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三把手机,往大皮兜子里一塞,就跑进大门了。
站在门边和李艳秋唠嗑的赵水生,也听见后院的哭嚎声了。
他一转身,看见张三往院子里跑,他也拉着李艳秋,走进大门了。
张三跑到西山墙那,伸着脑袋,往后院一看,见赵小雪的胖二姨,正在地上坐着呢。
她辔头散发的,一边拍大腿,嘴里还一边抑扬顿挫的连哭带唱呢。
宋秀珍站在西墙边,她的身边,还站了个蔫头耷拉脑的小伙子。
赵小雪的大舅妈,拉着胖二姨的胳臂,正往起拽呢。
在厨房里摘菜的赵妈,见大嫂拉不动妹妹,她也出来帮忙了。
两个人费尽扒拉的,总算把胖二姨给整起来了。
可刚一松手,她就又往地上坐去了。
张三一看,连忙跑到厨房那,搬了一把椅子,就塞到胖二姨的屁股下面了。
胖二姨还不想坐呢,她就往地上出溜,张三一伸手,就给她摁到椅子上了。
胖二姨挣了两下,见挣不动,她就指着西墙边的宋秀珍,骂开了。
“俺告诉你,欠的三万奶水钱,明天要是还拿不来,这个婚,你也别结了。
一天天的,光知道给婆家省钱。没黑夜带白天的,都快长到人家里了。
挺大个闺女,你不嫌乎磕碜,俺还替你害臊呢。
左邻右舍的,人家都咋说你,你没听到咋的呀?”
宋秀珍听她妈这样说她,就不干了。
她一梗脖子,说:“我咋的了?我是正儿八经的处对象,又没养汉,他们有啥可讲究我的呀?
到是你,拿闺女卖钱,都快让人家讲究出大粪来了。”
胖二姨一听闺女敢呛她,就又拍手打掌的哭开了。
站在宋秀珍身边的那个小伙子,抬起头,说:“妈,你别哭了,等秋收了,我一定把欠的财礼钱,给你送来。
又是买楼,又是过礼的,我家是真的没钱了。
就连给饭店的酒席定金,都是借的呢。妈,你就宽限两天吧。”
张三从他们对话中,整明白来龙去脉了,他就把手一松,不在管他们的破事了。
为了三万财礼,把女婿往死里逼,以后的两家人,还咋相处呀。
胖二姨这样做,这不是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吗?
张三刚松开胖二姨,就觉得有人拽他的裤子。
他转过头一看,小伟正冲着他,摇晃小手呢。
张三往他瞅的地方一看,就看见赵小雪在厨房门口,站着呢。
赵小雪见张三瞅过来了,就进厨房了。
张三拉起小伟的手,就走过去了。
进了厨房,赵小雪就对张三说:“三哥,我想借给秀珍三万,你看成吗?”
张三说:“咱们插手这件事,好吗?二姨这样闹,能就是为了那三万块的奶水钱吗?”
赵小雪说:“我问过秀珍了,我二姨想把秀珍嫁给一个油耗子,可秀珍说那个人,人品不行,有点钱,吃喝嫖赌都占全了。”
张三说:“这样啊,那你看着办吧,俺没意见。”
小伟接了一句:“俺也没意见。”
他这嘛一接话,就把张三他俩,给逗乐了。
赵小雪打开背包,就往外掏钱。
张三寻思了一下,就把她给拦住了。
他对赵小雪说:“这件事,还是让俺来吧,最好能背着点二姨,俺偷摸把钱借给秀珍的对象,就行了。”
赵小雪听了,就把背包给拉上了。
这个时候,一阵吵吵声,就从外边传过来了。
张三往外一看,宋大脑袋正对着北墙嚷嚷呢。
“都散了吧,娘俩吵两句嘴,这有啥好看的呀。都该干啥,就去干啥哈。”宋大脑袋喊到。
张三往北墙那一看,一溜脑袋,都在北墙头上,趴着呢。
张三晃晃脑袋,这是何苦的呢,这不是让别人看笑话吗?
