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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中午时分,鹞子们回到猪肚井。两人都很疲惫,但收获颇丰:老头背了一张狐皮,鹞子背了三张狼皮,一张大的,两张小的。猛子虽大概理解了狐狼和环境的关系,但那观点还没融人血液。所以,见到那皮子,不由得算起账来,结果令他大为惊讶,想:“这营生,也能捞不少钱哩!”

猛子看出,那两张小狼皮实在太小,打它简直是糟蹋行情,鹞子却很是兴奋,一改往日阴沉,炫耀起来:“这母狼,可狡猾啦。一见我们过来,就来了个一溜风。你快,能快过枪?一枪,就打中肚囊了,肠子虽没出来,血却是尿尿一样……”

老头接口道:“人家引你的注意力呢。”他取出个鼻烟葫芦,往手心里倒些黄色粉末,用右拇指挑了,放鼻孔上,一吸,响响地打个喷嚏。

“我当然知道。”鹞子道,“那狼窝,明明就在芨芨墩那儿。可我,先结果了你再说。”

女人被这传奇吸引了,大瞪着眼,时不时惊愕几声。猛子很是反感。

“它没扑过来咬你?”女人问。

鹞子哈哈两声:“我还盼它扑过来呢。”他拍拍半自动步枪,“这是快枪,又不是那号装沙子的烧火棍,能连发的。”

女人望一眼猛子,吃吃笑了。

猛子皱皱眉头。他很反感鹞子的语气,更讨厌他那“烧火棍”的比喻,脱口说:“用快枪,猪也能打下狼,用烧火棍打一只,才算猎人呢。”

鹞子哈哈笑道:“烧火棍?哄哄女人行,怕是连狼毛也吹不下呀。”

老汉道:“话往好里说。我拿的也是烧火棍。”

“谁又说你呢?”鹞子道,“我是说举了烧火棍骗女人的那种货。”

女人又笑了。

猛子觉得一股血冲向头顶。他跳下炕沿,“你屁往好里放!

“咋?”鹞子瞟了他一眼,“想单挑?”

“呸!”猛子唾道,“怕你?怕你老子是兔子养的。”

“算了,算了。”老汉劝道。豁子过去,按按猛子肩膀,猛子就势坐炕沿上。说实话,打起来,他心里没底。对方那股阴阴的味道,更叫他发怵,但他口里却不认输,“人家孟八爷,拿个烧火棍,能枪打飞鸟呢。你算啥?”

“当然,当然。”老头笑道。

“那砂枪。”鹞子撇撇嘴,“一喷,一片铁砂,别说打一只鸟,百只也没啥。这枪,独子儿,稍偏一下,就错到天上了。”

“算了,说啥?人家孟八,那是没说的。”老汉道。

女人却瞟一眼鹞子:“后来呢?”

鹞子望一眼猛子,大度地哈哈几声:“后来,就追,追了四五十里,打死了它。”他抖抖那张大狼皮,“回来,又顺便收拾了它们。”他又抖抖那两张小狼皮。皮上还有血迹,没干。这皮,不久前还穿在狼身上,现在,叫人脱下来了。

女人夸张地叫几声。

豁子却道:“小狼不该打,还没成皮子呢,糟蹋了。”

“我数落他一路呢。”老头道,“不打才出世的,是老先人的规矩。”

“哈规矩,还不是人定的?”鹞子笑道,“这母狼,你朝我使诡计,我就顺竿竿儿收拾你。要说,它要是不顾娃儿的活,早溜跑了。可它怕我们发现狼窝,故意露面,调虎离山。它还当这是砂枪呢,打不了多远。一挨枪,你想跑,也跑不了多远,血流干了,不死还由了你?上回,有人专要张小狼皮,要做个皮大衣领子,价也不低,就顺便拾了个跌果。”

老汉道:“狼有状元之才呢,知道跟你玩心机。”

