把不敢再动手的庄梦蝶打趴下,取来绳索绑了。

庄梦蝶被按在地上,穿了跟大杆,绑了个四马攒蹄,这时他才看清,叶寒天的暗器哪里是暗器,分明是一粒粒的瓜子!他破口就骂:“叶寒天,你这个小人!叶寒……”没骂两句,他的嘴就被不知何处取来的破布塞住,被抬去了衙门。

叶寒天回到神侯府,交割了物品,正待回房练功,冷凌弃自外边回来,见了他就道:“小叶,这里有桩案子,比较棘手,你准备准备,赶紧收拾好去一趟河南。”

叶寒天取过文书,细细一读,道是有过一面之缘的徐孤鸿犯了事,盗取了军队机密,想要前往金国,帮凶尚有王胜。

叶寒天吃过午饭,收拾好行装,跨上青鬃马,出了临安。

才走出不到三里,道边的长亭里飞出一骑跟在他后面。叶寒天往后看去,差点落马,惊道:“师姐,你又溜出来了!”

马上红妆,嘻嘻笑道:“小叶子,有好玩的事怎么少得了我。”这花容月貌却常常翘家的红颜,正是唐门和自在门里人人头疼的小魔头――唐冰月。

话说那宿州城北六十里,有一个去处唤作葛庄。这南北两朝时战时安,四下田地都破败了,天幸这战火未曾烧到葛庄,因此这方圆百里之内,也就葛庄这块儿上有些人烟,故而那些不怕死来往做生意的商旅,大都出了宿州,取道葛庄再去淮北重镇徐州。自打南北两朝各自按下兵马,陈兵边界,这葛庄来往的商旅,倒是比往日又添了两成。

眼看着天色将暮,这天边乌黑的云块,沉沉地在东风的推动下向头顶压来,陈丰墨暗道风雨将至,估摸着该没什么商旅前来,搬出木板,准备封门。

陈丰墨是这家天巽客栈的伙计,已经在这葛庄唯一一家客栈里做了有十年之久。这来来往往的商旅,他也见过不少,一般说来,午前从宿州城出发的商旅,此刻已经到了,而午后出城的,多半是已经做好了野外宿营的准备。今日整天没怎么见着过太阳,有经验的商人早就算出午后有场大雨,因此整个上午,只有一队六人的小队出了客栈北去,其余的商队都选择再呆上一天,而短短一个上午,倒有六队共约一百四五十号人进驻天巽客栈。好在葛庄虽未曾经受战火洗礼,庄里的庄稼户却逃了个十室九空,客栈附近的房屋早已被天巽的老板司马徽盘下,因此就是再来上三五十人,天巽也照样接得下。

闲来无事,商队的伙计们大多来到宽敞的大堂,在昏暗的油灯下,吹起牛,摆开龙门阵,不是推起了牌九,就是玩上了扑克――一般而言,推牌九的多半是土人,而玩扑克的几乎全是异人。店里的另几个伙计――都是异人――诸葛笛、诸葛箜兄弟、江南云与萧八玩起了四国大战,而账房先生云泥则是裁判。

就当陈丰墨要把最后两块木板合上之时,这雨哗啦啦地就翻下来了,豆大的雨点砸起了地上的积尘,直呛得陈丰墨连打了三个喷嚏方才罢休。陈丰墨用手背抹了抹脸,准备再次关门,就听见身后有人淡淡地道:“且慢,先莫急着关门,还有客人前来。”陈丰墨闻言就把木板放下,虽然他不相信这个鬼天气下还有什么客人前来,但是这人的话他不得不听,因为方才发话的是给他发薪水的老板――司马徽。

司马徽也是异人,名字和荆州的那位隐士水镜先生一模一样。据说他是本地人,因为战乱举家南迁了,多年前他从江南回到葛庄,开了这家天巽客栈,从此一晃就已经有二十年光景。没人知道司马徽的家产有多少,也没人知道司马徽会不会武功,反正他的生意是越做越大,且也没什么人上门来惹事的。如今的葛庄,宛然是司马徽一人的天下。庄内的药铺、铁匠铺都姓司马,而一十五家种田人家中,有九户是司马家的佃户。

司马徽的话,在庄里有着绝对的权威,陈丰墨就是不信,却也不敢违逆他的意思,于是他把木板靠在已经放好的门板上,自己躲在雨水打不到的地方,看着客栈门口那三丈方圆。

嘀嗒!嘀哩嗒!

