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杭目瞪口呆，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还是那个肖导吗？
阿晨一动不动站着，面容绷紧。
刘妈面无表情，看不见喜怒。她悠悠地伸出手，缓缓拿起瓷碗，小口抿着。
整个泳池大厅空旷，安静，只能听到刘妈啜吸茶水“咝咝”的声音。
“咝咝，咝咝，咝咝……”
半晌苏杭回过神来，低头看一眼表，十点五十七，心想不能再这么耗下去了。但肖导现在的样子实在有点吓人。究竟发生了什么？刘妈知道些什么事情对肖导那么重要？奶奶……
苏杭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有什么很重要的却一时半会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正悬在半空无法落下，却能让所有人清楚地感受到它的重量和压迫。苏杭又看了看肖导，看着他通红的眼睛。没想到身边这个毫无特点的男人背后竟然会有那么多故事。苏杭不禁又想起自己的宿命与恐惧，一切的一切交织纠缠，让她无法自拔地伤感起来。
泳池边的四个人：一个悠然喝茶，一个冷眼旁观，一个情绪失控，一个顾影自怜——都各怀心事，都不在同一个频道上。时间却一秒一秒毫不停歇地流逝着，流逝着。
苏杭越想越感伤，完全没了主意，索性一任自己在感伤中沉溺下去。
忽然，苏杭听见远处一声极轻的冷笑，循声望去，泳池对面二楼观众席的最后一排上似乎站着个黑影，灯光照到他脚，鞋面亮亮的。那人影的脚踝以上全隐没在黑暗里。苏杭觉得有些不安，极目去看，但她耳朵虽然好使，无奈却是个近视，看得模模糊糊的，除了那双闪亮的皮鞋什么也看不清楚，只好竖起耳朵凝神细听。这不听还好，一听更吓一跳。苏杭听到泳池大厅通往外头的过道里传来了脚步声，步音沉重，结实，一下一下有力地踏着地板。
有人在往这里走。苏杭惊出一身冷汗。
是谁？不是李雯雯那种轻灵的步子，也不是吴晓露和胡少仪那种杂乱随意的步子。苏杭害怕起来，扭头看其余三人：刘妈还在似笑非笑地抿茶，阿晨依然不动声色地侍立一旁，肖导还是双拳紧握眼眶通红——三人都还保持着刚才的造型。
我操。苏杭在心里骂了一声，再回头时，那步音的发出者已经出现在了泳池的那一头。苏杭眯起眼睛，还是看不清脸。那人好像是要……
“铛——”头顶突然一声巨响，整个游泳馆都震动起来。苏杭惊得蹲到地上，两手抱头，捂住耳朵。这一下太响太突然了，苏杭感到整个脑袋都在嗡嗡作响。
还没缓过劲来，苏杭眼前那张摆着瓷碗、紫砂壶的桌子被猛地掀翻在地，四条桌腿向上倒栽在苏杭跟前，各种材质破碎的声音稀里哗啦响作一团，茶水、碎渣溅了苏杭满腿。
苏杭吓得完全傻了，脑中一片空白。正不知发生了什么，眼前人影一晃，她已经被人用力扯住手腕，向后跑了起来。苏杭下意识抽手挣扎几下，没有挣脱。终于又开始有点清醒，扭头去看扯住自己的人，长发飘飘，肩上背着个大登山包，沉甸甸地上下晃荡着。
“雯雯！”苏杭惊喜地叫道。
是的，扯着苏杭胳膊的就是他们一直在找的李雯雯。李雯雯呼呼跑着，另一只手正扯住肖导。肖导也是一头雾水，眼圈还保持着红色。跑开数步，李雯雯猛地站稳，将左右两人往前一带，松开手，肖导、苏杭被滴溜溜地甩到了前面。李雯雯把肩上的登山包一把甩给肖导，肖导没有防备，被登山包一撞，向后连退了好几步，险些倒地。李雯雯潇洒地再次启动，拉住肖导，大喊：“跑，快跑！”
话音未落，头顶又是“铛——”的一声巨响。
苏杭被震得手脚发麻，当即二话不说，捂住耳朵跟在李雯雯身后撩腿就跑。肖导也一下被震醒过来，见两位美女已经跑出老远，当下也不容多想，两臂抱紧登山包，迈步跟上。
只听身后一片人声嘈杂，肖导心想完了完了，这下真闯祸了。
接着又是“铛——”的一声响，震得肖导耳朵嗡嗡直叫。靠，管不得那么多了，跑。
“这边。”李雯雯喊，随即闪进离他们最近的泳池入口。肖导、苏杭两路痴也不多想，跟着李雯雯闪了进去。
“你们跑不掉的——”一个沙哑绵软的声音幽幽地传入三人耳朵。那声音空洞飘渺，听着真不像是从身后传来，似乎像从地底下冒出来的一样。
“刘妈。”苏杭头皮发麻。
“等，等等我。”肖导抱着登山包紧赶了几步。
一时间三人全使上逃命的力气。一旦使上逃命的力气，那就真是不管不顾，脚下生风，只顾抱头往外猛窜。
肖导、苏杭刚刚慌乱间只顾跑了，两管手电全落在了泳池边。此时三人身上没有光源，只得打亮手机，借着微光，免得在黑暗中撞到墙上或被绊倒。那漆黑通道诡异而漫长，回荡着三人急促的脚步与呼吸。
“铛——”又是一声钟响，整个通道都在摇晃。
“你确定这么走能出去？”苏杭喊。
“过了这段就到了。”李雯雯气喘吁吁地说。三人随即跑进一段向下的缓坡。
却听李雯雯失声叫道：“怎么可能？”
肖导往下一看，心中冰凉。在手机的微光下，缓坡下方一片波光粼粼，看不到道口，整段通道竟然已经淹没在水下。
“不可能，明明是这条路的。”李雯雯不敢相信眼前的状况。
“被……淹掉了。”苏杭语音凄凉。
“怎么会，哪来的水？”李雯雯还是不愿相信。
“调头吗？”肖导抓狂地问。
身后传来脚步声，三人惊慌地回头张望。
“他们追上来啦。”苏杭直跺脚。
又是“铛——”的一声巨响，前方的水面跳动起来，像一锅沸水。
“来不及了。”李雯雯咬咬牙，往缓坡上退回几步，突然加速助跑，“噗通”一下钻进水里。
肖导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了。
苏杭见状，当即也后退，助跑，“噗通”一下钻了进去。
“喂，喂，”肖导急得大喊，“那我怎么办？”
凉拌。虚空中有一个声音说。
肖导呆望着漆黑的水面，寒毛直立。
“好吧，你们赢了。”肖导无奈地将抱着的登山包背到背上，深吸口气，后退，助跑。
在双脚沾水的瞬间，肖导心里慌张，不自觉地踉跄刹住车，但还是重心一歪，侧摔进水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