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苏醒。我是迈克森。”迈克森真诚地看着苏醒，微笑着伸出左手。
苏醒懒懒地看了博士一眼，又看看他身后一个提着银色手提箱的白发老头，撇撇嘴，并没有丝毫与之握手的意思：“我知道，大名鼎鼎的博士嘛。你上次与我见面时已经介绍过了，我印象很好，记得很清楚。”
迈克森额头青筋一跳，略有些愤怒，但还是强压住心头的口气，温和地道：“是这样，我想，我们之间可能有些误会，需要好好谈谈。”
“是么？”苏醒稍微坐正身子，嬉笑道，“好啊，那就谈吧。你想谈些什么？”
迈克森严肃地道：“谈谈这个世界，谈谈末日浩劫，谈谈你的经历，以及从晶片中得到的一切。”
说罢，迈克森从兜里摸出一个火柴盒大小的金属方块，轻轻一按，苏醒面前出现了一幅幅3D全息投影。这些影像记载着末日之下，人类的痛苦，绝望，挣扎和反抗。
嗷嗷待哺的婴儿正在哭泣，衣衫褴褛的孩子到处流浪，血气方刚的青年凶狠残杀，成熟睿智的精英早已绝望，老者瑟瑟发抖，弱者横尸街头。黑与白，生与死，血与泪，笑与歌，一一体现其中。
一幕幕投影就如一个个关于灾难的故事，连在一起，就成了一部关于死亡的书。
所有的3D影像画面描述的内容都没有使用任何高超的技术衬托，也没有配备激昂或者悲惨的音乐，只是单纯的记录性质的默片。但也正因为如此，那一幕幕画，一张张脸，一件件事，才愈发显得惊心动魄。
苏醒目不转睛地盯着这些投影，半晌，才抬起头，看着迈克森，轻声道：“博士，你给我看这些，是什么意思？”
迈克森死死盯着苏醒的眼睛，沉声道：“这些都是真实的、且每时每刻都正发生的事情。我之所以让你看这些，是想让你知道。现在，人类社会已经走到了濒临灭亡的地步。每一个人，都有义务和责任，为拯救全世界献出自己的力量。苏醒，你有这种力量，为什么不把它拿出来呢？”
苏醒叹口气，缓缓开口道：“如果这个世界曾经对我好过，哪怕只是为我展露过一个简简单单的笑容，此刻我都愿意为了它而做出努力，甚至付出自己的生命。不过可惜，它没有。”
迈克森心中暗叫不好，正要说话，苏醒摆摆手，止住他道：“博士，你应该看过我的履历吧？你觉得，我的人生如何？”
迈克森沉默下来。他自然是查过苏醒的简历。六岁之前，苏醒的经历是一片空白，无法查知。但六岁之后，他的人生完全就只能用“悲剧”两个字来形容。
被圈养，被囚禁，被虐待，被折磨，被强逼参与测试，被勒令成为实验体。
在苏醒过往的十几年生活中，迈克森找了很久，竟然真的没找到任何可放在阳光下的事件。少年所受到的一切，都是最不公平的悲惨待遇。
从来没有人想过，要去救赎这个少年。而此刻，这些人却以大义的名义要求他救赎自己，怎么看，似乎怎么都说不通。
迈克森不放弃努力，劝道：“可是，可是毕竟那么多年，你都没死啊。是医院出于人道考虑养着你，还为你治病。这个，怎么说呢，这个也算是对你的帮助吧？”
苏醒摇摇头：“博士，那样暗无天日的生活，难道活着比死去更合适吗？不怕告诉你，我曾不止一次的试图自杀过，但从没有成功。至于医院方面，呵呵，恐怕就是把我当成一个特殊的病体作为研究对象，所以才会吊着我一口气吧。”
“博士，请你相信我，我此刻并不恨任何人，也绝对没有想要报复他们的想法。”苏醒淡漠地道，“但同时，我对其他人也并没有任何感情。如果你想用‘拯救人类’的大义来打动我，让我开口。老实说，我并不认为这是一个好主意。”
迈克森张了张嘴，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其实，他在遍览过苏醒的履历后，就猜到用大义的名分打动苏醒，以达到让他开口的目的，实在是很难实现。现在之所以这样做，不过是抱着万一的想法。
但，上次从苏醒这里吃瘪之后，迈克森准备了足足三天，自然不会只有这么一个备选方案。
迈克森关掉全息投影，坐回苏醒对面的椅子上。他想了想，道：“苏醒，我记得，你在参加这项测试之前，有多重人格分裂的精神疾病。但我这三天观察你，发现你正常的很，是不是……”
对于这一点，苏醒倒也不隐瞒，直接承认道：“你猜的没错，我的病已经好了。”
听苏醒这么一说，迈克森心中有个隐隐约约的猜想。
假设，苏醒的精神病是在虚拟世界中治好的，但此刻他在现实世界中也表现得非常正常。这就说明，从虚拟世界中得到的东西，在真实世界里也一样能展现出来。既然如此，那么这小子在虚拟世界中得到的晶片代码，也非常有可能在现实世界里回想起来。
不过，仅凭这个信息，还无法完全得出这个结论，只能当做一个合理的推测罢了。但这，也是目前自己能掌握的唯一线索。而其他人，别说线索，恐怕连方向都还不确定呢！
