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为醒来时，已是晚上。
距离子时月圆的时间还有两个时辰。林为从衣架上取下外衣穿上，然后走出了房间。来到大厅内，看见老妇人不知何时已在厅内坐出多长时间，整理一下仪容，他走了过去朝老妇人打了声招呼。
老妇人抬眼看了他一下，微笑点头示意他坐下。
待他坐定后，老妇人端起一杯桌子上尚热气腾腾地茶，然后转脸看向他，带着关切地目光，询问一声道：“睡得可好？”
林为因刚睡醒，精神还未振作，眼睛似睁似闭，快要倒下一般。当听见了老妇人的和言询问后，立即精神起来，展出笑容，点头道：“嗯，睡得很好。多谢前辈关心。”
老妇人已看出了他的状态，微笑着凝视了他一会儿，眉头攒动，方启言笑道：“你真的睡很好？”
林为神色微怔，眼睛突然睁得很大，用震惊地神色凝视着老妇人，却见老妇人面带微笑地凝视着自己，他心知自己已然被察觉出来了，于是不好再做姿态，苦笑着说道：“果然什么事都瞒不住前辈您啊。晚辈的确睡得不是很好。”
他笑了笑，继续说道：“晚辈只因落了枕，导致起床时精神有些萎靡，估计要好些时间才会好。”
老妇人听至此处，不由得笑了笑，说道：“你经常这样？”
林为尴尬一笑，点头说道：“呵呵，晚辈有时就会这样。”
老妇人说道：“你应该改一下睡姿，不然以后还会这样的。”
林为点头说道：“晚辈以后会注意的。”
停止了话题后，林为从茶几内拿出一个杯子，提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
热气腾腾地茶水从茶壶流淌进杯内，如一条瀑布般直泻下来。
老妇人目光忽然落在了茶几上的茶杯，神情微凝。
茶杯内尚有茶水，底下沉淀着些许茶叶，茶还热着，热腾腾地茶气如烟雾一般向上飘。
因茶尚热，她没有立即便喝，而是静静地观着；她坐姿端庄，目光温和地凝视着；她衣着齐整，优雅地体现着。
茶雾如缥缈仙雾，于杯上腾起；茶水如滋润温泉，于杯中静荡；茶叶如归根落叶，于杯底沉默。
林为见老妇人在沉思，知趣地默而不语，安静地看着老妇人思考。
大约一盏茶工夫。老妇人思忖完毕，神色不再肃然，而是展开笑颜，道：“这其中的意境，你可知道？”
虽然不太明白老妇人的话，但是林为却不是一个伪人，立即摇头说道：“不曾清楚。晚辈愚钝，还请前辈为晚辈详细解释一番。”
沉吟片刻后，老妇人端起桌上的茶，说道：“你可知道一杯茶，就是一种境界。”
“一杯茶，就是一种境界？”
老妇人微微点头，说道：“不错，一杯茶，便是一种境界。正如武功境界有千万种，或高或低，参差不齐；有些人一辈子也没能达到最高的境界，他们徘徊于中等水平，止步不前，这种人受限于天赋，仅凭刻苦是改变不了什么的，只能徒增失落感；有些人无需一辈子就能达到最高境界，他们满足不了现状，一心想要更上一层楼，这种人天赋异禀，无需勤学苦练，便能达到某种境界，但是他们受限于心境不成熟，一生也只能达到世俗人的最高境界。”
老妇人轻轻吹了一下热气腾腾地茶，轻啜一口，感受到其茶地滋味。
将茶放到桌子上，老妇人抬眼看向林为，说道：“武功有好有坏，茶亦有好茶坏茶。好茶闻其香气便了只其滋味；坏茶不闻亦可知其滋味；然而，有一种茶却是你闻不出任何气味，平淡无奇，可是一旦你轻啜一口，滋味却是与其气味不同。武功，亦是这种道理。
林为听得聚精会神，当老妇人言及此处时，便开口问道：“那晚辈属于哪一种？”这个问题，他一直想知道，所以碰上了可以知道的机会，他怎能放过。
老妇人看了他许久，迟迟不言语，令他心里焦急万分。
很多人一声所追求的便是能够出人头地，林为不是神，当然也不例外。
见老妇人看着自己很长时间没有说话，心里也是开始急躁起来，正要出口问道。老妇人却突然开口，神情淡然，看着他摇头说道：“你，我看不透。”
一句简单的话，顿时把林为给怔住了。他不解地凝视着老妇人，脸上流露着愕然地神色，问道：“前辈，此话怎讲？”
老妇人神情泠然，看着他说道：“一个人的天赋是可以看得出来的，有些人天生就是练武奇才，有些人天生只能是普通武师，而有些人却看不透，因为这种人心境比天赋异禀的人要高些，天赋要比普通人要高些，但是不一定能达到那些天赋异禀的人那种高度，却不排除更高一筹的可能性。虽然我看不透你，但是我猜测你属于最好那种。”