陈丰墨摇摇头,仔细听着门外长街上的声响。似乎不是单纯的雨声,好像夹杂着马蹄声!

嘀叻嗒!嘀叻嗒!

没错!是马蹄声!陈丰墨讶异地往二楼看一眼,店主司马徽已经回房了。

就在陈丰墨回头的时候,门外一声马嘶,一人一骑,已经到了门外。

陈丰墨忙把门口的木板搬开,将骑士迎进来,然后向那马看去,心下赞道:真是一匹好马!难怪转眼间就从村口那碎石路上跑到了客栈门口的条青石路。

骑士取下头上的斗笠,是条精悍的汉子,看面貌年纪尚青,他开口道:“麻烦小二哥帮我把雪仪喂一下,用上好的马料。然后给我上一壶好酒,有什么好肉好菜的都上一些,然后再给我准备些干粮。银子我不会短你的。”原来是王胜。

王胜四下打量两眼,见目光所及大堂内所有的桌子都有人占着,摇摇头,见有一张桌子仅有一人坐着便走上前道:“这位兄台,在下能否与你共用一桌?”

那人头也不抬道:“坐。”

王胜坐下,方才看见,同桌之人原来身上披的衣服是一身道袍,之时这身道袍实在破烂得过分,乍一眼看去,分辨不出。出奇的是,这个道士怀里竟然抱着一个婴儿,正自把米饭嚼碎了,用勺子送进婴儿的嘴里。

道士面前的桌上放着一个酒坛――封泥未开,坛旁的酒杯尚空,两个装菜的碟子以及两个碗――一个装汤,另一个装饭,饭碗上架着一双筷子,看样子他自己尚未用餐。在道士的右手边,是一个长条形的布包。说是刀剑,大长了不少,说是棍棒,却又不像,王胜一时间却也认不出这是什么兵器。道士的胸口要是有门派标识也被婴儿挡住了,也不知是否为武林中人。他有心想要弄个清楚,忽然又想到了自身当下的处境,叹了口气,按下好奇心,待诸葛兄弟把酒菜拿上,独自一个祭起了五脏庙。

说来王胜这些天里,被赶得东奔西走,胆战心惊。初时是军队里以荀开信为首的骑兵,不久附近驻军、官府的人手纷纷加入到追捕王胜的行列里。这些人见着王胜就是喊打喊杀,丝毫不给他分辨的机会,至今王胜也没弄明白,徐孤鸿是塞了什么惊天动地的事物给他。

王胜仗着自己轻功了得,掌法毒辣,每次被追上,放手大杀一通,却也来得及骑上歇过的雪仪,绝尘而去。可是,这几天,江湖上的顶级高手纷纷加入到追捕的行列,其中就有一个叫莫非烟的古墓派女魔头,使着特大号的铁剑横冲直撞,磕着就伤,还用飘带飞舞缠人,缠着就直接拼上内力,虽然是一介女流,却杀得王胜狼狈不堪,一番剧斗之后,带着内伤落荒而逃。

王胜昨晚被撵得不辨方向,只晓得策马狂奔,到了清晨,方才知道自己跑偏了方向,来到了宿州城外。上午他窝在宿州的客栈里歇息,到了吃午饭的时候,他冷眼瞅到莫非烟进了宿州,这顿饭他也不吃了,直接飞马向北,终于在暴雨开始降下的时候,来到了葛庄。

这时,陈丰墨从后面进来,对着王胜道:“这位爷,快过来,您的马……”

王胜一身冷汗就出来了。难道是他们先要把雪仪放倒了,再来对付我?他思忖到。

王胜一把抓住陈丰墨道:“我的马怎么了?快说!”

