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打点妥当后，苏醒和文叔来到新城拘留所。
因为王局长事先已经打过招呼的缘故，警局里的人倒没有为难苏醒。一个矮胖的黑皮肤警察招呼着来探视的两人，爽快地将他们带到一个单独的小房间内，并请他们安坐稍等。不多久，这个矮胖警察和另外一个瘦高个警察一前一后，压着戴着手铐脚镣的苏子君走了进来。
苏醒看看两个警察，又看看父亲，自然而然地站起来。有意无意地，苏醒侧着的身子正巧挡住了摄像头，只在监控中留下一个后脑勺。
苏醒不动声色地摸出两叠钱，轻轻巧巧地塞到两个警察手上，微笑道：“两位兄弟辛苦了。这点小意思不成敬意，请拿去喝茶吧。”
两个警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看看摄像头的位置。然后几乎同时微不可察地点点头，面色如常地收下钱，迅速地揣入兜里。高个警察给三人殷勤地倒了温开水，放在苏醒面前的桌上。
“哦对了，”苏醒一拍大腿，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笑呵呵地道，“两位大哥，我有个小忙要麻烦你们一下。”两个警察一听，虽然没有直接开口拒绝，但脸色也难看的很。就知道，这钱不是那么好拿的。
苏醒似乎也猜到了两个警察的心思，赶紧解释道：“放心，我说的这事王局长也是知道的。而且也不是什么大事，绝对不会给你们惹麻烦的。”
两个警察刚收了钱，又听说王局长也同意。再加上苏醒语气诚恳，几乎相当于哀求了，二人倒也不好直接拒绝。其中个子高些的那位咳嗽一声，朝旁边的警察使了个眼色，低声道：“什么忙？”
苏醒道：“能不能行个方便，让警局的兄弟把监控摄像和监听设备关几分钟？我父亲这个案子，你们也是知道的。明天就要开庭了，我们父子俩有几句临别语，想要私底下说说。这些私密话，让外人听见了，总归不太好。”
矮个警察舒了口气。他还以为是什么让人了不得的事，原来只是这样而已。点点头，他拿起对讲机，朝那头的同事如此这般地吩咐了一声。很快，闭路电视和监听设备暂时关闭了。
高个警察轻轻撞了撞苏醒的肩膀，小声道：“苏少爷，时间最好不要太久。不然我们也不好做。”
苏醒点点头，赔笑道：“这个我懂，我懂。对了，文叔，你也去外面等一会吧。”
文叔“嗯”了一声，随在两个警察身后，一起退出房间，并细心地将门反锁。然后，文叔闭上双眼，像一尊门神，守在门外，静静等候。
苏子君仔细打量着桌对面的父亲：他衣冠不整，浑身酸臭，面容憔悴，神思恍惚。进看守所不到一个月，苏子君的脸色就苍白的可怕，整个人更是瘦得形销骨立，走起路来都是一副摇摇欲坠，仿佛风吹就会倒的可怜模样。
两个警察刚一离开房间，苏子君立刻隔着桌子扑了上来，紧紧抓住苏醒的手，急切地嚷道：“怎么样，怎么样？我的案子怎么样了？进展还顺利吗？没什么问题的吧？醒儿，你，你是来告诉我消息的么？哈，不用说，一定是个好消息！”
苏子君一口气接连提出了七八个问题，念念不休，神神叨叨。一双泛着血丝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苏醒。渴盼地盯着苏醒，等着他口中说出对自己有利的消息。
苏醒往回抽了抽手，却没有挣开。他皱了皱眉，淡淡地道：“你抓疼我了，老爸。”
“啊？”苏子君愣了一下，忙不迭地松开手，“哦？哦，哦！不，不好意思，我太着急了点，只是……”
“两个消息。”苏醒抬了抬手，阻止了苏子君继续说下去的欲望，“第一件事，公诉方已经拿到了此案的关键性证据。律师告诉我，这个案子，他们律师团会竭尽全力，但是对于结果，却无能无力。所以，我们要有心理准备。”