林为似懂似懵，对于老妇人这番解释，着实理解不透，有些深奥晦涩。
老妇人并没打算让他听懂，因为现在的他还不能完全的悟出其中的道理，所以她虽然在简便的解释给他听，却没有期望他能听懂并且参透其中意思。
“你听不懂没关系，因为现在的你还不足以明白其中的意思。等到你明白之后，你不再是现在的你。一切取决于你自己，谁也帮不了你。”
“晚辈的确想不明白其中道理与意境，但是晚辈会记着的。若以后真如前辈所说，晚辈的可能性会一个转折点的话，那么晚辈也就不再迷惘了。”
“你能这样想，最好不过了。我就是怕你想不透，还偏要想，以至于心境受阻，影响了你日后的修行；因为怕你接受不了，所以我才考虑了这么久，意识到这件事你迟早要知道的，所以这才与你说了。”
“前辈的苦心，晚辈会记在心里的。”
“你这孩子是我见过的最没有心机的人之一了。”
“还有一个是谁？”
“清尘长老的徒弟，梅月儿。”
“是她！”
“你认识她？”
“晚辈的确认识与她相识，不过已经很久没再见过了。”林为说着，神情渐渐黯然下来，默默地别过脸去，似是不愿再提起。
见状，老妇人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也默不作声，端起茶凑到嘴边轻轻一抿，接着沉默，眼神仍是瞥了一眼林为。
林为没有预料到老妇人竟会提及梅月儿，一提及时，神色虽保持着淡定的模样，但是心里却起了波澜。
眼神闪过一抹黯然的神色，老妇人心感不安，忽然开口说道：“很抱歉，忽然谈到了别的事去。”
林为一抬手，看着老妇人笑着说道：“前辈您别这么说，是晚辈的问题，与前辈您无意提及无关。”
老妇人一听，立即展开笑颜，改变了话题。
老妇人说道：“好，咱们还是回到刚才的话题吧。”
林为目光泠然，说道：“如此甚好。”
老妇人轻抿一口茶后，说道：“你的性格虽好，但太危险。”
“危险？”
老妇人点头说道：“不错，因为你没有心机，所以很容易被人所利用而不自知，到头来吃亏的是你。”
林为摸了摸鼻梁，苦笑道：“前辈所说，晚辈并非没有想过。可是性格这种东西不是轻易就能改的。”
老妇人看着他的眼睛，说道：“性格这种东西的确不易改变，不过也不是不可改。”
老妇人话音至此，林为神情一凛，立即问道：“怎么改？”
“变故与经历。”老妇人说道：“当一个人经历了变故之后，性情会大变，不过一般性格不是很好。”
“对于改变性格这个问题，晚辈还是顺其自然吧。有些东西强行改变了，会变得面目全非。”听罢，林为认真地说道。
不知不觉中，老妇人已喝完杯内的茶水，如今，只有杯底残留着些许茶叶。
老妇人正要抬手去提壶给自己倒茶，不料林为比她还快，抢过茶壶，起身给她倒了茶水。
老妇人眼神闪过一抹诧异，接着便是欣慰。林为的懂事，是她一直欣赏的品性。
林为重新坐了下来，抬眼看向她，面带微笑，说道：“前辈您之前说一杯茶便是一种境界，那么您属于哪一种？”
今晚突然开口提问，她神情微怔了怔，很快恢复过来，面露笑容地凝视林为一眼，说道：“最差的那种。”
“最差的那种？”林为对此此言诧异不已。
“你看我像骗你吗？”老妇人面带微笑地看着他诧异地神色，反问道。
他摇了摇头，老妇人却笑着说道：“这就对了嘛。我已经到了这个年纪了，骗你一个晚辈对于我来说也没什么用。所以，你不必如此惊讶，你要学会接受一切你所不能接受的事物。”
“可是…”他的心里仍旧存在着疑虑，说道：“以前辈的武功造诣不可能是最差的那种吧？”
老妇人神情淡然地看着他，说道：“怎么不可能？我年轻时的确是资质很差，后来因为某件事而奋发修行，才得以达到现在这种境界。”
林为平缓了情绪，说道：“前辈是怎么做到的？”
老妇人说道：“我刚才说了，当一个人遭生变故之后性情会改变。我刚才没有告诉你，性情可以预见出一个人的武功造诣到底达到哪种境界的。”
林为仔细地听着，心里已有了一些了解，说道：“所以一杯茶可以看出一个人性格，而一个的性格可以预见或者影响一个人的武功造诣可以达到哪种境界。对吗？前辈。”
老妇人轻抿了一口茶后，笑着点头，说道：“你领悟得不错。一杯茶即一种境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