张三看见宋秀珍还想跟他的贪财老妈讲理,他就走到那个小伙子的身边了。
他跟小伙子嘀咕了两句,小伙子就去拉宋秀珍了。
张三见宋秀珍的对象,明白自己的意思了,他就往大门那,溜得了。
胖二姨见自己的闺女跟着张三往外走,他的嗓门,就提高了。
刚拉出个长音,还没等唱戏文呢,宋大脑袋,就给了她一巴掌。
‘噶’的一声,就把她的唱词,给打回去了。
胖二姨见宋大脑袋立立眼珠子了,她也不闹了,耷拉个脑袋,消停了。
宋大脑袋捂着住老婆了,他一转身,见闺女和对象往外走,就喊了一句:“赶紧把剩下的钱送来哈,不然,你可别怪俺翻脸不认人。”
张三一听,得,这两口子还挺般配的,这才叫枣木棒槌——一对呢。
宋秀珍的对象一听,急的都快哭了。他刚想再去求求老丈人,让宋秀珍给拉住了。
张三对着宋秀珍夹股了两下眼睛,然后,就走出了大门。
他刚走到大奔的旁边,宋秀珍也跟着对象,出来了。
张三拿出钥匙,摁了一下,就拉开车门,坐进去了。
宋秀珍看见他上车了,也拉开后边的车门,和对象上了张三的车。
张三把车掉过头,就开上了大街。
开出了一段距离后,张三说:“秀珍,你小雪姐想借给你们三万块,不知道你需不需要?”
宋秀珍说:“能借给我们,这可太好了。如果不把欠我家的钱给上,我俩就别想举行婚礼。”
张三说:“不能吧?俺二姨能把事做的这么绝吗?”
宋秀珍说:“她就认钱,别的,她才不管呢。”
张三把车停到路边了,从大皮兜子里,拿出三沓钱,就递给宋秀珍了。
宋秀珍查了一遍,就递给对象了。
她对小伙子说:“王明,你先把这些钱拿回去吧,等到明天,你再把钱送到我家。别说是姐夫借给咱们的,你就说是从亲戚那借的哈。”
王明点点头,就把钱揣进兜了。
他撕下一块烟盒,还给张三写了个欠条。
张三接过来,瞄了一眼,就扔进大皮兜子里了。
王明拉开车门,就想下车,张三把他叫住了。
对王明说:“你家在哪?俺送你吧。”
王明说:“不用了,太麻烦了。”
张三说:“没事,反正俺也没啥事。”
王明听张三这样说了,这才又把车门关上了。
宋秀珍又嘱咐王明两句,她就下车了。
张三看见她往回走了,就开车往王府屯的西边去了。
车开出了王府屯,张三刚把车拐上南北公路,迎面就过来了一辆摩托车。
这回张三看清楚了,骑摩托车的人,正是江义。
江义也看见张三了,他还摁了一下喇叭。
张三没搭理他,脚下一用力,大奔嗖的一下,就过去了。
开出了七八里路,就到了王明家的屯子了。
把王明送到了家,王明想留张三吃晚饭,张三给拒了。
他边往回开,边想江义来王府屯的目的。
正琢磨呢,他的电话,就响了。
接通后,就听大舅问:“三子呀,你姨丈人家的事,忙的咋样了呀?”
张三说:“忙的差不多了。”
大舅说:“那你让你老丈人来俺家吃饭吧,你大舅妈,都整好了哈。”
张三说:“好的,俺这就让他们过去。”
大舅说:“快点哈,俺就先挂了。”
张三把手机塞回大皮兜子了,就开车回宋大脑袋家了。
到了老宋家,张三就把赵小雪给叫出来了,跟她说了自己的大舅让上他家吃饭的事了。
赵小雪说:“我去问问我爸吧。”说完了,她就去找赵爹了。
不大一会,赵爹就领着赵小雪,出来了。
小伟一看见大奔,就跑过来了。
拉开车门,就坐到副驾驶上了。
张三对赵爹说:“俺妈呢?”
赵爹说:“她不去,要给你二姨帮忙。”
张三听他这样说了,就把车门给他打开了。
赵小雪就跟老爹,上车了。
李艳秋拉着赵水生,又上了斯巴鲁。
张三见车里的人都坐好了,就摁了一下喇叭,往王府屯的东边,开去了。
李艳秋也开着车,跟上了。
张三的大舅家,住在王府屯的最东头。
占地挺大的,前后都有大园子。
五间大瓦房,在中间。
大门是朝着西开的。张三他们两辆车到这的时候,大舅都在大门口,站了半天了。
看见他们来了,就把两扇大门都打开了。
张三一看,就把车开进院子里了。
李艳秋也把赵水生的车,开进来了。
张三的大舅一边关大门,一边对赵爹说:“亲家,亲家母咋没来呀?”
