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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人活一口气

“猪肉馅包子咯!新鲜出炉的包子咯!”

市曹中纷乱嘈杂,小贩们的叫卖声随处可闻,这个时候隶属清早期,人们头顶上前面光秃秃一片,后面这是吊着个“尾巴”,典型的鞑子发式,谁最初都不习惯,当无奈颁发“禁发令”后,人们只能被强迫去剃头。

有一例外,那便是和尚还有戏怜,也就是唱戏搞杂耍的那些,这些是特批的,和尚自不消多说,别人是六根清净,至于唱戏的,由于需要打扮化妆,有时候还是女装,所以官面上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也为后面一些“反清复明”的仁人志士提供了掩护捷径。

所以说大街上看到的几乎都是“狗尾巴”发型,但是人们也没多想,不就是头发嘛,头发重要还是命重要?这傻子都会做的选择题嘛。

就在那买包子的小贩到处吆喝的时候,一只苍白的手搭上了他的肩膀,他一个哆嗦,回过头来发现是一名头戴斗笠的男子,男子整个脸都埋在了阴影中,根本看不清相貌,只是从那爽朗的声音听出,应该是个青年。

男子的肩头上端坐着一只黑猫,黑猫一眼灿金一眼翡翠绿,看起来有点不同寻常,而且搭配这个高大的男子,有点不和谐的感觉。自古好男不养猫,好女不养狗;便是说男儿不因被猫的阴柔之气所感染,而女子则不宜养狗增添自己的煞气,应当温柔婉约。

“师傅,您这包子怎么卖啊?”男子苍白修长的手指了指那小贩挑着的担子问道。

见生意上门,小贩用脖子上搭着的汗巾抹了一下脸后,把担子放下,当一掀开蒸笼盖后,热腾腾的香气扑面而来,那男子肩头上的猫狠狠的吸了一口,好像非常满足,而男子却无动于衷。

“客官,到我这儿您可算来对了,我跟你说,我赵武的包子那可谓是方圆十里闻名,先不说味道如何,您吃过便知道了,单说是价格便是童叟无欺,三文钱两个,您要来几个?”

包子小贩赵武手里边利索的从担子旁边抽出几张黄油纸边期待的看着男子,可是男子却没有言语,直直的杵在担子前面,头埋向一旁似乎是在小声嘀咕着什么:

“什么,九文钱!你竟然要六个!败家娘们你能吃的下嘛!”

“好嘛!你还好意思有理说我!平时哪次不是我拼死赚钱!你做过什么了!”

“自古唯小人与女子……哎呦……”

看着一个人好像自顾自抽风的男子,赵武有点稳不住了,这不会是个傻子吧?那还浪费我这么多时间干嘛,周围的人群来来往往,有的也用异样的眼光看着赵武和这戴斗笠的男子;但是赵武又不确定这男子到底是何干人士,于是只好开口道:“客官,您要几个包子?我这儿包子这么晾着的话凉了就不好做生意了。”要买就买,不买滚蛋!别耽搁爷做生意!

“咳咳。”那男子轻咳了几下便说道:“那个,来四个包……哎呦,不是,六个包子吧。”

“好嘞,马上就给您包好嘞!”见不是捣乱的,赵武的心也放下了,连忙用三张黄油纸麻利的包了六个包子递给男子,而男子也从荷包里艰难的抠出九个铜版,为什么说是抠呢,因为男子手上的青筋都爆出来了,看样子非常激动。

“谢谢您嘞,客官。”一拿到钱赵武的脸立马面色红润,喜气洋洋,只不过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感觉身边的这个戴着斗笠的男子好像并不乐意,一阵阵的凉意从他身上散出。

就在赵武打算挑起担子离开的时候,又被男子搭住了肩膀:“客官您还要包子?”赵武有点纳闷的转过头,试探性的问道。

“啊,不是,我想问问今天这菜市场为什么这么多人,以往赶集也没有这么多人啊,是不是有什么事。”

“哦,您说这个啊。”赵武还以为是包子不好吃要退货呢,他伏过身去,在男子的近处说道:“客官您是不知道,这里待会就要处决一个重犯了。”

“重犯?”

