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长海其实别谁都感到无奈和压力。他本来以为自己只是复命上阵,本想着应付了事,没想到越是身在其中,越是不认输的想做得更好。尤其看到石富春苍老样子,那个时候,瞬间觉得自己也老得不行了。
彦柳看着似乎进入神游状态的石长海,想找些安慰的话,又觉得什么都是显而易见的。石长海不是当年的石长海,有些事只是担心,还不至于困住他。
“你得让自己放松下,然后再想工作的事。这件事又不是一个人的,你已经做得很好了。”自觉有些苍白,却也不想再去深入的谈他们的工作。彦柳能来石达的很多原因里,有一个最重要的是,他和石长海有着共同的爱好和专长,他们曾经很投入的为创作出一幅满意的画而奔走于各个偏远的角落,而如今,石长海的海外项目无疑是对彦柳现有画廊的一个延伸和扩大。所以,现在的彦柳,在石长海的邀请下,进入石达,事实上,他的主要工作是负责石长海海外的项目。
“放心,我只是在想一些细节,倒不至于把自己难住。颜料师啊,我觉得自己有些不对劲儿了。这明明不是我想做的事......”他顿了顿,“也许这就是叫做身不由己吧。”
石长海非常明白,其实他可以不用这么努力这么焦虑。上有张鼎林,更高还有石富春。就算这些人都不太关心项目的执行细节,但他们一定能够在大方向上为项目争取最多优势。
彦柳做到沙发里,眼角带着微微笑意,半取笑半安慰地问他:“你把自己的思想融入进去了,所以,怎么能对不住自己呢?”
石长海“嗤”的自嘲一声,不说还好,一说他就觉得自己当初的举动有些欠考虑。如果不是庞欢欢手脚快,他一直以为这个思路也就是那么一说。他当初说出这么个想法时,真的只是为了拉近与庞欢欢的关系,更多的了解项目负责人和这个项目的细枝末节。
哎!庞欢欢啊庞欢欢,他又想起了这个女人。自己这边焦虑的寝食难安,她倒是想完全没事人一样。效率不见快,关键问题也不见怎么担心。
“对了,我前几天路过城西医院,去看过一次阿姨,精神还挺好的。就是一提到你有些纠结。你到底是怎么老太太了?光是不结婚不至于吧?”
彦柳掬着嘴唇,半响才缓缓的说:“我不是和你姐有过那么一阵么,老太太一直觉得对不住你妈。她俩那么多年朋友。”
石长海才想起来,他姐石万苗在认识现任姐夫前确实和彦柳谈过一阵。后来两个人不知道为什么就不谈了。好像也没什么伤害不伤害的。他只记得石万苗轻描淡写的说:“就是不合适呗。”
这会儿反正也是烦,彦柳又一副陪他通宵的架势,他索性八卦追问:“话说,这也就是我姐结婚了,不然我不问,你们到底当初什么原因就不谈了?”他特意绕道茶几边,对着彦柳坐下。
“你不如哪天去问问你姐,听听她的版本。我这里没什么可听的。”平淡的回答,没有任何情绪。
石长海往沙发里靠,把脚懒散地搭在茶几上:“不说拉倒,我去问我姐,我姐夫能吃了我。”反正是一段过去而已,他更想多操心下自己的现在。seacathy回国好几天了,也没来个电话,他虽然可以打过去,却不想。
“你和seacathy估计没戏了吧?”不想戳他痛处,但是看到那天那个女孩和窗外的男孩,他真心觉得他们没戏。
“有!怎么会没戏!还有一场分手大戏!”石长海挥起双手,像要拥抱什么一样,然后高举着不放下,对着他笑,“颜料师,你知道我为什么会认识她么?”
对面的人笑笑,认识本身就是一个结果了,现在的状态是在修行。
“因为她的热情和膨胀力,那是我从来没遇到过的感觉。我在美国,跑遍各大院系,总是被屏蔽回来的时候,有一天我在一个GYM里遇到她,她一边做着单腿侧踢,一边气势威猛的喊着yoyo,我就尾随着她一直跟她聊上天。”
说话的人干脆半躺在沙发里:“那个时候,我就跟她一起练侧踢,一边踢一边跟着她yoyo,真是很能激发斗志。”
“每段缘都有段很微妙的故事,你讲的还不够生动。不过,我能感受到你的失落。”彦柳将双肘撑在大腿上,双手托着下巴,样子顽皮,“我给你做个祷告吧。”
石长海抬起一条腿作势要去踢他:“我又没死,你给我做什么祷告。说到做祷告,你怎么不去和欢欢姐交流下。真实神奇,我身边居然有两个教徒。这是什么时代?”
