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紫冬一边嗑着瓜子,一边看着戏。
帘子里面出来一个姑娘,约摸十六、七岁,头上梳了一个抓髻,戴了一副银耳环,穿了一件蓝布外褂儿,一条蓝布裤子,都是黑布镶滚的。虽是粗布衣裳,却是十分洁净。
那女子来到半桌后面右手椅子上,左手取了梨花简,夹在指头缝里,便丁了当当的敲,与那弦子声音相应;右手持了鼓捶子,凝神听那弦子的节奏。
歌喉遽发,字字清脆,声声宛转,如新莺出谷,乳燕归巢,每句七字,或缓或急,忽高忽低;其中转腔换调之处,百变不穷,觉一切歌曲腔调俱出其下,以为观止矣。
一曲终了。台下涌动。
紧接着,又上来一女子。停了数十秒光景,那女子便轻启朱唇,发皓齿,先唱了几句书儿。
声音初不甚大,只觉五脏六腑里,像熨斗熨过,无一处不伏贴;三万六千个毛孔,像吃了人参果,无一个毛孔不畅快。
唱了数十句之后,渐渐的越唱越高,忽然拔了一个尖儿,像一线钢丝抛入天际,台底下的观众不禁暗暗叫绝。
那声音跌宕起伏,就恍若由傲来峰西面攀登泰山的景象。
初看傲来峰削壁干仞,以为上与天通;及至翻到做来峰顶,才见扇子崖更在做来峰上;及至翻到扇子崖,又见南天门更在扇子崖上:愈翻愈险,愈险愈奇……
那女子唱到极高的三四叠后,陡然一落,又极力骋其千回百析的精神,就如一条飞龙在黄山三十六峰半中腰间,盘旋穿插……
至此以后,愈唱愈低,愈低愈细,渐渐的,就听不见了。台下的人屏气凝神,不敢少动。
约有两三分钟之久,仿佛有一点声音从地底下发出。这一出之后,忽又扬起,像放那东洋烟火,一个弹子上天,随化作千百道五色火光,纵横散乱,五光十色。这一声飞起,即有无限声音俱来并发。那弹弦子的亦全用轮指,忽大忽小,忽缓忽急,有如花坞春晓,好鸟乱鸣。
忽听霍然一声,人弦俱寂。
这时台下叫好之声,轰然雷动。
夏紫冬激动的站起了身。
那乐曲似乎禁锢住了她,它的威慑令她不敢动一下。一刹那,仿佛有什么东西经流过她的心房。也就是这么一刹那,她的心灵十足的被震撼到了。
这声音,就宛若风驰电掣的脱缰骏马在大草原上迎着风儿奔腾着;亦或是波澜不惊的海面上倏地惊涛骇浪,浪花肆无忌惮的拍打着岸边的礁石,倏地一阵狂风席卷而过,引来永无止境的呼啸。
细小时,那声音又仿佛是泉水弹奏着优美的乐章叮咚作响,伴随着春姑娘轻盈的步伐迎接着新事物的诞生,象征着无限春/光美好;有时候,却又好像是潺潺溪水,不经意间流进她的心田,在它干涸无助的时候,添上一朵绚烂的滋润,使它恢复生气、充满生机,拯救了她的灵魂。
古代的技艺竟是如此的高超!
夏紫冬不禁拍手叫绝,久久不能走出这番意境。
涨姿势啊涨姿势!
突然,一个熟悉的身影闯入了她的视野。夏紫冬一喜,急忙喝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