赵爹说:“她给老宋家帮忙呢,走不开。”
这时候,张三的大舅妈,也从屋里接出来了。
张三把大舅妈介绍给赵爹他们认识了,大舅妈就往屋里让客了。
张三的大舅见赵爹他们都在炕沿上坐了,他就把柜盖上的一盆香瓜,放到炕上了。
他对赵爹说:“来,亲家,尝尝俺的开园瓜。”
赵爹拿起一个香瓜,说:“亲家,你种了多少瓜呀?”
张三的大舅说:“俺种了一垧地呢,昨天刚开的园。你别光拿着呀,快吃呀。”
张三见准老丈人吃上了,他就把一个大个的香瓜,递给赵小雪了。
小伟一看,没人招待他这个小客人,这小子就一手拿一个,跑到院子里,边看大奔,边吃去了。
张三隔着窗子,看了一阵,见小伟只是看,没祸害车,就不管他了。
他对正大口吃瓜的赵水生说:“水生,你跟俺说说小伟的情况呗。”
赵水生把一个香瓜吃完了,这才跟张三说开了。
小伟的爸爸王老二,是个瓦匠。在小伟五岁那年,他在工地干活时,出了意外。
一个架子工,把一块跳板搭在脚手架上后,就去吃饭了。
吃完饭的王老二,不知道这块跳板没有固定呀,他就一脚踩上了。
结果,他就从六楼,摔下去了。
当场就没气了。噩耗传到了家里,小伟的妈妈,立刻就麻爪了。
好容易,在老亲少友的帮助下,把王老二给发送出去了。
接下来,就是跟建筑商要赔偿了。
开始,建筑商说的还挺好的,说他们一定会给小伟妈一个满意的交代啥的。
可嘴上光这嘛说,钱那是一分也没给,就是让小伟妈回去等着。
隔三差五的,建筑商还让手下,给小伟家送些米面啥的。
小伟妈见人家建筑商怪好的,就没追着要赔偿。
就这样,一拖,就是大半年。
快要过年的时候,小伟妈又去找建筑商了。
可到了工地一看,施工的人,早都撤了。
这下,小伟妈就傻眼了。
跟楼里的人一打听,人家告诉她,给建筑商的钱,早都给完了。
负责建筑这座办公楼的包工头,是h省的,别的,人家就不知道了。
小伟妈经过多方打听,这才找到了这座办公楼的所属单位了。
可跟有关领导一说,人家领导就把她领到财务科了。
会计把拨款账目,给小伟妈看了。小伟妈一瞅,立刻就堆那了。
账本上赫然写着,支付意外死亡工人王力军赔偿款,七十万元整。
在收款人一栏签字的,正是那个建筑商。
这样,小伟爹的死,就跟人家产权单位,没啥关系了。
小伟妈要想要回这些补偿款,就只能去找那个建筑商,讨要了。
可h省,在关里,离东北老鼻子远了,可让小伟妈,上哪去找这个人呀。
小伟妈蹲在楼前哭了一阵,只能回屯子了。
过了年,她一个女的也种不了地,就把小伟托付给了大伯子两口子了,她就进城,给一个大老板,当保姆了。
开始,她每个月都要回来看小伟,可时间一长,她回来的次数,就越来越少了。
最近两年,她就连过年,也不来看小伟了。
听别人说,她跟那个老板好上了,给人家当小三了。
小伟的大爷,对小伟也越来越差了。
整天,不是打,就是骂的。大冬天,有时候,不顺心了,也会把小伟赶出家门。
张三听完了赵水生的讲述,他看着一边吃香瓜,一边笑嘻嘻的看车的小伟,叹了口气。
这孩子,没让这些混蛋长辈,给整出心里阴影,这还真就是万幸呢。
张三的大舅,看见大家吃完香瓜了,就招呼老婆,往桌上端菜了。
赵小雪见张三的大舅妈上外屋地了,她就跟出去了。
李艳秋把手里的半拉瓜塞给赵水生了,她也去帮忙了。
张三见桌上的菜都摆上了,他就喊小伟回屋,吃饭了。
这小子听见张三喊他,还舍不得离开车呢。
赵小雪对他说:“小伟,吃完后,姑姑带你去兜风哈。”这小子才乐颠颠的跑回来了。
赵小雪让他把小手洗干净了,他就在赵小雪的身边,坐下了。
张三的大舅,把烫好的散白,给大家倒上了,他就张罗喝酒了。
别看酒不是啥好酒,两个老头,喝的还挺欢实的。
赵水生陪了两酒中,他就不喝了。
张三看见他不喝了,他也把酒杯,给放下了。
张三的大舅,还在那让酒呢。
张三说:“大舅,你别让了,俺俩刚在s市那喝了。俺喝了三斤多呢,现在还迷糊呢。”
赵水生也说:“大爷,我也喝了二斤多,真的喝不下了哈。”
张三的大舅听了,就不劝他俩喝了,跟赵爹喝上了。
张三的大舅妈,怕赵小雪装假,紧着往她的碗里夹菜。
整的赵小雪,真的抹不开吃了。
张三一看,自己的对象不好意思了,就说:“舅妈,你咋不给俺鸡腿呢?”