猛子见女人用崇拜的眼神望鹞子,心里别扭极了,就提枪出来。他很想到那个埋小狼的地方,挖出狼尸,扔到鹞子面前,叫他看自己“烧火棍”吹下的狼,却又厌恶女人的神态,就上了沙坡,长嘘一口气。

雨停了。太阳出来了。天空水洗似的干净。沙岭上的潮气在阳光下哗哗哗闪着,一晕一晕,向家的方向荡去。离家几天了,猛子很想家,尤其想那“山芋米拌面”。连吃了几天肉,肚里总不滋润,要是能灌上一肚子“山芋米拌面”,当然是最惬意的事。

鹞子的得意,很令他讨厌。女人的眼神,更是别扭。真不想到豁子家去了,便在沙坡上坐了,望那后晌的落日。

天空很是灿烂,叫那雨水洗过的透亮晴空一衬,日头爷简直爽极了。但猛子却懒得欣赏。他不像弟弟灵官,老叫月亮呀,风呀,太阳呀,弄得诗兴大发。猛子对天空的感觉是两个词:“晴”或是“阴”。对太阳,是“热”还是“不热”。对风,是“大”或“小”。此外,他懒得把心思用到区别那些没意思的细微变化上。所以,瞅一阵太阳下的沙洼,便觉无聊了,想去芨芨湖玩。

一想芨芨湖,就想到黑羔子。一想黑羔子,就想到孟八爷安顿的事了。孟八爷安顿过:若鹞子们来了,叫黑羔子报信,叫他自个儿盯着。昨天,怕那些家伙不来,或是来了又溜了。今天,他们又来了。看那乏驴劲儿,说不准得休息两天。叫黑羔子骑了骆驼,出沙漠,报个信,就能逮住他们。……若是把人叫来,鹞子们又走了呢?……走了就走了。人家是长腿的,老子又不能拿裤带拴了他们。至少,叫派出所的知道,老子们到沙漠也做了事呢,可不是来吃白饭的。

到了芨芨湖,不见往日热闹,牧人们东一个,西一个,散了,熬太阳下山呢。红脸抡个抛溜子,时不时,飞出一块石头,打到一个走得太远的老牛角上。

黄二翻了破皮袄捉虱子,一见那架势,猛子身上也痒酥酥了。夜里倒忘这茬儿了,不知有多少虱子,从黄二的被窝里,搬家到他身上呢。

黑羔子却一下下踢石子,那石子,一个个飞出,飞向羊群。因没准头,羊也不管,由了他踢去。猛子走近,听得他自言自语:“挨刀货,狼都不吃哩。天生的挨刀货不成?老子迟早要宰了你们。”听到脚步声,回头,见是猛子,却面无表情。

猛子将孟八爷安顿的事儿告诉了他。黑羔子初无热情,表情麻木,一听鹞子打了狼和狐子,就同意了。猛子催他快去,说:“放心,羊我给你看。”黑羔子却说:“我有哈不放心的?还巴不得叫狼吆走呢。”

“不会,不会。”猛子笑道,“狼一闻火药味儿,早溜远了。”

黑羔子安顿炒面拐棍帮猛子把羊赶回圈。黄二问:“圈还换吗?”黑羔子说:“换。我那儿,人家不熟悉。”黄二笑了。看得出,他很满意黑羔子的羊圈。

黑羔于又问红脸借骆驼。红脸问作啥?黑羔子大声说:“回家取药,病犯了。”

“啥病?”

