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洲昆吾山，云雾缭绕，宁静仿如凝望天际的仙女。
昆吾山巅，问剑阁中，两仪剑为玄色积石簇拥其中，剑指长天。干莫上仙跪坐长剑前，摆弄着手边的瓷罐。
若水缓步走进问剑阁，道：“见过干莫上仙。”
“今日唤你来，便是要告诉你我同玉壶的往事。”干莫上仙淡然道，“你莫要错怪了白泽仙将。”
若水一时有些不知所措，见干莫上仙示意她落座，才顺从地跪坐在地，看着他将瓷罐中的泉水洒落积石上。
“你当是听说过太古鬼仙大战。那场大战的最后一役中，鬼族侵入太古冰山，企图夺取冰寒黑白石，令仙界岌岌可危。白泽仙将在太古冰山前奏起《破阵曲》，极大地鼓舞了仙兵仙家的士气。众仙家齐心协力，引来其他洲岛仙力对战，生生使得太古冰山突然爆裂、沉入海底。”
若水听闻，不禁周身一震，颔首掩过眸间嫉妒。那场战役中，白泽曾经的“她”香消玉殒，成他心中永远的伤痕。
“太古冰山的沉没，引起仙界洲岛震动，成狂风骤雨的大漩涡。许久之后，大漩涡终于消融在南方，便有了日后的炎洲。人族逐渐迁往炎洲休养生息。那场大战，是仙界的沧海桑田，让成千上万的仙家仙兵灰飞烟灭。我的父母，就在其中。”
若水抬首看向干莫上仙，泪眼朦胧，眼中不乏几分惊愕。
“大战后，我流浪漂泊。虽然，仙界并无饥寒之忧，但无依无靠的日子孤独寂寞。我不愿入作仙兵，不敢去看父母殒命的战场。其实，仙界看似平和，又处处危机。纵然离了战场刀光剑影，哪里逃得开暗里的尔虞我诈。”
干莫上仙扫视昆吾山巅上弥漫的云雾，道：“一日，我落脚方丈洲，想寻安身之处，同一种植芝草、年岁亦轻的仙家争斗起来。我功力低微，打不过他，明明理亏还不肯低头。他惧了我的蛮横，答应将那块不大的芝田给我。可是，我忽然不想要了。不是我的地方，终究住着不快活。”
“就在我坐在崖边看水兽时，赤堇上仙来问我愿不愿去昆吾山光明宫，帮他料理些杂事。父母时常向我说起他，能得他允许，我自是高兴。况且，我又不是白住。赤堇上仙是天族青阳氏后裔，出身尊贵。光明宫是仙界声名显赫的铸剑宫室，向来师徒单传。彼时，我怎也想不到，他见我耐得住寂寞、性子执拗，才打算收留我，来察看我可是可塑之才。”
若水道：“原来，光明宫少有仙家、尽是仙童，缘由在此。”
“也不尽然。我入光明宫时，赤堇上仙身边还是有几位刚刚成仙的仙家。他心地善良，又一心寻传艺仙家，便收留了难以拜入师门的仙家，好寻找资质适于铸剑的仙家，可惜都未能如愿。而我遣散诸位仙家，是在同玉壶的事之后了。”
干莫上仙深深叹气，续道：“你也知，光明宫奉命为仙界一些宫室的宫主铸剑，司香宫便是之一。那时，仙界药草盛行、灵物不为所重，但司香宫毕竟掌管救命丹药，得赤堇上仙亲自铸剑。玉壶是仙界人族之后，自幼便为父母遗弃，为她师父泠景次仙收养。她从学艺起，就歆羡泠景次仙的好剑。”
“玉壶天资聪颖、心思灵活、争强好胜，学功练剑亦是众弟子中最为刻苦，自然武艺仙力出众。同是五万岁，我武艺却不如她。你晓得，司香宫宫主嗣位五万年后，若有合适的弟子，便会着手立司香传人。一千年前，玉壶操心刚刚五万岁的凌水剑法仙力，便是因了这规矩。
“泠景次仙决定立玉壶为司香传人。玉壶知晓后，愈加用心，也更期待拥有只属于司香宫宫主的长剑，便时常来光明宫看剑。宫中的仙家见我入宫最晚，便让我应对这固执难缠的仙女。如此，我结识了玉壶。许是因为孤独惯了，我对谁都是不冷不热的，别的仙家对我也是不甚在意。
“玉壶不同。她有些无伤大雅的任性脾气，言谈举止间从容恭敬，对我一视同仁。我自是为她吸引，给他讲些赤堇上仙铸剑的事情。她见我和善，每次来看剑都来寻我赤堇上仙允她试剑，她就让我与她对阵，还指点我剑法。那些日子里，我同她朝夕相处，试剑练武、辩说古籍、闲谈史事，不知不觉中将她引为知己，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玉壶得知我经常在赤堇上仙铸剑时做些琐事，便问我何时可铸出长剑。彼时，我安心住在光明宫，一心练剑，从未想过铸剑。除了玉壶的来访，我的日子波澜不惊。本来，在玉壶面前，我已感惭愧，经她问起更觉很没出息。那时，我模糊发觉对她不同寻常的挂念，便决心练好剑法、学好铸剑。”
若水看着两仪剑，感慨道：“想来，师父定然喜欢同干莫上仙在一处。她总是深藏心事，默默承受一切苦涩艰辛。有了干莫上仙的陪伴，师父自可倾诉衷肠、消解烦闷，亦能专注修炼。”
干莫上仙微笑道：“我察觉到她对我的依赖，见她不说破，也不敢言及，害怕一说出来就不是那般美好的模样。我闲来无事，立于问剑阁，整理养护长剑，看着昆吾山门，等她来寻我。每每同她在一起，我如坠梦中，眼里心上都是她娇俏容颜和温声软语，仿佛这世间只有她是真切的。”
“我用心向赤堇上仙学铸剑，想配得上玉壶。后来，我才知，赤堇上仙早看中我材质，一直苦于我无意铸剑，见我上心，便提出要将光明宫宫主传给我。玉壶得知此事，很是开心，红着脸问我，她嗣位之时，我能否为她铸剑。”
忽然，干莫上仙哽咽抹泪。若水忍住眸中泪水，轻拍他肩膀以示安慰。
干莫上仙嘴角微扬，道：“我说，我定会为你铸出最好的长剑，让你风风光光地当上司香宫宫主。”
若水将瓷罐中的玉石泉水轻洒积石上，露出会心的笑容。
“可是，鬼族派出的奸细，害死了师父，断绝了我同玉壶的情意，几乎毁掉光明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