陈丰墨雌牙露嘴地道:“哎哟妈呀,您抓痛我了!我没练过。”

王胜不好意思地松手,急着问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陈丰墨道:“也没什么大事,只是……这话一时也说不清,您随我过来一看便知。”

两人来到马厩。天巽客栈的马厩不是一般的大,足足两列六个大棚。其中五个大棚两边都栓满了马匹、驴、骡之类的牲口,最后一个大棚却恁得古怪。那个大棚一头拴着三五匹马,旁边却空着。空着的地方对面只栓了一匹马。王胜的白马雪仪,正系在廊口的柱子上,天上暴雨,这廊口年久失修,里面倒下着小雨,雪仪身上淋着,湿漉漉的。

王胜有些怒气上升地道:“怎么把雪仪拴在这里?还不牵到马厩里去!”他手指最后一个马厩。

陈丰墨苦笑地道:“这就是问题所在了。您看那匹马。”

王胜知他说的是那匹单独牵着的,仔细打量一番,称赞道:“好马!”看着这匹马,王胜忽然想到了那个怀抱婴儿的道士。

陈丰墨道:“这匹马和您的马,都是马中之王,把它们拴在一起,难保不会出什么事,要是有所损伤,小店可担待不起。平日里也就罢了,可今日商旅云集,这马厩也难得的满了,别无他地可以容下贵马。我请您来,就是想问一下,您这马会不会与其他马争斗?”

王胜难为地道:“我这雪仪是匹母马,却也是军马,还是单独安置的好。”

陈丰墨道:“我看这样吧,把您的马拴在那头,中间拿隔板分开,只要您的马不去惹对面的马,一般就没事了。只是,那边正是风口,这雨水多少要刮进来些。”

王胜道:“也罢,就这样吧,多加些遮盖。”

安顿好了马匹,王胜回到大堂,同桌的道士已经回房,他把酒烫了,一边吃着饭菜,一边望着屋外的雨帘,眉头深锁。

一路上,他饱受追杀,却根本不清楚自己为何遭到追杀。他隐隐知道是因为他怀里竹筒里的事物,却始终没有拆开来看过。不过,王胜既然承诺了徐孤鸿把东西送到岳飞手里,他就会尽力去做,虽九死而不悔。

一夜无事。

第二天一早,王胜早早的起了,坐在大堂里用餐。门外依旧是瓢泼大雨,天似乎是漏了,下个不停,大有不下个三天三夜不罢休的架势。怀中那事物,是给岳飞的,就是用脚趾头想,也知道事关南北两朝的战事,马虎不得,王胜考虑起是否应该冒雨前行。

背后人声渐起,商贩们聚在大堂,骂骂咧咧的,抱怨起耽误行程的坏天气,王胜扭头看去,却意外地看见那个道士已经坐在后边的一张桌子上喂起婴孩,心中就是一惊。

王胜这些天屡遭围杀,一颗心早就提到了嗓子眼,时刻留着心思注意着四下的动静。以他的功力,整个大堂的动静都在他的掌控之下。

他开始用餐时,整个大堂里就只有他一个人,这个道士,却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进来用餐的,而且,他喂着一个婴儿,却没有一丝半分的声息传出。这是什么一种功夫?这是何等的境界!王胜几乎要惊出一身冷汗。可以令王胜稍稍放心的是,这个道士显然没有恶意,不然的话,自己早已被收拾了。

吃完了早饭,王胜下定决心,这雨下得再大,他也要立刻就走。

正当王胜起身,要去后面的马厩牵出雪仪时,大门外的长街上马蹄声急风暴雨般卷来。王胜立刻脸色煞白,走不了了!他已经认出这是荀开信所带领的军中好手。他放出神识,果然又在四方探查到几个强大的气息正在向客栈围来,其中一个,便是已经几番交手的莫非烟。