“是啊,据说是偷了官家的财物,待会就要。”说到这里,赵武做了个“砍头”的手势,声音也小了很多,连神色都模仿的惟妙惟肖,不得不说,他转职去做说书的或者演戏的说不定还蛮有出路的。

他这么一说带动作,男子立马就心领神会了,原来这里待会要处决犯人,难怪这么多人在这里了,全当是来看热闹的啊。那个时候人们的生活并没有多余的消遣娱乐活动,每天的生活乏善可陈,有时候来个说书的或者演戏的都觉得非常有意思,经常会吸引一大群人来观看,更别说这个砍头这么稀奇的事情了,肯定是万人空巷,争相观看了,这样饭后茶资又会有很多东西来聊。

这里说一下,戏里常说的砍头是“推到午门斩首”,那其实只是说着玩的,只是杜撰的戏文,并不可能每个人都推到午门“咔嚓”了吧,不然的话得都拥挤啊,而且午门可是皇帝老子住的紫禁城里的偏门,怎么可能沾染这么多的血腥呢?眼不见避开还来不及,要不然不得每天做恶梦了哈。所以说一般的斩首是推到菜市口或者牌坊处当着老百姓的面进行的,这样的话一可以扬官威,让那些有意图不轨的人得到警戒,也就是杀鸡儆猴,二的话嘛,当然是热闹老百姓了,也让那些临走的人死之前风光一把,不要留下怨气。

就在男子还想问一些多的什么的时候,突然不远处传来锣鼓声已经水火棍触地发出的“铿锵有力”节奏声音,人们自动的向两旁退去,男子也知道这是该行刑了,押着犯人游街结束了,于是也推到一旁去,定眼一看,便看到了关在囚车里的那个人。

刘黄现在狼狈不堪,饥黄面瘦,后脑门上绑着的那个辫子早就散开了,披洒在脑袋后方,有的几缕头发被风一吹,飘到了前方,看起来披头散发,由于在狱里根本就没得饱,整个人已经瘦的皮包骨了,破烂褴褛的囚衣穿在身上反而像是一件睡袍,脸上扁的颧骨都非常明显的凸了出来。

自进狱里后又从来没有洗过澡,浑身臭不可闻,囚车从周围那些百姓身边过的时候,人们纷纷掩鼻煽风,眉宇间透出厌恶之情,刘黄也习惯了,反正他自小的时候就从来没有被家人以外的别人看顺眼过。

父母早逝的他从小便跟着舅舅过活,家人也只有舅舅一个,舅舅是个酒鬼赌徒,家里根本就不可能会囤积钱财,几乎就是家徒四壁,但是所幸的是,舅舅待他还是非常好的,虽然经常抱怨,但是只要他有一口吃的,刘黄就不会饿着,而且就算是有时候回家喝醉酒发起酒疯来,也不会打人,只是谩骂而已,刘黄也挺满足这个状况,而且他也不敢有太多的奢求,这样就很好了不是?

虽说舅舅喜欢喝酒赌博,但是舅舅却也并不是无业游民,舅舅有一份工作,自诩为“赛半仙”。便是在街上帮别人算卦测字,偶尔也充当看风水与“当大事”的白喜事,所以工作也不稳定,有时赚得多有时一天下来分文未进,赚得多的大多是那个大户人家死人了,请舅舅过去帮忙,那个时候舅舅便可以捞点好东西回来给刘黄一起吃,所以有时候刘黄经常会听到舅舅提起:怎么还不死人啊?贱命活那么久干嘛?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鸡蛋狠狠的打在他头上,蛋黄和蛋清流了他一脸,他一回头,发现是一个尖嘴猴腮的男子,看到他注视的眼睛后,故作不知道的移开头。哼!落井下石之辈!你也不曾想你刘爷会给你这等跳梁小丑计较什么!

可是刘黄却会错意了,他没想到那枚鸡蛋竟然是个暗示,自那枚鸡蛋扔到刘黄脸上的时候,大量的菜叶鸡蛋纷纷朝着刘黄砸来,有的甚至直接是石头,那个可就不比鸡蛋和菜叶了,直接一砸脑袋门就是一个血窟窿,鲜血从伤口朝着翻涌而出,流到刘黄充血的眼睛里,看起来宛如厉鬼一般,周围的那些人都在喧嚣的大笑,刘黄却在心里纳纳想着:你们,为什么不去死了?