“老爸，你听懂了么？明天的案子，咱们输定了。你有可能会被判死刑，不，是非常有可能被判死刑。”
“什么？死刑！”好似被晴天霹雳劈中头顶，苏子君大张着嘴，“噔噔”连退几步，一脸绝望。蓦地，他扬起双手，在空中胡乱挥舞着，厉声大吼起来：“不，不可能！我没罪，我没罪，我是无辜的，是无辜的！”
“老爸。”苏醒叹了口气，“公诉方提交法庭的证据，我已经通过其他渠道，搞到了复印版本了。唉，你的那些行为是否合理，我做儿子的，不好说也不能说。但是否合法，你自己心里应该清楚。”
苏子君面如死灰，跌坐在地上。他双手抱着头，身子瑟瑟发抖，喃喃地道：“我不想死，我不想死，我还年轻，我不想死啊。”
说了没几句，苏子君突然放声大笑，手舞足蹈地嚷嚷起来：“哈，我没罪，我是无辜的！我是无辜的，我没罪！哈，哈哈，哈哈哈！”
苏醒摇了摇头，哼了一声，走上前去，一脚踹翻已经有些疯疯癫癫的苏子君，怒道：“老爸，我还没说第二个消息呢。你可别现在就发疯了，最少要听到我把这个消息说完再去寻死寻活！”
苏子君被踢得仰面躺倒在地板上。对于苏醒这个明显不敬的动作，他似乎无动于衷，癫狂大笑着喊道：“呵，第二个信息？哈，难道还有比这个更坏的消息么？
“恰恰相反，”苏醒一脸木然道，“这个消息是个绝对的好消息，至少对老爸你而言是这样。虽然不能让你脱罪，但能保你平安无事。唉，这，可是唯一能让你活下去的方法。”
“什，什么？”听到能活下去，苏子君一下子就跳了起来，脸上恢复了神采。他一把扯住苏醒的胳膊，声音颤抖，瞳孔放大，不能置信地道，“你说，你说有能让我活下来的方法？是，是什么？”
“就是让我替你去鬼门关前走一趟。”苏醒晃了晃肩膀，从怀里摸出准备好的关于“特别法案”的有关资料，扔到苏子君面前，“具体情况我懒得说，你自己看吧。”
“这是什么？”苏子君赶紧捡起资料，飞快地浏览了一遍，心中一宽，又是惶恐又是兴奋地道，“你的意思是，你自己去参加那个什么测试，来换取一张特别赦免令，再将赦免权利转让给我？”
“是啊。”苏醒笑呵呵地道，“怎么，这个机会，老爸你不想要？”
苏子君呐呐道：“不，不是。只是，这个什么‘未知领域’测试，如此凶险。你去参加的话，会不会出什么岔子？难道，难道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了么？”
苏醒摇头道：“没有。所有能想到的办法，我全都一一试过了。这个，就是最后的，也是唯一的能救你的法子。当然，老爸你这么关心我的安全，居然不打算接受这个提议，我真的非常感动，所以我就不……”
“不，不，不，”苏子君赶紧摇头，摆手，讪笑道，“我，我不是那个意思。就照你的法子去做吧。说不定，说不定醒儿你吉人自有天相，会平安无事呢。”
“吉人天相？”苏醒摇摇头，明显不赞同，“你在胡说什么呢？无限接近零的生存率，又哪是那么容易成功的？如果你不是我老爸，我是绝对不可能答应这样的条件的。”
苏子君嘿嘿一笑，摸着脑袋，老脸一红，却是不敢接口。
苏醒道：“既然你同意这个方案了。那么，能否告诉我，你把药剂藏在哪里了？”
苏子君愕然道：“药剂，什么药剂？”
苏醒不耐烦地道：“我说的药剂，就是让你获罪的源头。”迎着苏子君疑惑不解的目光，苏醒难得地耐心解释道，“老爸，你之所以被警方起诉，不就是因为你除了牲畜之外，还拿活人来做人体生命实验吗？”
“别试图否认了，若不是证据确凿，公诉方又怎么可能将你定罪，我请的律师团又怎会束手无策？呵，你研究了这么多年，怎么说也该有个结果了吧？”
