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的时刻犹如百爪挠心，穆西池其实很紧张，他坐立不安，手心不住出汗。
医师从诊室里出来，看到穆西池将手插进运动服的口袋，低着头，右脚轻轻拨弄地上什么东西，模样十分专注。
医师摘下口罩：“她好了，去看看她吧。”
穆西池抬起头，两个人的视线相对，他问：“她的伤，会留疤吗？”
“要看后期怎么保养，吃东西要忌口，还要坚持擦药。”医师到池子边洗手，流水声哗哗响：“听她说是体育场的铁丝弄伤的，被那铁丝弄伤的她不是第一个了，你们应该跟学校反映反映，否则谁还敢去那儿上体育课，每天在那儿打球的学生还这么多，哪里防的过来。”
穆西池点头应和，又听医师说：“这个女孩子有些面熟，好像上学期因为骨折来过这里。”
医师翻了翻顾亦久的病历，确认了自己的想法：“我就说嘛，我看人不会错。”
“骨折？”穆西池如坠云雾，上个学期他在遥远的异国，顾亦久也从来没有跟他提起过。
“从楼梯上摔下来，送到我们这边，最后转到市里大医院去了。”
“这样……”穆西池心里微微一凛。
“上个学期也是一个男孩子陪她过来，说是大她一届的哥哥，现在不是该毕业了嘛。”医师像是跟穆西池说，又像是自言自语，自顾低头在记录本上写字。
穆西池在诊室外徘徊了一阵，护士托着一盘瓶瓶罐罐的药物从诊室出来，用探究的眼神略微打量他一眼，离开了。他鼓起勇气，推开诊室的门，顾亦久正坐在病床上，左手被缠上厚厚的纱布，现在是正午时分，窗台外的阳光正盛，一株玉兰树绿荫如盖，葱郁的叶子在阳光下闪着金光，那些光芒把顾亦久的侧影勾勒出一道迷蒙的轮廓。
“还疼吗？”穆西池走近她，隐约嗅到玉兰的清香，玉兰的花期在春天，而且花期很短，如今春天已经过去，这株玉兰树还有零零落落的残花，顽强地缀在枝头。它们不肯离开。
顾亦久静默摇头，以示回答。她短短吸一口气，转头看向那株直窜三楼的玉兰树，仿佛这个动作是为了驱散尴尬，又仿佛是不愿跟穆西池作过多交谈。
他察觉到她冷淡的态度，站在一旁，局促不安。
可是就当他不知该怎么办时，她清淡的声音蓦地响起：“谢谢。”
“你什么时候开始跟我说谢谢了。”穆西池有些自嘲，他顿了顿，问：“听说……你上学期把腿摔折了，那时候怎么没听你说起？”
“那是我故意的，所以没什么好提起。”顾亦久说。
穆西池移开一直注视她的目光，走到床边，转过身在她身边坐下：“很多事情你都没有告诉我。”
“你不是也有很多事没有告诉我么。”顾亦久脱口而出，旋即后悔，已经打定主意不跟他又任何纠缠，可一不小心就被他带进沟里，总忍不住纠结过去的事。
他该说什么——
不想让你担心？
程念的事是我处理得不妥？
当时认为见了面再说比较好？
不，说什么都是毫无意义的，有些事情发生就是发生了，事态往往不在人们能掌控的范围之内，推动事情发展的根本，是人们自身。
她先开口了：“其实在你心里，到底还是把我排斥在外，遇到程念这件事，我本以为，以我和你的关系，有权利站在你的立场，陪你一起承担，替你分忧。但你非但没有让我跟你站在一起，而且还把我推向跟程念一样的立场，应付一个她，还应付一个我，你不累么？”
穆西池沉重地摇摇头，“不是的，对她是责任，对你，是情难自禁。”
顾亦久哭笑不得：“看吧，没人逼你选择，是你自己把我们两个放到天平两端。拜托你，我不想被人这样对待，我不想被拿去掂量，做抉择。”她越想越气，眼泪涌出眼眶：“你还是我认识的穆西池吗？”
伸手去打他，身子一扭，扯到了左手，撕裂的痛楚刹那传遍全身，她疼得龇牙咧嘴，穆西池担忧地固定住她的肩膀：“很疼吗？”
咫尺的距离让他看清了顾亦久眼角的晶莹，他的眸子里惊起慌乱，眉心一皱，也不顾她挣扎，一把把她摁紧怀里：“别动，你想打我，等伤好了，随你怎么打。”
保持着拥抱的姿势，他沉默片刻后，沉声说：“我不知道怎么办，每次只要你难过，我也会难过。”
对于程念的事，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但只要你一伤心，我也会跟着难过得不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