为什么会受到这种待遇了?刘黄想不明白,他确实是偷了衙门里的银两,但是那并不是想为自己谋私的,仔细想想,他的心不免有些冰凉,这是心寒。

待刘黄长大些的时候,人们便不是很经常看到刘黄回赛半仙家了,而且赛半仙也很少出去摆摊,但是奇怪的是,周围的邻里邻外的总是能够在“赛半仙”的家里闻到肉香四溢,起初邻居们都说赛半仙不简单,平时不显山不露水,定是有什么本事弄到肉来,却也没多理睬他是什么手段弄来的,当时那个时代,笑贫不笑娼,哪还有这么多闲工夫计较这些,有肉吃就足够让人们羡慕了。

当然了,这并不代表所有人,所以还是有些好事眼馋之徒跑到赛半仙那求问其肉为何来之,赛半仙悠悠然答:“孝心。”那些人便知道了,原来这是赛半仙的侄儿刘黄所为,众人皆赞赛半仙好福气,年老还有刘黄这么孝顺的孩子。

每当刘黄返家时,周遭的村民都会点头示意招呼,热情之人甚至招呼进家饮茶歇息,而刘黄亦好意待之,未尝敷衍。

对于刘黄来说,这样的生活便是他满意的,能让舅舅生活安心,周围也安定和谐,对于此,便没什么挑剔的。

在又一次“生意”做成后,刘黄上集市买了好酒好菜,赶着回去给舅舅调剂生活,然而,一回到村子,却发现一队官兵骑着大马气势汹汹的从路旁掠过,带起一阵尘土,得亏刘黄手快及时用袖子掩住了买回来的熟食,不然就要被灰尘糟蹋了。

暗叫了一声晦气后,刘黄回到家,却发现舅舅不在,在放下东西后,打听了几个乡亲得知舅舅在村中心的打谷场,那里官兵刚刚颁布了新的赋税令,现在村子里多数人正在那里观看。

“惨了惨了,官家这次的提税可真是要命啊,比之去年整整提高了六成以上,这可怎么办呀!”

“是啊,今年的收成又是那个样子,老天也是不给活路啊!”

当来到打谷场时,刘黄听到的便是各种的嗟叹,周围的乡亲全都是愁眉苦脸,就连自己的舅舅赛半仙也是一筹莫展,赛半仙家里是没有田地的,但是却依旧要交赋税,去年的赋税是刘黄用偷来的银子买的粮食上交上去的,当时刘黄和赛半仙说是自己在其他地方打长工挣的钱买的,舅舅也没有多问,对于刘黄来说,不管赋税增长成什么样子,反正对于自己家来说,是不成问题的。

就在刘黄劝自己的舅舅不用担心的时候,村子苦着脸向他们走了过来,后面跟着一个少女,而刘黄看到这个少女的时候,眼睛都圆了。

面容姣好的少女察觉到有目光注视自己,微一抬头,便看到刘黄那直勾勾毫不掩饰的目光,神情一颤,“刷”的一下脸色便浮起了两朵红云,躲在了村长身后,而刘黄看到此,眼睛几乎放出精光。

少女是村长的闺女,名小月,年芳十五,如果在大户人家都是待字闺中,住在阁楼里的年纪,但是在农家就没有这么多讲究了,偶尔也是出来农活的,毕竟也是一个劳动力,虽然经常劳作,皮肤有些黝黑,但是少女依然是村里的村花,就是在周围几个村子里,都是排得上名号的。

因此到村长家提亲的人也都是络绎不绝,但是都被村长给婉拒了,刘黄也是其中的一员,不过他被拒绝的理由便是家里没有田地,而且也不知道有没有一份稳定的营生,怕女儿嫁过去跟着受苦。

这倒是的,尽管看样子赛半仙家过得是不错,经常还有刘黄的各种“补贴”,但是在农家人的眼中,一亩三分地还是非常重要的,农家自古以来便是安土重迁,不管赋税多么苛刻,政局多么动荡,只要是那个地方还能活下去,就不会轻易抛弃自己生存开垦了几十年的田地,那些背井离乡的人都是没有办法了,在自己家乡活不下去了,所以才会出走,但是心中,却依然还是想念着家乡的土地,这便是中国古代的农家思想,可以说不知变通,但是却也很可爱,很踏实。

而赛半仙家早期的田地,早就因为生计给转卖了出去,虽然当时朝廷是禁止土地随意私自转卖,还需要到官府衙门去登记,让县令定夺,就像打场官司一样,需要说明充分的理由,才能被允许。

但是在乡野之地,哪还顾得上这么多的规矩,只要不是有人刻意找茬去官府检举,对于这种小事,官府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毕竟要忙的事情太多,没这么多闲功夫。

而在刘黄心中,小月此刻便是他一生所追寻的美好,对于他来说,男儿志向胸怀天下还是太远了,毕竟环境不同,他所追求的,便是平淡的相夫教子,农耕户织的生活。

“我有办法让大家都交上赋税!”

