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高抬起头，惊呆了。
毫发无损的青年施施然地站在电梯里，一身白衣一尘不染，像是个刚刚坐电梯上来赴会的客人。
夜王为什么会在电梯里？自己杀死的那个夜王是谁？
赵高下意识地去看被自己杀死的那个夜王……后者的尸体还在地板上，被斩断的头颅睁着空洞的双眼。
那张沾满血污的面孔与电梯里的那个人一模一样。
赵高大口地咳血，夜王的骨刺把他牢牢地钉在了柱子上，赵高握住尖刺的尾端试着想把它拔出来，骨刺穿透了他的肩胛骨，卡在其中没法抽动，赵高脸色煞白，发出痛苦的低吼，汩汩的鲜血顺着长刺滴淌下来。
“这……怎么可能？你究竟是什么东西？”
“怎么……几分钟不见，就忘了我是谁么？”青年笑了笑，他踏出电梯，上前低头打量地板上的尸体，摇了摇头。
“啧啧啧啧……死得真难看啊。”夜王把地板上的头颅拎起来，盯着死者的双眼，叹了口气，“谁让你这么大意呢？这下可好……把自己也一起搭进去了吧？玩游戏把自己都玩死了，真丢脸真丢脸。”
他像是在跟别人说话，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你已经没用啦，就算是王者，死了之后和一堆死肉也没什么区别，那些曾经臣服于你的众生将不再畏惧你，它们只会争抢分食你的尸体。”夜王随手把手上的头丢在地上，头颅打着旋滚到赵高的脚边。
夜王在赵高的身前蹲了下来，眯起眼睛笑，“杀死魔王的感觉如何？我是不是对你很好？让你尝到了大仇得报的滋味，还让你在这个世界最高的巅峰之上独自一人待了几分钟，坐拥全世界的感觉如何？”
赵高盯着他，想从眼前这个人的身上尽力找到什么与夜王的区别，但他失败了……这个年轻人和夜王一模一样，无论是身形相貌还是说话语气，甚至连癫狂程度都如出一辙。
这个人究竟是谁？被自己杀死的那个又是谁？难道说有两个夜王？夜王其实是一对孪生兄弟？
“我跟你说过，勇者想要打败魔王，就必须要变成魔王，任何一部RPG游戏，最终的结局，其实都是骑士变成了恶龙，然后等下一个骑士来杀死它。”夜王蹲在赵高身前看他，他伸手捉住钉在赵高肩膀上的骨刺，“你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么？”
“因为成为魔王实在是太爽了啊！”夜王哈哈大笑，捏着骨刺在赵高的伤口里搅动，“勇者打败魔王只不过是为了救回他的国家他的公主，他不能有私心，勇者如果有私心就会遭到众人唾骂，因为勇者必须舍己为人，必须无私奉献，必须光芒伟岸，但魔王不一样，魔王能拥有很多很多国家，很多很多公主，他想要哪个就要哪个，勇者一旦坐上那个王座，他就会立即意识到此前的自己有多可笑……”
“你不认为之前的自己很可笑么？”夜王轻声问，他握住骨刺把它慢慢地往外拔，赵高疼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你……你……究竟……是什么东西？”
赵高嘶声问。
夜王骤然发力把骨刺拔了出来，赵高脱力扑倒在地板上。
“我？我是王者，我是夜王。”白衣青年在指尖把玩着血淋淋的长刺，他在观光厅里踱步，“我是这个世界的王，是众鬼之上的神明！”
“那……那么……他……他呢？”赵高颤抖着伸手指边上的尸体。
“他？他不过只是一具尸体罢了，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夜王耸肩。
“夜王……其实……不止一个？”赵高问。
白衣青年沉默了几秒钟，打了个响指，“哎呀，被你发现了，没错，夜王当然不止一个。”
“夜王究竟有多少个？”赵高问。
“这个么……夜王只有一个，也可以有无数个。”夜王指了指地板上的尸体，“我和他都是神明生出来的孩子，我们拥有共同的能力和记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们只是同一个人，他是我的复制品，我也是他的复制品。”
“神明？”赵高问，夜王不止一次地自称是神，赵高原本以为这只是那个疯子癫狂的自夸，但现在他才意识到夜王口中的神似乎真有实物，他一直是在叙述一个真实存在的生物，“这世上真的存在神么？”
“当然存在，作为你成功杀死过我一次的奖励，我可以让你看看神明的真面目，想看么？”夜王嘿嘿笑。
“我要看。”赵高支撑着身体坐起来。
“Bingo！”夜王大笑，“凡俗之人，睁大你的眼睛，好好看着，你只有这一次机会……看看你的脚下，那就是一切的起点和终极！”
白衣青年话音刚落，两人脚下的地板震动起来，赵高看到自己脚下的地板向两边缓缓移开。金茂大厦八十八层观光厅底下是被称作“时光隧道”的庞大结构，这是一个纵贯整座大楼内部的圆柱形空洞，它是大楼的中庭，从五十六层直至八十八层。围绕在中庭周围的是五百多间酒店客房和餐厅，站在楼顶往下望，镶嵌在大楼中庭内壁上的霓虹灯层层叠叠金碧辉煌，如同美轮美奂的时空隧道。
在和平年代，金茂大厦的时光隧道是举世闻名的著名景点，无数人感叹其为“金色的年轮”。
赵高坐在透明的玻璃地板上，仿佛悬浮于数百米的高空之中，他低头望向大楼中庭的底部，浑身都战栗起来。
他的目光穿过时空隧道，看到了隧道尽头那不属于人世的生物。
赵高颤声说:“我的天哪……”
狰狞的神明盘踞在大楼的中庭内，它的脊背上瞬间生出无数双密密麻麻的眼睛，那一秒钟赵高与无数双眼睛对视，他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头皮一阵发麻。成千上万的人形在神明的身体上爬起来，它们朝着楼顶伸出双手，发出刺耳尖利的哭号，然后跌倒下去与神明重新融合，化为一个整体。
它们出现又消失，层层叠叠，像是大片大片交缠的蛆虫。
这是一个庞大到令人心惊的生物，它填满了整个中庭的底部，赵高找不到它的头和尾，它只是一大团蠕动的肉块，身体深深地扎进金茂大厦的楼体内，混凝土的墙面上蔓延着血管，生出密密麻麻的丝线，往日久负盛名的金色年轮此刻看上去像是个盘丝洞，金茂大厦已经变成了孕育恶魔的胎盘。
这就是神明。
它不像是一个生物，而像是一潭地狱的死水，无数恶鬼在水中嘶吼哀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