“人不知。”黑羔子气呼呼道。

这“人不知”是牧人常用的一句骂人话,还有后半句,叫黑羔子压舌头下了,说全了,就是“人不知,狗来问”。

“不借!还牛了你?”红脸大声说。

黑羔子却径自走过去,牵了一峰胳驻,取开绕在脖里的缰绳。一纵身,楔入驼峰,用缰绳头,抽几下骆驼屁股,骆驼便颠颠着跑了。红脸没挡,只说:“哟,这王八蛋,倒成他的驼了。”

“人家急呀。”炒面拐棍慢悠悠地说,“人家月经来咧,急着回家取纸呢。”牧人们大笑。

太阳悬山时,猛子们赶了羊回圈。牧人们一个个分开了,羊也随牧人分群了。黄二和黑羔子的两群羊费了些事。人换圈了,羊却不知道人的主意,自顾朝以前的老圈而去。猛子说不用换圈了,叫炒面拐棍把黄二的羊赶回猪肚井。自己则赶了黑羔子的羊跟黄二去熊卧沟认圈。黄二却执意不肯,说他跟黑羔子商量好的事,猛子无权变更。猛子知道黄二叫狼吓破了胆,就不再强求,但分群时却不卖力。他想等羊自己分群后各回各圈,黄二也没法子。

哪知,黄二很有办法:他解下腰间的草绳,系到头羊角上,硬拉它出群,叫炒面拐棍牵了去,口中不停地喊“羔!羔!”一群羊就分成两群了。黄二拉了自己的头羊,往熊卧沟而去。

炒面拐棍精细,怕黄二伙了黑羔子的羊去,又数了一遍,才牵了头羊,前往猪肚井。

圈了羊,天已黑了。红脸喊猛子去自己圈里,他放的是胳能和牛,和炒面拐棍常合群放牧,也好有个照应。猛子看不惯鹞子的嚣张样子,不想去豁子屋里。三人点了灯,切点牛肉,拌了顿牛肉拌面汤。

红脸说:“我就爱吃这‘癞蛤蟆钻紫泥’。”

“我也是。”炒面拐棍接口道,“舒服。穷命啊,大鱼大肉,反而不舒坦。”

这“癞蛤蟆钻紫泥”,是牧人们对拌面汤泡馍漠的戏称。

这圈,也用栅栏圈定,在崖上掏个洞。红脸的洞,比黄二的大些,也高些。红脸在壁上钉个木橛,挂了马灯,洞中就亮堂了。

借了灯光,猛子才发现,红脸的洞,开在一段古城墙上,问:“这庄墙,也是放牲的打的?”

“啥?”红脸笑了,“这是长城呀,就是秦始皇打的,孟姜女哭的那个。先前,这儿可多啦。后来,叫沙埋的埋了,坼的坼了,就稀罕了。”

“这儿?打长城,有啥用?”猛子问。

“这儿,先前可不是沙漠,是湖,是朝廷的马场,朝廷还驻兵呢。你不听那地方,前营,后营,邓马营……这个营,那个营的。老人们说,沙压了七十二座唐营呢。那马场,是专为朝廷养马的。三国时,吕布骑的赤兔马就是凉州产的。那时叫西凉,可厉害呢。凉州大马,横行天下呢。”红脸唾沫乱迸。

猛子吃惊了。看不出,这红脸,粗粗拉拉,还知道这么多事,就说:“看不出,你学问大着哪。”

“啥学问?”红脸笑了,“磨道里听了个驴叫声。我听黑羔子说的。这些,他的那些破书上有。以前,他有好多书,后来,叫羊偷吃了。嘿,他可惜得头发都没了。谁能想到,羊会偷书呢?”

猛子笑了。他上学时的书也叫羊吃了,不是羊偷的,是他扔出去叫羊吃的,就说:“我一见书,就打呵欠哩。”

忽听到女人声:“咋不吃饭去呀?想叫老娘端来不成?”话音未落,她已进洞了。

“吃了吃了。”猛子道。想到她望鹤子的眼神,他皱皱眉头。

“真吃咧,癞蛤蟆钻紫泥。”红脸道。炒面拐棍却闪出门外,显然,他还没忘叫女人当马骑的耻辱。

“来吧,她吃不了你。”红脸笑道。

女人吃吃笑了,“你们不是常说‘娶来的媳妇买来的驴,任我打来任我骑’吗?你们能骑女人,为啥我不能骑你们呢?”红脸挤眉弄眼地说:“谁说不能?你一骑,叫倒浇羊油,书上叫‘倒淋赌烛’。”

猛子听不懂红脸的话,却见女人笑了,就装做听懂了,也笑了。

红脸却问猛子:“你叫浇过没?”