就在村长和赛半仙唠嗑抱怨的时候,旁边的刘黄突然发声说道,说话的声音让周围的人都听见了,以至于所有人都把视线都注视到他身上,其中也包括小月,但发现小月的目光时,刘黄朝着小月挤挤眼,小月随即羞涩的埋过头去,不敢直视刘黄那侵略性的眼睛。

面对乡亲以及舅舅的质疑,刘黄却是胸有成竹的微笑道:“我自有办法。”对着周围人拍着胸脯保证在缴纳期限之前会帮大家解决,让大家不用担心。

然后,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中,扶着舅舅往家中走去,期间,不管赛半仙怎么问,他都只是安慰舅舅,让他别担心,最后赛半仙只是无奈的叹了一句:“阿黄,别把自己搭进去了,当心点!”

刘黄瞳孔一缩,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赛半仙,但是却只能看到赛半仙驮着的背,赛半仙脚步蹒跚的往前走去。

起初的确是刘黄一时意气使然,想在村长及乡亲面前出一把风头,毕竟也是个年轻的小伙子,渴望表现自己,但是他也不是凭空戏言,他心中也早就有了打算。

在前阵子用那对玉手镯交货的时候,他无意中打听到过阵子朱员外打算送三千两白银给知府,运送的路线以及人员他都大概掌握的差不多了,起初的时候他也是打着听听的心思,并没有多余的想法,但是现在不同了,既然话都说出去了,那就必须得做了,而且他心中也有了计算,做完这一票就金盆洗手,把剩余的钱存起来,用来当向小月提亲的聘礼。

想到刚刚小月看向自己崇拜的目光以及以后幻想和小月农耕户织的生活,刘黄的心思不禁开始活泛了起来,开始准备了。

……………………………………

那是两个月后的事情了,当时刘黄刚从村长家里出来,脸上春风得意,自从把买到的粮食分给大家后,自己一下子便成为了村里的中心了,所有人见到自己都是一脸感激的样子,每次都是隔着好远便朝着自己打招呼,未见其人先闻其声,而刘黄也无疑非常享受现在的这个状况。

最让刘黄开心的无疑便是村长一家人对自己态度的转变了,看到自己找小月也都是真一只眼闭一只眼,有时甚至还时不时暗示自己什么时候提亲,对于此,刘黄每天都是春风满面,乐此不疲的往小月家里跑,每次去都是大包小包的,其中礼物鱼肉等菜更是每天没有断过。

虽然村长有时候好奇刘黄是怎么有这么多钱的,但是刘黄每次面对这种疑问都是支支吾吾的给搪塞过去了,久而久之,也没人不识趣的去问了,毕竟别人可是有恩于自己,只是赛半仙有的时候时不时的叹气,有的时候甚至会劝刘黄去其他地方生活。

对于此,刘黄心里也有了计较,毕竟这一次闹得很大,衙门都出都张贴了告示,尽管自己要求村人全部发誓不能告诉外面任何一人,但是天下无不透风的墙,这种事迟早都会被人捅出去的,可是现在都已经到了关键时刻,自己马上就可以在小月家登堂入室了,这个时候出去岂不是前功尽弃,所以刘黄和赛半仙说要等到迎娶小月之后便会到外地去躲避,等风头过去了再回来。

赛半仙怎么也劝不了,便不再相劝了,只是时不时的叹气,这些刘黄都看在眼里,不想让舅舅操心害怕,所以这些日子刘黄也加快了向村长家提亲的进程,只不过奇怪的是前阵子还热情的村长一听到自己要提亲了,便开始在聘礼的方面为难起刘黄起来。

这些刘黄也都能理解,毕竟是嫁女儿,肯定要为女儿谋取一份好的嫁妆,这样才不枉把女儿养育这么大,为人父母,刘黄能够理解,所以这些天刘黄到处张罗,准备聘礼,终于今天成功下聘,把迎娶的日子定下来了,剩下来的便只是等那个良辰吉日的到来,自己大马红花迎娶小月了,想到此,刘黄的嘴巴不禁裂了开来,都快笑到耳根处了。

