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厢里传出“哔哩啪啦”的声音,许多照明设备像节日的鞭炮一样带着响一闪即逝,只有零星几个还疲软的挣扎着,像风中残烛,似乎随时都要熄灭。黑暗就像怀孕一样,不经意间划过整个车厢,与隧道的墨遥相呼应。这一下变故来的突然,还在思考的姚尧茫然的看着车厢内的突发事件,他猛地站起来,拉起小丫头想逃,却又一时不知该往哪里逃,于是就站在那里,时刻注视着两旁的动静。
此时的车厢能见度很低,向两边瞥去,不过几米已经与黑暗衔接,车内的灯像多米诺骨牌一样,不知从哪个点开始,接二连三的炸开,响动很大,但这些反应过后,就是很长时间的平静,似乎一切都结束了。
姚尧依然站着,警惕着时刻可能发生的事,只是接下来的静寂让他有些不知所措,就像点着了二踢脚,火线烧的滋滋亮,却半天不见响,他又不敢乱动,生怕有什么意外发生。
他将吓坏的丫头揽在怀里,然后观察着该往哪边移动移动,总这么站着不是事儿,又下意识的觉得待在原地很可能要出事,于是边走边安慰着:“丫头,没事的,我们去那边看看,没事的。”
小女孩儿着实吓得不轻,两手紧紧拽着男人的衣服,脚下一刻不停的跟着,眼睛上有湿润打着转,咬着下唇很倔强的没有喊出来,姚尧把她掩在身后,他现在也很害怕,对于未知的恐惧,但同样也很好奇,他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勇气,鼓动着自己去看看,哪怕明知可能有危险。也许是好奇害死猫,他走的很慢,尽量看清视线尽头的情况才迈开下一步,不过看的很细,破损的灯、座位下面,还有各个犄角旮旯的地方,尽管没什么特别的,但他似乎觉得不做点什么就像等死一样无助,他不喜欢无助的感觉,哪怕仅仅在做无用功。
车厢内的情况就像车祸现场一样,不知从哪开始,整片的座椅七零八落的跌倒在一旁,勉强立着的不是靠背少了一块儿,就是座上缺了一角,更令人不解的是原本很清洁的车厢内到处扔着酒瓶子,如果不是还能感觉到车的晃动,他甚至以为这里是废品收购站。一切都在向不合理的地方转变,姚尧想了想,随即又摇摇头,自打来了这里,似乎就没有合理的地方。
又摸索了几米,忽然听到刺耳的哭声,那声音来得突兀,前一刻还没有,转眼声音已经近了,似乎就在不远处。姚尧上前看看,女孩儿似乎更害怕了,拉着不敢动,姚尧安抚了半天,说是只远远的看下是怎么回事,说不定是什么人需要帮助,女孩儿还是不大愿意,不过却乖乖的跟在后面。
又走了几步,终于看到声音的来源,一个女人,垂着长长的头发,坐在一角,背对着人轻轻的抽泣,看起来十分可怜,但是姚尧没有再动,连小丫头也紧张的趴在他身后,看都不敢看。女人穿着睡衣,脚脖子白得要命,而睡衣却白得发黄,他一眼就认出是那个脚不沾地的女人,女人似乎没看到他们,一个劲的哭,哭着哭着忽然就停了,姚尧心里咯噔一下,想着要跑,但又忍住了,他不是不害怕,而是觉得女人根本就不在乎他们,她缓缓站起来,依然背着身,姚尧不敢往下看,女人不知从哪拽下一根绳子,绳子一头系在车顶,另一头在女人手里,她正举着手打结。
姚尧心知不妙,却也不敢阻拦,车内的灯更加渲染了气氛,女人站在凳子上,惦着脚往绳索里伸脑袋,几盏接触不良的灯一亮一灭,看的人心里发毛,再灭时脑袋已经伸了进去,再亮时姚尧想着要去阻拦,他几乎壮着胆上前时,人却消失了。他暗自吐了口气,他不是多么高尚的人,但总觉得见死不救心里有些过意不去,现在好了,心安理得,也不用硬撑着冒险。不过,心里的疑惑更大了,那女人哪去了,这也让他更加心神不宁,小心的上前查探了番,连绳子也找不到了。
