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西池一直记得第一次见到顾亦久的场景。
若木的森林里，她穿着象牙白的丝质睡裙肆意奔跑，柔软亮泽的长发，垂至腰间，跑起来时跟睡裙襟前的蝴蝶结一起迎风飞舞，顾亦久跑啊跑啊，跑进了穆西池心里，从此住下了，这样的顾亦久在他心里美了十多年。
顾亦久一定忘了，小时候跟穆西池玩过家家，她演妈妈，穆西池演爸爸，她学着母亲的口气问穆西池：爸爸，我要出门弄个发型，你觉得长发好看，还是短发好看？
穆西池就学着家长的口吻：嗯，我觉得你怎么样都好看。
顾亦久这时候就会嘟着嘴摇头，换了问法：那爸爸是喜欢短头发的女孩子，还是长头发的女孩子？
穆西池歪着脑袋思索很久，他忽然想起第一次见到顾亦久的时候，随后响亮回答：长发！我最喜欢长头发的女孩子。
这话的意思是，我最喜欢顾亦久。
从那以后，顾亦久就一直蓄着长头发，直到留长发已经变成一种习惯，就像顾亦久身边永远会有一个穆西池，也是一种习惯一样。
可是有什么东西正在悄然改变，他的顾亦久好像真的要变成一只精灵，飞走了。有东西变成沉重的锁链，捆缚他的双腿，他想迈开双腿去追顾亦久，却怎么也追不上。
晚自习结束，顾亦久走出教学楼，意外地在教学楼前的亭子里看到了司郢川，司郢川朝她挥了挥手，手指隔着空气，指了指她身上的外套，示意他是来拿外套的。
顾亦久边走边嫌弃地脱下外套，走到司郢川面前时，正好把外套隔着一臂的距离，递给他，司郢川接过外套披上，顺手从口袋里摸出打火机和烟，点起火来。
这一幕正巧被穆西池看到。
司郢川斜着眼睛打量顾亦久的校服，领口的扣子已经被扯掉，有的地方爆了线，他轻轻扯了扯她的衣领：“这校服不能穿了吧？你是不是得跟学校申请买套新的？”
啪地一声司郢川的手被猛地推开，穆西池快步从后面走上来拉着顾亦久后退一步，他警觉地望着司郢川：“不要对女生动手动脚。”
司郢川的表情略微讶异，他问顾亦久：“你男朋友？”
顾亦久挣开穆西池的手，不悦地催促司郢川：“我们走吧。”
她并不打算回答这个问题。
司郢川狐疑的眼神在顾亦久和穆西池两人身上回转，顾亦久冷淡的态度，显然是不想跟穆西池过多纠缠。司郢川点点头，转身就走，顾亦久抬步预备跟着他走，手臂却被穆西池拉住，“亦久，你怎么能跟一些不明不白的人纠缠在一起？”
顾亦久不耐烦地转头盯着他，忽而轻轻冷笑一声，仿佛是在哂笑穆西池的自以为是：“你从哪儿判断的出来，他就是不明不白的人了？”
顾亦久拿开他的手，疏淡道：“以后不要再管我了，我们还没有熟到要对彼此负责的地步。”为了不让自己的话听起来像赌气，她又诚恳说：“就算以前很好过，那也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是因为程念？”穆西池站在阴影里，有些受挫，又有些无措。
“不，即使没有程念，也会有其他人，你都能把那些过去的回忆随随便便给另一个人，我为什么不能把那些过往扔掉？”顾亦久看到司郢川在前头停下等她，她狠下心：“穆西池，你不明白吗？我们真没那么好，如果没有以前的过往作维系，我们连朋友都称不上。”
话音落下，她不再管看那个被丢在树影之下的少年，小跑着跑向另一个人，司郢川回头看了穆西池一眼，又转回头。
穆西池的目光尾随他们，去到一辆机车前，司郢川脱下衣服让顾亦久重新穿上，顺手拿过头盔替顾亦久戴上，他自己率先跨上车，等顾亦久上车的间隙，他也戴上了头盔，顾亦久坐稳了，手扶在他的腰侧，他握着把手的右手微微施力，伴随着引擎的咆哮声，车载着他们风驰电掣地驶入宽阔的校道，倏尔远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