可是回到家中,等候他的除了自己的舅舅赛半仙外,还有一干衙役,看着被打倒在地上喘气的舅舅,刘黄眼睛霎时就红了,但是无奈官差众多,一群人一下便把刘黄制服,押到了府衙,在大牢里,刘黄承受不了那些严刑拷打,只能招供,按下了手印,结果便是斩立决,时间便是三个月后。

在牢狱里,除了自己的舅舅时不时过来探望自己,小月以及他的家人是影子都没有看到过,每次赛半仙来的时候都是哭的死去活来,刘黄也是痛哭流涕,说着悔不当初此类的话,刘黄也问过小月家的事情,到了这个田地,刘黄也没了以前的想法了,毕竟不能祸害了别人姑娘家,让别人守活寡,只是想到赛半仙年老没有人送终,于是便想到以前自己送的那些聘礼,看能不能由赛半仙去讨回来一些,作为养老的储蓄。

但是之后赛半仙告诉刘黄,他去的时候村子家里院门紧闭,他连门都进不去,平时的时候村子也是躲着自己走的,根本就没有机会去问了,至此,刘黄除了感叹世态炎凉,人心难测之外,没有什么其他的话说了,只能再次对着赛半仙哭诉自己的不孝,而赛半仙也是呼天抢地。

………………………………

“兀那蟊贼刘黄,盗窃官银万两,可有话说!”一声惊堂木的声音把刘黄的思绪拉回到眼前的景象。

看着自己台下不断议论的百姓,其中还有一些眼熟的人影,此刻却都议论纷纷,一脸激动的看着自己被戴着镣铐,跪在台上,眼中全都是看热闹的神色,时不时还有一些菜花被底下的人扔上来,砸在刘黄脸上。

刘黄心中已经漠然,刚刚衙门的师爷已经宣读了自己的罪状,只是不知道为何的是三千两转眼之间便成了万两,不过也无所谓了,反正都是一死,最坏也不过如此了,虱子多了也不在乎再多一只两只的了,所以刘黄也没有反驳,只是双眼无神的看着台下,先前的时候他心中还有所期盼,想着小月还会不会来,但是除了已经哭晕过去几次的舅舅之外,却依旧是没有看见村长家中半个人影。

这让心中还存着点什么的刘黄彻底死心,想着以前和小月在村口葡萄树下的花前月下,再想想如今,刘黄除了在心中嘲笑一下自己外,没有任何多余的想法了,只是没想到自己平时盗窃做坏事反而没事,这一次存了善心打算做一次好事,虽然也有自己的私心,但是主体上来说自己的出发点依然是为了乡亲,却被抓了,这可能就是报应吧,所谓的天道循环报应不爽应该就是如此了,算了,也就是命不好吧。

这样想着,刘黄的心中便没有太多的起伏,反正自己也是个小人物,死了也就是死了,况且这年头,人命太低贱了,没太多人在乎,特别是自己这种没钱没权的,而且还是个小偷,如果是绿林好汉好歹在死前也能大吼一句:“老子十八年后还是一条好汉!”但是自己,估计也就是以后别人饭后的一时谈资,哦,或许会加上:“那个偷盗了官府万年银子的大盗啊,哦,我知道,我看见他被处斩了,可真是……”

只是再看到昏厥过去的舅舅,刘黄的眼中还是有了涟漪,自己最对不起的估计就是自己的舅舅,抱歉,舅舅,不能为你养老送终了,是侄儿不孝,让您白发人送黑发人。

“斩!”一个令牌被监斩官冷漠的扔了下来,掉到刘黄跟前,此时正逢正午,刘黄看着目眩的阳光,以及刽子手胸膛上的胸毛,还有那浓烈的恶臭气息,突然留下了一行眼泪,毕竟要死了,而且还是这么快的世界,自己还这么年轻,除了在村子里偶尔转转以及后来学会偷技之后行窃去过的地方之外,自己从未远行,从未见识过世面,可是,就要死了,真的不甘心,不甘心啊。

自己背后的木牌被抽调,刽子手在自己耳畔大吼了一句“嘿呀”举起大刀,大刀雪白的刀身迎着阳光发出炫目的白光,刘黄不禁闭上了眼睛,暗自送了口气,终于要死了,死并不可怕,关键是等死前的时刻无疑是最恐怖,最难熬的,可是,现在,都结束了,在下一个呼吸后,自己就要身首异处了,终于解脱了。

可是就在此时,刘黄脑海中突然飘起一个陌生人女人的声音:“不想死吗?”