苏子君脸上的神情一肃，变色道：“你，你知道我做的研究是什么吗？”
“不知道，但能猜到一些。”苏醒坐在板凳上，翘起二郎腿，撑着下巴道，微笑道：“尽管从始至终，你都没有亲自开口承认过。不过警方根据找到的证据，猜测是某种新型的生物病毒。也有另外一种说法，说你的实验目的，是某种针对人体的化学武器。”
“不过，我几个小时前才知道，他们都猜错了。”苏醒神秘地一笑，“若我所料没错，应该是与始魔和基因有关吧？”
苏子君沉默了一会，才缓缓开口道：“你，到底知道些什么？”
“我说了，我什么都不知道。”苏醒道，“不过，在老爸你出事之后，我第一时间赶到你的书房，找到了一些很少见的图纸。而且，不久之前，为了救你，文叔还把你以前交给他办的那些事，全都告诉我了。最最关键的是，母亲为了把你捞出去，也对我有过类似的相关暗示，。”
“综合上面所有信息来看，我才猜测，是否跟始魔和基因方面有关？”
苏子君眼神柔和下来，长叹了口气，颓然道：“既然你都知道了，那我也不就瞒你了。我的确是因为某个原因，一直在研究某种能让人体内的变异基因，彻底恢复正常的药剂。可惜，我试验了这么多年，花费了无数时间和精力，却还是没能成功，只做出了一个半成品。”
苏醒好奇地问道：“半成品？什么样的半成品？”
苏子君道：“我做出来的药剂，在服用之后，只能将显性的变异基因变成隐性，却无法完全治愈。如果时间过长，或者受到外部刺激，这种药剂就会失去效用。所以，我才说这只是半成品。”
“在被抓之前，我已经预感到可能会出事。所以，我将实验室的所有器材全都毁掉了，资料都记在我自己的脑袋里，至于半成品，也只留下一支。”
“很好，”苏醒点头道，“那么，就把藏这支药剂的地点告诉我吧。”
苏子君想了一会，道：“我能不能知道，你这么急着要这种半成品，是因为什么？”
苏醒也不避讳，直言道：“因为我跟你一样，也不想死。如果参加政府的基因测试，我有九成九以上的可能会死。可若真的万幸活下来了，但却因为基因变异，被当成怪物供人关起来研究，那我还不如当场死去。所以，你这个能暂时隐藏基因变异效果的半成品，对我而言弥足珍贵。”
“原来是这样。”苏子君眼神冷彻，慢慢地道，“我真的很想知道，你向我要这个半成品，是以什么样的身份呢？向父亲要糖的孩子，还是平等交易的对象？”
“呵，随你怎么想。”苏醒站了起来，一脚踢飞椅子，背朝苏子君，冷声道，“你若坚持认为这是一场交易，我无话可说。不过，苏子君，我再说一次，也只会说这一次——如果你不是我老爸，我完全没必要费这么大周章，冒着九死一生的危险，去帮你求这么一纸赦免令。”
“我绞尽脑汁，甚至舍了命地去救你，你却在怀疑我，是为了拿什么好处，来与你做这个搞笑的赔命交易？”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苏醒放声大笑，笑声无尽苍凉，“我第一次发现，自己太傻，太天真！”
苏子君也想通了其中的关键，羞愧地低下头，歉意地道：“不好意思，是我想多了。醒儿，你，你不要介意。”
“介意什么！”苏醒哈哈大笑，满腔愤懑，随时都可能破胸而出，“反正一切，都不过是一场交易而已。”
时间到，警察进来催促，苏子君掩面而走。
苏醒仍然是一脸愤愤然，但心中却泛不起一丝波澜。轻松玩弄所有人的思维和感情，将事情完美贴合在原先的世界线上，在无关大局的小范围内试探白无常的底线，掌控一切并改变一切。
做到这一点，对现在的苏醒而言，根本没有任何难度。
不过，白无常那家伙，应该不可能让自己这么轻松过关。那么，他的下一次出招，会是什么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