猛子自然不甘心叫人轻看,大大咧咧地说:“常浇,常浇。,’

女人破口大笑。炒面拐棍的笑声也从洞外传来。红脸却忍了笑,问:“叫谁浇?是贼女人?还是你嫂子?”

女人笑得直不起腰来。猛子这才觉出自己说错话了,却索性一猛性子说下去:“多啦,多啦。”这下,红脸也笑了。三人都笑得喘不过气来。猛子不知他们笑啥,便也笑了,气势却比他们都弱。

女人忍了笑,对猛子说:“今黑里,你和他们窝一夜吧。”

“知道知道。”猛子皱皱眉头。

女人说:“那被子,不够。”猛子想起,昨夜女人抱来的被子还在黄二洞里,就出了洞,脑中却哗哗着那夜的镜头,只是他自己换成鹞子了,心绪大恶。他取了被子,狠狠塞给女人,一语不发,又去了红脸洞里。

“瞧,瞧,小心把腰闪折。”女人笑。

回到灯地里,猛子心里还是疙里疙瘩。红脸笑问:“咋?摸了一把,叫人家臭了一顿?”猛子冷笑道:“那种乱人尿巴子,谁稀罕?”炒面拐棍却说:“可别乱嚼舌头,人家浪是嘴浪,可没见人家做过啥。”红脸说:“就是。没听谁得过手。”猛子心道:“谁说没有,我也得手了呢。”心却因二人的辩护轻松了些,问:“真的”?

红脸笑道:“暗的,不知道。明的,真没有。”

“啥暗的明的?”炒面拐棍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若有暗的,早成明的了。”

“这倒是。”红脸说:“不过,这婆娘,可能看上鹞子了,老望他。”

“真的?”猛子心一抽,想,今夜,叫他得手了。

“不过。”红脸却说,“鹞子看不上她。上回,鹞子来,夜里我去撒尿,见女人在屋外的黑地里缠了他,给他说啥。鹞子说,你把老子看成啥人了?张五爷把豁子当朋友,他也就是老子的朋友。女人还说了些啥,没听清。鹞子喝一声,滚开!女人就哭着跑了。”

炒面拐棍接口道:“别的,不好说。在不贪色这一点上,那鹞子,真是条汉子。”

猛子却急急地问:“张五爷?那老头叫张五爷?”

“不知道。”红脸说,“没听鹋子叫过他,只听鹞子那么说过,张五爷究竟是谁?我也不知道。”

猛子想起,孟八爷说过“东山的张五,沙窝的孟八”。他怀疑那老汉就是张五。这老汉虽带着笑,一点儿也不眼飞麥毛,但身上却很怪地有种摄人的威严,叫人轻视不得。不过,老汉既不愿暴露身份,自己也不好打听。露了馅儿,怕惹祸上身呢。但听到鹞子曾呵斥过女人,心中的疙瘩倏地没了。

既知道了鹞子不贪女色,猛子便觉得自己待鹞子的态度不够大气,心里有了歉意。但他还是不能接受他那嚣张劲儿。尤其是,他把砂枪叫“烧火棍”,猛子一想,气就不打一处来。

忽然,猛子想到了他打死后埋下的小狼。下午,听鹞子说,小狼皮能做皮大衣领子,他还想回村时剥了它呢。此刻,却有一种冲动:把小狼也给了鹞子,叫他剥皮去。不为别的,只为敬他是条汉子。想到这里,猛子浑身燥热,告辞出去,在阴洼里摸索半天,找到埋狼的地方,手插人沙,揪了毛皮,捞出,嗅嗅;还好,一则时令已到深秋,二则埋在阴洼,倒无臭味。他拎了小狼,到豁子门口,踢开门,见老汉和豁子正在灯下喧谈,鹞子则倚在被上,闭目养神。一见鹞子从骨子里渗出的傲气,猛子又有些气他了。他把狼尸扔在地上,说:“烧火棍打的,送给你们。”