还在思量着怎么回事,回头的刹那,一个女人正挂在他们身后的车厢顶上,低头垂发,手脚都无力地耷拉着,那露出的脚脖子越发的白了。姚尧僵了一下,浑身寒毛炸立,差点跌坐在地上,他下意识的捂住小女孩儿的眼,连粗口都来不及骂,拽着人扭身就跑,跑了几步才吐出几个字,“我……去……”只是话未说完又傻眼了,眼前已经是尽头,他只好又拉着小丫头折回去,顿了顿,一咬牙将小女孩儿挡在外边,冲了过去,路过时他甚至感到女人的手从自己头上抚过,冰冷冷的。
一口气跑了很远,几乎到了车厢的另一端,停下来歇息时姚尧还不时回头戒备着,尽管神情上依然紧张兮兮,但内心却是冷静下来,他想着那女人难道是个吊死鬼?但是她为什么要在地铁上吊,而且看她的样子,哭哭啼啼的似乎受了极大委屈,难道是冤死的?他甚至想到或许这趟车始终在一个地方打转就是她搞的鬼,他其实不是很信这些牛鬼蛇神的事,但现在遇到了,如果不是梦的话,就只能相信鬼神之说,当然,他也没时间想那么多,不管怎样,先活着出去再说。
女孩儿不知道是累坏了还是吓得,蹲在地上大喘气,但一只手还是死死的拽着男人的裤脚,姚尧看到了,也跟着蹲下来,见女孩儿一句话不说,似乎有些紧张,还没有从惊吓中缓过来,他干脆大咧咧的往地上一坐,一手撑地,一手轻轻抚着女孩儿的头,仰着脑袋不由自主的笑起来,他觉得女孩儿把她当靠山了,或者是英雄,这感觉真爽,男人的自尊心有时候很容易得到满足。
车厢内忽然传出一声刺耳的划玻璃声,像是揪心的音乐,姚尧募的坐起来,抬眼盯着前方,接着便是极具破坏力的响动,好似一群暴徒进了超市,打砸抢声不绝于耳,他意识到有什么东西过来了,赶紧将女孩儿拉起来,似乎小丫头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也顾不得上这么多,拽到身后,如临大敌一般。
不一会儿,一个庞然大物出现了,光线的缘故,那家伙从一个阴影中出来,走进另一个阴影内,肥厚的脑袋几乎顶到车厢顶,浑圆的肚子一颤一颤的,好像一个巨大的球,四肢粗壮到几乎变形,就像嫁接了大象腿,他一路走,一路砸,手上的棍子扫过,几张坐凳立刻四分五裂,另一只手拎着个酒瓶,不时灌上一口。这家伙走的很慢,但是所过之处没有一块儿完好的,赤着脚,脚掌大的像是蒲扇,不用怀疑,那一脚若是踩在身上,多半是活不成了。
姚尧有些哭笑不得的看着不远处大家伙身上唯一的一件衣物——一条红底蓝花的大裤衩,那尺寸都能给人当被子。他在思量着现在怎么办,身后是死路,但若是硬闯他相信自己没半分胜算,那身影越来越近,他甚至能闻到刺鼻的酒精味伴随着令人作呕的恶臭,再加上肆无忌惮的砸东西的声响,强烈的压抑感和恐惧感扑面而来,和那个脚不着地的女人不同,那是对未知的敬畏,现在却是实打实的面对死亡的逼近。
大家伙似乎注意到了他们,停下来饶有兴趣的看着,肥头大耳的面上一对眼睛眯的几乎看不出来,活像一个晃动的肉球,看着看着忽然笑了,嘴角几近咧到耳根,满嘴黄牙带着黑斑,一口气将瓶里的酒都干了,笑得更欢了。
姚尧不敢妄动,他感到拉着女孩儿的手已经渗出了汗,湿漉漉的也顾不上擦,那家伙笑着从腰上拽下一个小东西,粗壮的手小心的拎着伸在前方晃动,是个破旧不堪的洋娃娃,此时就像任人宰割的玩物,姚尧注意到,大家伙腰上还挂着一个模型飞机,连包装还没有拆。
他还在想着,思考着怎么回事,大家伙已经动作了,两手拉着洋娃娃的胳膊,轻轻一扯,洋娃娃应声落地,胳膊还撰在手中,脑袋已经踩在脚下。躲在身后的小丫头再也忍不住,似乎受了很大的刺激,哇的一下哭出来,还伴随着撕心裂肺的喊叫,姚尧一时也慌了,一个不留神,小女孩儿已经慌不择路的跑了,没几步,脚下一个趔趄,重重的摔在地上,姚尧赶忙上去搀扶,却发现一个大手已经抢先一步将她拽起来,哭声戛然而止,女孩儿惊恐的抬头,几乎是下意识的转身就跑,可惜已然晚了。
大家伙一只手拽着将女孩儿拉到空中,就像之前的洋娃娃,女孩儿吓得哭成了泪人,无力的蹬着腿,姚尧犹豫着,怎么办,这下死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