“我们的交流不能耽误工作。她现在很忙吧。”
“是应该很忙”,他加重应该的口气,“可我看她好像也不太忙的样子。”不满的神情略略显现在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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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的庞欢欢其实很忙,她忙得忘了吃饭忘了喝水,甚至有些想去卫生间也忘了,等到感觉到憋不住的时候才赶紧往洗手间小跑。
在洗手台洗手的时候,她用清水拍拍脸,觉得大脑又恢复了一些。好不容易沉静下来的注意力,她要妥妥的把工作先料理清。于是赶紧回办公区想趁着这股劲儿做完。
窗外的夜色已经很深,石达公司的办公楼建在稍微远离闹市区的位置,此时刚好可以完整的看到那片灯火辉煌。庞欢欢不禁移向窗边,她依靠着玻璃,仰头轻轻的思考。
神到过的地方,那些地方也有佛的足迹。他们考证的结果,印度是归结点。师傅曾经为此去拜见过印度几大佛教,也去印度教的圣地求学问道。她想起有次她陪同师傅去拜访柏拉达大师时,柏拉达大师提到,更为早远的记忆。那个时候,佛非佛,神非神,他们其实本为一体。造与化在本为一体的混沌下,幻化成很多天资禀赋的个体。于是各地便有了各自的“神”。如果这样的话,那么她相信已久的基督教和众多的信仰一样,他们是个大家庭而已。那么,师傅要研究的也不仅仅是佛与神,更多的分支都涵盖在这里面。师傅似乎隐瞒了什么,而那又是对自己很重要的。
彦柳远远看着窗边的她,灯光把她的身影打的暗暗的,看不到表情。凭着相同的气息,他知道她在干什么。他站在那里,不去打扰。他低头看见自己的身影长长的伸向她的,而她的也伸向自己。心里有一丝暖暖的气流在升起,似乎是干涸了很久的土地被淋上了一点点水,蒸起的气有些让他眩晕。
庞欢欢回到座位上的时候,发现石长海站在她办公桌前,正在翻看G区的商业方案部分。她整理到这里的时候有些犹豫,对于懂成的商业部分,她始终不能确定目前的方案是不是能够与懂成的思路契合上。从文字部分看,懂成的商业是以金融、能源为主,配套一些生活消费。而庞欢欢自己对能源、金融的理解远远不够,新近招聘的同事在这方面也是不能得心应手。毕竟懂成的思路里涵盖了定向企业的需求,而这部分是他们完全不能揣摩出来的。虽然知道这不是单方面能解决的问题,还是想尽力做到更多的契合才会显得他们的用心和优势。
她向石长海简单的说清自己的想法,并申请一个小时后两人组织小组整体梳理一遍方案,遗留问题只能等到明天会后寻找更妥当的方法改进。
“欢欢姐,辛苦你啦!一会儿开完会,我请你吃饭。我定了位置。”石长海看出了她的疲惫。
庞欢欢看看时间,已经十一点了,等开完会估计就是凌晨3点,“你有私人厨房么?上哪找餐厅去?”看着石长海眨眨眼,似乎这不是什么难事。
好吧,如果凌晨三点,她回家也一样是没饭吃。其实此时此刻,她就已经很饿了。也不知道刚才大家都吃了什么。
石长海从身后变出一块三明治:“先垫垫,只有这一个了。”
接过三明治,她有些感动,从一开始,她就知道他是个业余选手,各种接近和关心,其实都是为了更多的了解这个项目,可是,即便如此,她依然觉得他的努力是那么让人感动。不是任何人都能做到对人的始终如一。尤其当看到对方的懈怠,不配合后还能一贯如此真诚的对待一个人,这份耐力,可能连张总都未必能做到。
她对着三明治默默的用口型说:谢谢你!狂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