“啊!你是谁?为什么可以……”周围的一切都好像静止了,没有一丝其他的声音,除了这个声音之外,刘黄不可置信的发出疑问。

“啊啊啊,怎么这么多废话,孤问你是不是不想死,你这么多废话,孤不想管了,你还是去死吧!”这个女人的语气突然好像变得十分不耐烦,而且语气越来越淡,好像下一刻就要飘出刘黄的脑海。

“不不不不,仙姑,我不想死,求仙姑救我一命,大恩大德小人莫敢相忘,小人发誓,以后会立下牌坊,每天供奉仙姑,还请……”刘黄忙不停的说着,但是却还没有说完就被那个声音打断了。

“行了行了,孤要你这种凡夫俗子的誓言干嘛,有我家相公一人的誓言就够了,你这种卑微的虫子根本就不配以我之名发誓!”那个声音以一种极其厌恶的语气继续说道:“我只不过是看你有趣才决定帮你一把,对于我来说,即使是你身边的杂鱼全都死完了都与我无关!”

“是是是,仙姑说的极是!”心中万分震惊,但是刘黄此刻却不敢再多语了是,生怕惹怒了那个声音。

“我时间不多了,现在长话短说,如果你不想死的话,待会就不要睁开眼睛,憋住一口气,往前面跑去!不要回头,永远别回来!其他的什么都不用管!”

“可是仙姑,我身上被绑着绳子,而且周围也全都是官差,我怎么跑呢?”刘黄疑惑的问出,却不料惹怒了那个声音的主人,只听见那个声音的主人语气高了起来:“哦,这么说你是不相信我了,那么就随你便吧,反正你这种愚民也就是这样了,到处担惊受怕,什么都怕,所以才一直都是这个样子!无所谓,反正你们这个种族不都是这样吗!可笑!”

在下一刻,那个声音慢慢淡出了刘黄的脑海,这时候,周围突然又嘈杂了起来,刘黄又能够听到周围的声音了,包括刽子手那还没有喊完的那声“嘿呀”!

不管了,此刻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刘黄暗暗的快速深呼吸一口气,然后紧闭着双眼,朝着前方一个猛子一冲,却突然发现能够冲出去了,周围都是呼啸而过的空气,前方一片黑暗,刘黄谨记着那个声音,没有敢睁开眼睛,只是一个劲儿的往前方跑去,隐隐约约间甚至还听见了舅舅的呼喊,但是管不了这么多了,现在刘黄只能往前跑,要是被抓回去,到时候也是免不了一死了,现在保命要紧。

就在刘黄跑掉的时候,集市的出口处,一个男子抱着只猫坐在茶馆里,头上戴着一个斗笠,使人看不到他的脸,但是此刻他白皙的手正拿着个肉包往猫的嘴巴里递过去,看样子是在喂食,只不过口里却碎碎念着:“小心烫死你个败家娘们,每天食量这么大,哎呦,小心点,你不小心掉出的那块肉值一文钱了你知道吗?”

而在他怀中,那只黑色的猫却是一脸惬意的躺在那里,双腿向人一样伸开,灿金色和翠绿色的瞳孔闪出不屑的神色,竟然开口说话了:“瞧你那点出息,孤只不过是想尝尝人间的食物是什么味道,你以为孤会真的喜欢吃这些杂食?”

“那你还吃那么多,你知道你吃掉的是我们一天的伙食费了吗?我挣点钱容易吗我?你个败家娘们一点都不会持家!就不能像别人碧曦一样嘛!看看别人碧曦,长得不但漂亮,而且……”男子嘟囔着嘴抱怨着,却没想到激怒了怀中的黑猫,伸出较小肉肉的爪子对着男子的脸部便是几下。

“哎呦,你个疯婆娘,干什么你!”男子吃痛下一把扔下怀中的猫,但是黑猫灵巧的一条,却跳到了桌子上,对着男子摇动着尾巴。

“你想谋杀亲夫!”男子对着黑猫怒目而视:“我英俊的容颜都被你毁了!”

“哼!你是不是还想着那只狐狸精?”面对男子的质问,黑猫却先发制人,首先炸毛了:“别以为孤不知道你背着孤做的那些事情!当心有一天逼急了孤,孤让你永远没有去外面鬼混的资本!你当真不当真?”