张三的大舅妈说:“你又不是外人,还用俺给你加呀。俺没给你夹,你也没少吃呀,就属你前面的鸡骨头多。”
坐在赵水生边上的李艳秋,听张三的大舅妈这样说了,她就乐了。
小伟西里呼噜的吃了一碗泡汤饭,就在那看着赵小雪。
赵小雪好容易把张三的大舅妈夹给她的菜,吃光了,刚落下碗,小伟就拉着她,往外走。
赵小雪说:“小伟,等我把桌子捡下去的哈。”
张三的大舅妈说:“你领他去玩吧,俺家老头跟你爸,还得喝一会呢。”
张三对大舅说:“大舅,俺大哥在深圳还好吧?”
张三的大舅说:“还行吧,这两年,他的电梯也不大好卖。”
张三说:“前几年,他可没少赚钱呀。俺刚下岗那时候,都想去找俺大哥了。”
张三的大舅说:“三子,你现在干啥呢?”
张三说:“俺开了家矿业公司,准备采点黄金。”
张三的大舅说:“干正经事就成,可别游手好闲的,那样,就成了二混子了。”
张三说:“大舅,你种了一垧香瓜,能看过来不?”
张三的大舅说:“还行吧,现在屯子里没几个小孩子,白天,基本上不用看着。
就是晚上要在地里看着,城里的那帮王八犊子,经常来祸祸。”
张三说:“大舅,你家的瓜地在哪呀?”
张三的大舅说:“就在北山坡,你小的时候,经常去采桑葚的那个地方。”
张三说:“俺知道了,你跟俺爸慢慢喝,今晚俺去看瓜地。”
张三的大舅说:“好,俺们老哥俩慢慢喝,喝好了,就让你老丈人在俺这睡了。
宋大脑袋家的坐堂客来了不少,你们就都别回去了哈,俺家的房间多,在这住,挺方便的。”
赵爹点点头,老哥俩就又喝上了。
张三站起身,说:“俺这就上瓜地了哈。”
说完了,他就往外溜得了。
小伟看见张三出门了,他也拉着赵小雪出门了,他俩的身后,还跟着赵水生和李艳秋。
赵小雪让赵水生把车往边上挪了挪,她就让小伟上车了。
慢慢的把车倒出了院子,她就拉着小伟,兜风去了。
张三看着赵小雪开车走了,就把大门给关上了。
他背着手,就往北山坡,溜得了。
赵水生拉着李艳秋,跟在张三的身后,也往山上走。
张三回头对他俩说:“你俩不找个隐蔽所在,好好聊聊生人,不对,是人生,跟着俺干吗?”
赵水生说:“生人先不着急,我老婆想吃香瓜。”
李艳秋捶了赵水生一拳,说:“你想吃香瓜,就直说呗,别拿我做说哈。”
张三往西边的一片杨树林子那一指,说:“你俩上那等着去,俺给你俩摘瓜哈。
小李不能进瓜地,香瓜最怕化妆品的味道了。”
赵水生嘿嘿一乐,就拉着李艳秋进树林子了。
张三喊了一句:“往里边走哈,俺在这都看见了哈。”
喊完了,他就跑上山坡了。
赵水生他俩,还真听话,嗖嗖两下,就钻没影了。
张三摘了四个大香瓜跑回来了,在林子边喊了半天,也没把他俩给喊出来。
他刚想进林子里找找,李艳秋就呼哧带喘的跑回来了。
他看见张三了,就喊:“姐夫,你快去救水生,他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