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尧有些辨不清方向,仿佛一团雾扑面而来,连来时的路也找不到了。他有些慌,郑盼盼却是慌不择路,跟在姚尧后面,一会儿指指这边,一会儿指指那边,他们两个都不抽烟,身上连个打火机都没有,眼前只余下黑暗。
白天时整个巷子的结构还比较分明,现在除了不知哪里刮来的风就剩下郑盼盼欲哭无泪的哀叹,听着就像墓地里的吊唁声。两人几乎成了摸索着前行,离得近了,隐约能看到老旧的围墙和门板,这才知道走错了,于是变了向,继续连蒙带猜的走。
忽然,“咯吱”一声轻响划过整个夜空,在这寂静的巷子里格外让人心悸,似乎什么大门打开了。姚尧四下望着,渐渐地,眼角余光看到一些星星点点的火光,郑盼盼也瞧见了,再也把持不住,打着颤哆嗦着。
“哥,鬼,鬼火……”
姚尧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亮吓了一跳,待看清了,似乎是蜡烛的光,他拉了拉想要逃跑的郑盼盼,安慰道:“是蜡烛,似乎有人过来了。”
果不其然,沉寂过后是些许骚动,黑暗中慢慢浮现出端着蜡烛的人影,近了,人数还不少,姚尧反倒有些担忧了,这些是什么人?是敌是友?他搞不清楚,便觉得进退维谷,郑盼盼倒是乐了,他扯着还在犹豫的姚尧,笑出声。
“哥,是人,是人……”
很快,人近了,姚尧粗略看了下,五六个,他警惕的拽住郑盼盼,以至于对方还沉浸在兴奋中险些跌倒。他打量着对面,有男有女,年龄各异,对面也打量着他,表情、神色各有不同。
短暂的沉寂之后,一个女人站了出来,她有着甜蜜的笑容,很客气的道:“你好,你们也是外地来的么?”
姚尧愣了下,对方说“也”,也就是说他们可能也是外来户,很可能也是自己正在找的人,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于是忍不住点点头,郑盼盼却抢了话,“是的,是的,你好,你好。”
女人报之以微笑,礼节性的微微欠腰,似乎被郑盼盼逗乐了,她掩掩嘴,很真诚的道:“我们回屋里说吧,相信你们也有很多问题要问。”
姚尧确实憋了一肚子的疑虑,以前的、现在的,他跟着众人进了一家院子,接着,院门“吱啦”一下关上了,女人和他并排走着,一是为他们领路,另一方面似乎是怕他们心有芥蒂,所以一直挂着笑。临进门时,姚尧忍不住问了句,“你们怎么知道我们是外地的?”
女人笑道:‘很简单,本地人不会夜里跟着别人进这个巷子,而且看到蜡烛时也一定不会是这个表情。“
姚尧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其实他没听明白,只是礼节性的回应着,女人似乎也觉察到了,神秘的笑笑,“以后你就懂了。”
进了屋子,与外面天差地别,他没想到这样的破院子还有如此别致的公寓,上下两层,考究的壁画、精致的大吊灯、中世纪风情的楼梯,他不是很懂,但看起来很像回事。屋里很亮,大伙围坐在中央的沙发上,姚尧注意到除了刚才的人,还有几个似乎之前并没有出去,如此,人数便有将近十人,而且,他看到一个熟人,权且可以算作熟人吧,便是那个和他一同从河里爬上来的女孩儿,她果然也是外来户。
他看向那个女孩儿,女孩儿却仿若不认识他一样,连个招呼都懒得打。郑盼盼乐的屁颠屁颠的,毫不客气的坐在那里吃着桌子上的水果,惹得几个人哄堂大笑。女人似乎是这些人的头,顿了顿,待大家闹够了,她拍拍手,示意大家安静下来,才不紧不慢的说着:“首先,我们再次欢迎两位新人的到来。”于是,每个人都鼓掌了。
“我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康宁,他们都叫我康姐,或者宁妹子。”下面是一阵哄笑,很欢乐。姚尧这才打量起她的年龄,大概有三十岁左右,穿着职场女性的套装,腿很白,脸也很白,他相信任何一个陌生男性都会先注意到这点,接着是脖颈下、衬衣内包裹的一抹白,尽管扑朔迷离,但若隐若现勾勒出的圆润更加惹人迷醉,这是女人的财富。
姚尧有些走神,但还是听到了女人的话,尤其是那句“活着离开这里。”他一下警醒了,忍不住插了句:“谁能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女人笑了,“这样的事你经历过几次?”