王胜露出惨笑,逃亡数百里,终究还是走不了了。难道,徐孤鸿大哥的遗愿就无法完成了么?不!我一定要完成!王胜心念电转,一瞬间便做下了决定。他从怀里取出了那个竹筒,用身子挡着来自大堂外的视线,以一种非常隐蔽的手法,塞入了道士手上婴儿的身下。“把它送给岳飞将军,事关南朝国运,拜托了。”王胜传声道。

“岳飞?”道士微微一愣,旋即道:“有趣,我答应你。”

王胜喜道:“多些道长,这样我走的也安心了。”他身法似缓实速,闪电般冲向后院的马厩。

眼看王胜就要冲出大堂,客栈的房顶被人一剑斩开,雨水拌着残砖碎瓦,在一股极为强横的内力带动下,激射王胜。无论是砖瓦还是雨水,都被束缚在一种无形的力量里,直取王胜并无散射,显示出来人高明的外放内力操控。

王胜在屋顶破时,便有感应,待到那雨水砖瓦来到头顶,他已经双掌上扬,掌风呼啸迎上。寒冰绵掌不愧为人级的罕见武学,当先的雨水被掌风所袭,立刻化作冰粒,反卷回去,打在碎瓦之上。王胜借着掌上反震之力,正想加速逃跑,眼前白影一闪,一人已经拦在大堂向里的通道口,一手持剑,另一手白色的绢带向他的双脚卷来。

王胜竟然硬生生地停住脚步,闪电般改换方向,向大堂左边的窗口冲去。就听见一声女子的娇笑,一把飞刀对着王胜的面门飞去,刀子割开空气发出尖啸,王胜脚步一错,险险躲开这刀。飞刀擦着王胜的脸飞出,饶是王胜已经提起全身功力,刀子带起的刀气仍是破开王胜的护体真气,在他的脸上拉出一条血痕。这妮子的内力好生精进,王胜大讶。早在半年前的华山上,王胜就见过唐冰月出手,只是那时唐冰月早已有伤在身,未曾出得全力,因此这时他挨着她的飞刀,顿时觉得士别三日,要对唐冰月刮目相看。

王胜一个旋身,却见到有过一面之缘的叶寒天从右边的窗口扑入,他识得厉害,向大堂口冲去。宁给十个好手围上,也不能给一个高手缠住!

一蓬利箭从从门**入,王胜喝道:“早等着呢!”身形疾旋,手起处,两张桌面飞起,就听着“咄咄咄咄”的一阵连响,三张桌面冲出门外,三张桌面各迎向唐冰月、莫非烟和叶寒天三人。

同样是女子,唐冰月轻轻巧巧的闪开桌面,而莫非烟则是一剑把桌面劈成两半,而和莫非烟一样用剑的叶寒天却是用剑点在桌面的正中,把桌面挑飞,显示出高明的眼力和手法。

却说门外的马队,陡然间见到三张桌面飞出,齐声大喝,策马避让,来不及躲的则弃弓取枪,顶开桌面。

却说荀开信一身金甲,手持大弓,骑在马上。他的弓弦乃是钢丝绞成,虽经雨淋,弓力不减,却一直引而不发。就见得他大喝一声,大弓的弓弦松开,羽箭以肉眼看不清的速度射出。

“轰”的一声,这箭射在向上飞的一张桌面上。桌面炸裂,背后却没有王胜的人影。荀开信心生疑惑,却听得身后手下的闷哼声接连响起。他向后望去,却见自家马队里有一条青影在马背间飞窜。