从苏醒刚才这句话里，迈克森也算是得到了一个好消息。那就是，如果苏醒不再是人格分裂的精神病，那自己就可以用对付正常人的手腕来对付他。
迈克森道：“病好了？那可真是可喜可贺，可喜可贺。不过，既然如此的话，那我们就可以用稍微正常一点的方式来交流了。明说吧，苏醒，你到底想要些什么作为交换，才肯说出关于晶片的代码？”
“金钱？荣誉？地位？权势？”
迈克森吐出一个接一个充满诱惑的词，微笑道：“苏醒，我可以向你保证。只要你愿意说出晶片代码，无论你想要什么样的报酬，只要是政府能满足的，一定不会吝惜，全部答应。”
苏醒摇摇头：“听起来真的挺不错。不过，你这些话，能代表政府的意愿吗？不会我这边刚说出秘密，你那边就重新把我关到笼子里去吧？”
迈克森急道：“我发誓，我说的都是真的！”
苏醒哼道：“别跟我谈发誓，我发过的誓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但从来也没见哪个灵验过！”
迈克森叹了口气，举起双手，往下虚压了压，道：“好吧好吧，我坦白。这三天我可没闲着，我联系过联合政府，隐秘地刺探了一番，知道那些大人物的底线在哪。为了活命，他们是愿意拿出这些来作为交换的。”
迈克森说的很真挚，很陈恳。苏醒考虑一番后，也相信他所说或许不假。
如果是一个普通的正常人，面对这样的条件，很难不动心。但作为一个信奉混沌的疯子，苏醒却是根本就没把这些放在眼里。
苏醒现在或者还不能说不在乎一切，但他至少不在乎钱与权。当他离开那个虚拟世界，推开那扇门的时候，苏醒看到了一些非常有意思的东西。而那些东西，要比金钱和权势有意思多了。
“把一切都当作游戏来玩”。这样的观念，跟正常人的思维完全不相符。迈克森拿正常人在乎的东西来诱惑苏醒，自然不可能有什么结果。
果然，听完迈克森的承诺，苏醒假模假样地考虑了一番后，大笑道：“你说的很好，很动听，我也相信你所说的真实性。不过，我还是拒绝。”
迈克森变了脸色，失声叫了起来：“为什么？”
“很简单，因为不好玩啊。”苏醒一字一句地道，“对，这三个字就代表了我现在的态度——不，好，玩！所以，我拒绝。”
“你是个疯子！”迈克森气急败坏地骂了起来，“一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苏醒摇摇头：“不，我觉得我现在很清醒，从来没有过的清醒。想想看，现在是你求我，而不是我求你。你提出的筹码，完全没法打动我；相反，我拥有你非常想要的东西。所以，我们是站在不对等的立场上。”
迈克森红了眼，恶狠狠地看着苏醒，狞笑道：“好，好，好！臭小子，我是好心好意，好声好气地跟你商量，你居然敢一而再，再而三地作弄我！哼，你说我们站在不对等的立场上？不错，你说对了！不过，我是站在强势的一方，而你，却只能任我宰割！”
“没有自由，没有人权，没有任何的反抗能力，你凭什么跟我这个研究所的负责人抗衡？”
迈克森站起来，将椅子让给身后那个一直闭眼打盹的老头，道：“老邢，这小子就交给你了。在不毁坏他大脑和生命安全的前提下，你可以使用一切办法让他开口。”
老邢有一双细缝似的小眼睛，一个硕大无朋的酒糟鼻子，薄薄的嘴唇锋利如刀，总是微微向下耸拉着。
听到迈克森吩咐，他上前一步，将银色手提箱放到桌上，自信地道：“博士，你就放心好了。我老邢几十年的招牌，不会砸在这里。”
说罢，老邢咧嘴一笑，露出没牙的嘴。他蹲下身来，将银色的手提箱在苏醒面前缓缓打开，露出里面多达三十多件的一整套寒光闪闪的刑具。
苏醒目光一紧：“怎么，谈不拢，所以就刑讯逼供吗？”
迈克森嘿嘿一笑，得意道：“怕了？你现在如果愿意说出那些秘密，之前的承诺依然有效！”
苏醒站起身往后退了一步，发一声喊，一拳打向迈克森。迈克森动也没动，只是用嘲讽怜悯的目光看着苏醒。
那头发斑白步履瞒姗的老邢，突然动了。左手闪电般伸出，一叼，一抓，一扭，就将苏醒的手臂卸了下来。然后，他飞快地掏出一根针管，在苏醒裸露的脖子上“叮”了一下。
苏醒一阵头晕，浑身没有丝毫力气，跌坐在地。他不知道刚才注入自己体内的药剂是什么，但他明白自己已经失去了所有的反抗机会。不过，这种机会，似乎本来就不曾存在过。
老邢从银色手提箱里，拿出一管乳白色的针剂，晃了晃，介绍道：“硫喷妥钠，俗称‘吐真药水’。这玩意儿很有效，能让绝大多数人处于迷糊和恍惚状态，乖乖说出提问人想知道的一切。唯一的缺点是，味道差了点。不过，我想你肯定不会介意的。”
“我很介意，真的。”苏醒呵呵一笑，“不过我还是决定先尝一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