姚尧想着,“大概是三次,是的,三次。”
“那你觉得是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就像做梦一样。”
“没错,很像做梦。“女人有些惆怅起来,”我经历过六次,都是死里逃生,但是,我和你一样,也想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很遗憾,我不知道。“
姚尧有些失落,他以为心中的谜团就要解开了,谁知道是空欢喜,而且对方已经经历了六次,这说明什么,是否意味着这样的日子自己还要经历许多,想想便有些无奈了。他等着对方再说些什么,果然,女人接着道:“不过,一些经验我还是有的,我见过一些经历更多的老前辈,他们称这个为‘游戏‘生与死的考验,我们这里经历最少的也有两次,所以,想必大家都还记得之前自己是如何逃出来的,很抱歉说了这些残酷的话,但我还是要警告大家,无论如何,至少在游戏结束前留一口气,死了就全没了。“
这些话使得气氛骤然冷了下来,姚尧想到一些事情,于是问道:“是不是即便伤的很重,游戏结束后也会痊愈?”他记得自己曾在地铁时几乎摔断了全身的骨头,然而之后就像一场白日梦,似乎什么也没发生。
“是的,很神奇。”
“如果死了呢?”
女人犹豫了下,才道:“就永远消失了,除了游戏的参与者,没人会记得你曾经存在过。”
郑盼盼听了这话一下从沙发上滑下来,他有些不信的询问着,“开,开玩笑了吧?一点都不好笑,是吧?”他祈求有人能告诉他,这是个玩笑,然而看着每个人无奈而悲切的表情,郑盼盼望向姚尧,“哥,这不是真的吧,哥?”
姚尧心里有些乱,他同样无法接受这个事实,没了,如果死了就彻底消失了,对于很多人来说,人生不过是名利二字,谁不想百年之后,千年之后,还有人能记得他的名字,只是大多数人用一生换来一个祖宗牌位或是一段墓志铭,足以,至少还有人曾说过他的故事。然而,现在很可能连这个都成了奢望,他想起自己的父母,想起高晓青,想起儿时的玩伴,甚至曾经打过架的同学,或许,有一天自己的名字会从他们的记忆里消失,那是怎样的凄凉。
郑盼盼从地上爬起来,有些失魂落魄的道:“你们没骗人吧?这不会是什么整人节目吧?我看过的,国外就有,设定一个场景偷偷拍摄,有很多群众演员的,好吧,我承认我害怕了,导演,出来吧……“
郑盼盼的歇斯底里勾起了很多人的情绪,有人感同身受,默默的离开了,有人露出厌恶的目光,很是不屑这样的懦夫,也有人无奈的叹息着,不过,似乎这个柔弱的男孩说的每一句话儿都扎进了大家的心坎,这是曾经每个人听到这样的信息是都或多或少会有的想法,只是不是每个人都敢说出来,也不是每个人都能勇敢的面对,大家似乎还如此平淡的过着只不过是因为除了默默接受这个事实还能有什么办法,至少先活下去,以后只能听天由命了。
认命,没错,还有其他选择?
姚尧很快冷静下来,他不是善于表现的人,即便内心的想法也不愿让很多人知道,本来他的生活就是平淡无奇,离得过且过不远,没钱、没权、没本事,十年、二十年后大抵还是如此,有爱的人,却没有结婚的资本,有理想,却没有付之行动的勇气,活的很大众,大众的活着。他小时候看过一些环球旅行的壮举,很是向往,梦想着长大以后就能到处旅行,周游世界,原始森林、沙漠绿洲、山川峡谷、大海孤岛,一生不去看看,岂不可惜?不同国家的风土人情,世界各地的神话传说,千奇百怪的美食小吃,一生不去领略,岂不遗憾?然而,他像很多人一样,长大了,却连自己的城市都没有走全,梦想并没有走远,人懒了,走得慢了。
生活的代价是很多事都会用值不值来衡量,这件事能让我生活的更好,所以值得做,而那件事仅仅是心灵的倒映,不做也罢,于是姚尧的前半生是不值的,至少他觉得活得有些失败,唯一欣慰的就是认识了一些值得交的人。
所以,他沉默了很久,不知道是原本就沉默寡言,还是在思考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