“来,来,坐。”老汉招呼道。

猛子不敢对老汉无礼,只说:“我也没用,送给你们。”就出来了。

“逞能咧。”身后,传来女人的笑。

出门后,猛子径直去了黄二圈里。他挂好门,躺在炕上,觉得自己做了一件很英雄的事,血沸腾着,把睡意赶得一干二净。红脸们的话等于向他保证了鹞子和女人之间不会发生故事,他的心情很是轻松,就把那夜的情景一幕幕重播了品味。不知过了多久,忽听到女人的叫门声。

开了门,女人进来,一进门,她就悄声说:“规矩些,人家跟着哩。”果然,听到豁子在不远处咳嗽。猛子惊出一声冷汗:要不是女人提醒,他早就拥了女人,说出“驴”话了。

哼,这豁子。

女人把一个东西扔进圈里,说:“这狼,天生是吃羊的。今日个还个债,叫羊也尝尝狼肉味。羊吃牛肉哩,狼肉也会吃的。埋了,糟蹋了。”说着,塞给猛子一张硬纸,“那老头儿给的,一百块票老爷哩。他说那皮子虽小,可值这个价,他不能占你的便宜。……你挣钱,却叫老娘给你剥皮。”猛子坚决不要,说:“我说了,是送他的。”女人就收回了手,嬉笑道:“你不要?我要。见钱不抓是傻瓜。”又悄悄伸过嘴来,对了猛子耳朵,说:“也该着你孝敬一下老娘了。”顺势在他脸蛋上亲一下,风一样笑着去了。

踢踏声和豁子的咳嗽声远了,猛子还立在那儿。那老汉,在他心里倏地高大了。怪,他竟然无法把老汉和“罪犯”联系在一起。一想到黑羔子会叫了人来抓他,心里有一丝歉疚了。

一阵潮湿的咀嚼声传来。猛子知道羊在吃狼肉,又想起黑羔子说的那些话来,想,这世道,莫非真变了?羊吃肉咧。也难怪,牧人和牲畜渐渐多了,沙漠里本来就稀罕的草更稀罕咧。羊啃一天,至多是个半饱儿,加上渴,难怪会饮那牛血。一饮血,性子就变了,一变,就敢吃肉了。但一想到它们正大嚼狼肉,心上总是别扭,想,这婆娘,亏她想出这法儿。也对,埋了,就糟蹋了,叫羊吃了,多少添些膘分。狼吃羊,怕是有千万辈了,也该着羊吃一回狼了。那话叫哈来着?对,一报还一报。

但那潮湿的咀嚼声,听来总是别扭,猛子就进了洞,躺在铺上。忽又想起黄二在芨芨湖里捉虱子的境头,心里又痒酥酥了,觉得身上有许多肉乎乎的小东西在跑,伸手人衣,摸索一阵,也没摸出啥来。

“咩一一咩”羊们意犹未尽地叫。方才的美食,想来把腹内的馋虫逗醒了,它们还想索要呢。

猛子晃晃脑袋,笑了,心想,没啦,那狼肉,可是稀罕物,老子还没尝过呢。现在,只有老子的老屌了,吃不吃?却又想起他撒尿时羊怪怪的贪婪的眼神来,不由打个寒噤。此刻,若真将那养儿引孙的物件递出,定然也成羊的美食了。往下一想,猛子就哆嗦了:它们能吃牛,能吃狼,便能吃人,它们会不会趁我熟睡吃了我?想想,心就怯阴阴了。明知羊吃个大活人不那么容易,但又觉得不是没这可能。那么大的牛,不一会儿,就成骨架了,人定然也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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