这样说着,黑猫伸出爪子舔了舔,双色瞳孔有意无意的撇向男子的下体,露出邪魅的弧度微笑。

“别别别,娘子我说笑的,我早就和外面的那些断绝了来往,我的心里可一直都只有娘子一个。”男子连忙讪笑着抱起桌子上的黑猫,黑猫也没有抵抗,就这么让男子抱在怀里。

“娘子,你可要知道,我的心中早就装不下别人,都已经满了,满满的全是你,都快溢出来哒!外面那些胭脂俗粉,怎么能和娘子相比,我每天这么辛勤的赚钱,也都是为了娘子你呀,娘子你要信我呦!”

男子抱着一只黑猫,在外人看来却是自言自语,只能看到他小声说着话,不断的把头往怀中的黑猫靠去摩擦,但是每一次都会被黑猫的小爪子给排开,几次之后,黑猫也就放弃了抵抗,任由男子揩拭了。

“哼!希望你说的是真的!反正你的花言巧语,孤已经听腻了,当面一套背后一套,我当初怎么会选了你这种男人!”

“当初可不是我愿意的,我都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我也是被强迫的,说起来我还是受害者呢!”男子的小声嘟囔,黑猫没有听仔细,问道:“你刚刚说什么?”

“没没没,没什么,哦,对了,娘子,你刚刚在集市上有一会儿说出去如厕了,怎么去了那么久啊?”

“难道孤的如厕你也要管吗?孤看到了一个翩翩公子,耽搁了一会儿功夫难道不可以吗?只许你寻花问柳,就不许孤红杏出墙么!”

“噗!红杏出墙,娘子,你以后去学堂外听课最好把课听完,要知道红杏出墙可不是什么好词语啊,红杏出墙的意思是……”

“要你管!”

………………………………

话说那刘黄也不知道跑了多远,就这么闭着眼睛一直往前跑,也不知道跑了多久,只是当他睁开眼睛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已经到了另外一个地界,问了一下旁边的路人,才知道自己已经跑了近半个国境,从北方一下子跑到了南方。

刘黄心里诧异的同时,脸上不禁流出了两行泪水,即为自己死里逃生有仙姑指引而流,同时也为自己背井离乡留下舅舅一人孤苦伶仃而流,但是在伤心之余,刘黄也暗暗下定决心,自己要洗心革面,重新做人,这一次,是上天给予自己的一次机会,自己应该珍惜,再也不不能走向歪路了。

于是,刘黄一个人在外乡生活了十年,由于没有任何人认得他,他对别人也说自己是做生意没钱,困在此处的,所以也就这么扎根了下来,别人也没有质疑,在这十年间,他找到了一份正当的工作,也娶了亲,有了自己的家庭和孩子,但是每到夜深人静的时候,他总是会想起远在家乡的舅舅,时常不能入眠。

终于,在他的孩子五岁的时候,他和自己的妻子协商,打算回家乡省亲,妻子也同意了,于是一家三口带着盘缠,开始了回乡的路途。

在经历了两个月的奔波劳累之后,刘黄一家终于回到了北方的一个小乡村,也是他日思夜想的家乡,而且更巧的是,当来到家乡的第一时间,便碰到了在村口摆摊算命的舅舅,只不过看样子赛半仙比起十年前更显苍老,头发全都花白了,脸上也开始长出了老年斑。

刘黄一看到赛半仙,显得非常高兴,两眼含着泪水来到赛半仙的面前,神情激动的深情喊了一身舅舅,但是赛半仙一抬头,看到刘黄后,却哇的大喊一身,晕了过去。

这下刘黄慌了神,也不知道舅舅会激动成这样子,连忙让自己的妻子到村里的菜口买些酒菜,然后自己带着儿子抱着赛半仙往他曾经异常熟悉的家里快步赶去,一路上碰到很多人诧异奇怪的目光,但是刘黄来不及打招呼了,都是快步走过。

在赛半仙的家里,刘黄好一阵推桑,赛半仙才悠悠的醒了过来,一醒过来,便又要开口大叫,幸好刘黄眼疾手快,连忙捂住了赛半仙的嘴巴,向他说道:“舅舅,我是阿黄啊!难道你不认识我了吗?”