有谁能够想到,王胜竟然不急着逃走,反而杀向了敌人人数最多的地方。

在雨中,寒冰绵掌的威力大盛,卷起的雨滴被冻成冰珠,四溅伤人。王胜把近十个人扫下了马,然后抢过两匹,用冰掌在马股一摧,两匹马箭一般飞出。

荀开信吐气开声,王胜心知不妙,飞身向旁边的马跃去,后头一看,刚才自己骑的那匹马业已被荀开信一箭钉在了地上。

莫、叶、唐三人追至门口,面面相觑,有谁能料得,在如此恶劣的形式下,王胜依然逃走了。

荀开信气恼非常,他的手下有一半已经不能再战,他嘴皮子动了两下,追击的命令终究没有发出。

且说王胜冒雨策马飞驰方冲出一里来地,迎面就撞上一群人。雨骤风狂,两边直到几乎迎头撞上,才发觉对面来人。

王胜好歹也在军营里混过一段日子,控马之术甚是纯熟,及时勒住马匹,就见对面来人齐齐的用出同样的技巧,他就心道不妙。

就听见对面的人说道:“这不是王胜吗?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给我上!”

王胜也认出了来人是谁――老熟人云中化。当年王胜还在明教方腊手下时,就是被俘后投降在韩世忠军中,当时云中化是韩世忠前锋营某部的一名小校。

云中化也是前来抓捕王胜的军队系统中的一部,此前早和荀开信一起,与王胜交手过数次。他长枪一指,所部骑兵对着王胜一人发起了冲锋。

王胜怒道:“连你也敢来欺负俺!少了荀开信那个王八羔子的冷箭,看我不送你上西天!”

云中化道:“还敢说大话!上次是哪个白痴被我打得如丧家之犬,落荒而逃?”他说的是二十天前,荀开信、云中化等人截住王胜的一场剧斗,王胜被云中化一枪扎在大腿上,若非王胜借着另一人的一棒飞身上了雪仪,他险些就被擒杀了。

论真实本领,王胜比云中化强上不少,但是当时有荀开信这个神箭手在一旁虎视眈眈,王胜怎敢不留神。

王胜冷笑一声,迎了上去。大雨之日,正是寒冰绵掌一类武学发挥威力的最佳天气。

双手快慢不一地划着玄奥的圆圈,把掌力和雨水卷在一起,掌间的雨水凝结成冰粒,随着王胜的一声暴喝,王胜双掌间的冰粒就像散弹枪发射一般,横扫了云中化和他手下的两伍骑兵。

云中化早在王胜掌势初起便已留了神,把功力提聚,但是他根本没有想到这寒冰绵掌在雨中的威力竟然有这么大。

望见冰粒袭来,云中化只来得及把枪舞成一团,就觉得手上的长枪不知击中了多少细小暗器,一股寒气从枪杆上传来,直冲掌心。

就在云中化双手冻得几乎要丢下手中长枪的时候,他策马冲过了王胜身边,就听见身后跟随的手下接连发出惨呼与坠地的声音。等到云中化拨转马匹,回身再看时,饶是他这些年来不知趟过了多少刀山血海,心志坚毅,看到的情景仍然让他吃了一惊。

手下的十人十骑,这时跟在云中化身边能够坐在马上的仅有两人――都是异人,异人小兵的实力普遍要比土人强。其余的八人,有七个是因坐骑被王胜打伤击毙而落马,还有一个是因为护体内力扛不住冰粒的散射,脸部受伤而坐不住马――这些人身上都穿着盔甲而马却是没有甲的。

王胜却连自己的战果都不看,双腿一夹马腹,径直冲过云中化的队伍,头也不回地跑了。

云中化双手发抖,好容易才把寒气迫出体外,看见手下一多半变成了步兵,怒喝道:“王胜!我××你祖宗十八辈!”云中化知道再追王胜已不可能,只是随口喝骂。

岂知,冥冥中上天有所感应,一道闪电划过长空,震耳欲聋的雷声紧随着在原野上炸响。在众目睽睽之下,王胜的马突然一尥蹶子,抛下王胜,独自跑了。王胜摔在地上的泥水里,一动不动。

云中化大喜道:“遭报应了不是!快给我去拿下!”