“阿黄,我当然认得你,只是……”说到这里,赛半仙突然想到什么,却没有说下去了,而是把目光移到了刘黄旁边的小孩身上,眼中露出思索的神情。

刘黄注意到赛半仙的视线,连忙把自己的儿子拉了过来,笑着说道:“来,小树,这是舅爷,是为父的舅舅,快叫舅爷!”

小孩子虽然还有点怕生,但是依旧脆生生的叫了声:“舅爷”。

见到此,赛半仙露出开怀的笑容,连声赞叹“好孩子好孩子”,这个时候,刘黄的妻子也买好了酒菜,来到了门口,刘黄连忙带着妻子走进屋内,他只是和妻子说了房屋的大概位置,也得亏妻子能够找得到。

进了门,刘黄向赛半仙介绍道:“舅舅,这是拙荆,婉儿,这是舅舅。”

很快一家人都相互熟识了,然后在刘黄的妻子做好饭菜之后,一家人开始吃团圆饭,在吃饭期间,刘黄不断的向赛半仙述说他这十年的经历,当然,当初刑场上遇到的仙人也向赛半仙说了,而赛半仙只是一个劲儿的喝酒,然后倾听,一家人倒也其乐融融。

在酒足饭饱后,赛半仙却悄悄的把刘黄拉到了门外,神情踌躇的看着刘黄说道:“有一件事情,我考虑了很久,从刚刚看到你我就在考虑,但是一直不知道怎么和你说,哎,也罢也罢,反正你迟早也都会知道的,你跟我来一个地方。”

说罢便一个人在前方走去,而刘黄则一脸疑惑的跟着,在走了很久之后,刘黄跟着赛半仙来到了一片竹林,赛半仙没有停歇,还在往竹林深处走去,又过了一段时间,赛半仙停下了。

正当刘黄疑惑的想要问自己的舅舅为什么在这里停下的时候,却突然发现赛半仙的身前有一个土包,上面立着一块木碑,文书“下河刘氏之墓享年二十岁”

看到这块木碑后,刘黄瞳孔一阵收缩,眼中不可置信的看着赛半仙:“舅舅,这是,怎么回事!”

看着刘黄疑惑的表情,赛半仙叹了口气,道:“阿黄,这就是你的坟墓,里面埋着的人,是你,当年你被砍头后,我把你的尸体抬了回来,让村子里的老师傅用针线把你的头缝好,就埋在了此处!”

刘黄诧异的目光一直盯着赛半仙,但是看着赛半仙严肃的表情,他知道这不是玩笑戏言,这多半是真的了,那么,如果这是真的话,那么自己现在,是什么?

在刘黄疑惑的时候,突然,下一秒,在赛半仙的视线内,刘黄的身体凭空消失了,很突兀的消失,就留下了衣服还在原地,而人已经不见了。

光天化日之下,一个实实在在的人,就这么,“嗖”的一下,没有了,景象有点瘆人。

赛半仙一脸悲伤的抱着刘黄的衣服回到家中,在屋外,便听到了一阵啼哭。打开房门,发现是刘黄的妻子捧着一堆小孩子的衣服,正摔倒在地上大声嚎哭,声音凄烈之极,见到此,赛半仙深深的叹了一口气,感觉一下子,步入了暮年。

当年之事他后来也知道了缘由,是官府和村长家一起联合起来,补下了陷阱才一直托留住刘黄,但通风告密者却另有其人,这人便是村长之女小月,刘黄偶然一次不小心的失言,让小月揣摩到了倪端,然后才有了后面之事。

想到此,赛半仙靠着房门蹲下,闭上了眼睛,再也没有睁开。

而此刻,远在不知多少里的地方,一个男子用手掐着一只厉鬼的脖子,这个时候,他旁边的黑猫突然神色一动,看向远方。

“怎么了,娘子?”男子疑问道,并顺手把厉鬼给扔到一旁,随即一脚踩去,厉鬼连声音都没来得及发出来,便灰飞烟灭了。

“没什么,一桩因果已了。”黑猫回过头来,不在乎的说道:“人活一口气,佛争一炷香,但是人,终究局限在一个圈里,逃不出去。”

“娘子说得可真好!我听了都要顿悟了!”男子拍拍手连忙凑过来抱起黑猫说道。

“哼!溜须拍马,少贫嘴!”虽然话是这么说,但是黑猫耸动的耳朵以及微眯着的眼睛无疑表示这是非常受用的。

“哎呦,为夫说得都是真真的呀,娘子你要信我呀!来,香一个!”

“讨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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