身旁三个幸存的骑兵带着七个步兵,围向王胜,逐步靠近。

王胜依旧没有任何动作,任凭雨水打在身上。

骑兵下马,一齐扑住王胜,四个按住双手双臂,四个按住双脚,剩下两个把王胜翻转身来,取出绳索,绑个结实。

这时,他们才发觉,王胜双眉紧锁,眼帘垂下,竟然已经丧失了直觉。按住王胜的人纷纷道:“他手脚好冷,难不成是走火入魔了?”

这些人见识浅薄,平素在沙场上混日子,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就是受伤,也大多是断手断脚,要么是箭伤,他们就从没看见过受内伤的。平素里师傅都说练功要严防走火入魔,这时便猜测王胜是出了这个毛病。

王胜是受了严重的内伤,刚才趴在马上的时候,他已经双眼一黑昏迷了。云中化的枪法和内力超出了王胜的预估,使他一击之下,并未得手。眼见就是个被乱刃分尸的下场,王胜横下心来,动用了最为凶险的严重透支内力的方式。那一刻他的内力暴增,连破十一骑,但是王胜本门的内功对于严重透支内力的惩罚之一便是很快就陷入昏迷状态。若非雷雨天,若是王胜骑在雪仪的背上,他依然能够顺利逃跑,但是他骑的是抢来的普通军马,又遇上一个响雷在头顶炸了,惊了马,王胜不幸地再次成为云中化的俘虏。

云中化见捉了王胜,哈哈大笑道:“天可怜见,王胜你连老天都不容啊!走,我们去葛庄,这一份大功劳,谁也跑不掉的。”他单手举起长枪,指向葛庄,王胜先前奔来的方向。

话音未落,一片刺眼的电光从乌云中探出,巧巧地其中一根电光的末端点在云中化伸出的长枪上。云中化连声惨呼都不及发出,在闪电及体的同时,就已死亡,化成白光。

待到云中化的手下们恢复视力,向云中化先前所在之处看去,地上只剩下一堆焦黑透着肉香的黑炭,边上除了一杆插着的浑铁枪,再无它物。

“云校尉得道成仙了?”小卒土人洪田惊异地道。

“应该是。”另一土人小卒马林道。

“切,才不是。”幸存的骑兵异人韩连真道。

众人齐齐望着他问道:“你咋的知道的?”

韩连真道:“他是刚才起了避雷针的作用,被雷劈了!”

幸存的骑兵异人马肃爬下马背――抓好王胜,他又上了马。

众土人小兵齐齐摇头道:“避雷针?没听说过。”

韩连真头上满是水,不知是雨还是汗。他解释道:“我换个说法,你们没听说过吗?在下雨天,在田里走的人不要打伞。”

众土人小兵异口同声地道:“没听说过。我家用不起伞。”

韩连真无奈地道:“这个可是工部的沈括出书明文记载的啊。”

众土人小兵道:“韩哥,俺们不认字。”

韩连真想了一想再道:“那么你们有没有听说过下大雨时不要跑到大树下这种话?”

这次土人小兵终于有了反应,有个道:“这个俺们村里的老爷子们常常说起。”其余人同声附和。

韩连真抹了一把脸道:“这是同样的道理。”

“为什么?”众土人小兵还是不解。

韩连真几乎要晕厥了,这群小兵还真有求知欲啊,他自忖没有为人师的本事,连忙转移话题道:“大家步行,先到葛庄交差。这次功劳肯定少不了我们的。”

土人小兵们道:“以后俺们就听韩哥,不,是韩队长的。”

马肃凑近韩连真耳边道:“这些土人小兵真好骗,几句话就拥你为队长了。早知道我也忽悠他们了。”

韩连真轻叹道:“这就是命啊!。”

马肃强笑两声退下。

雷雨越发的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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