输电线，沙棘果，杨路人
离开金昌市区，顺着S212线河（西堡）雅（布赖）公路往北走，金昌绿洲就会渐行渐远，而巴丹吉林沙漠就会扑面而来。满眼是黄橙橙连绵起伏的沙丘，满目疮痍。地物标志逐渐变成了蜿蜒穿行于沙漠中的公路和与公路并行的输电线路和电线杆。
公路和输电线路是沙漠中一对形影不离、相互依存的孪生兄弟。它们是那么的相似，又是那么的亲密。它们一个承载着滚滚的车流，连通着四面八方，通达到沙漠戈壁，成为货流其畅的运输大动脉。一个承载着强大的电流，为大漠中的村镇、工厂送去光明和热量，输送着无穷的动力。他们是那么的亲密，亲密地融入了彼此的生活、工作。沙漠中没有树，输电线路往往距离公路50米？100米并行前进，那些密密麻麻的电线杆好像是公路的行道树。输电线路出了故障，电力人往往会说：某某公路某公里处发生故障，电力人就会在第一时间准确到达故障现场组织抢修。而在公路养护作业中，养管站的站长分配养护任务时往往不说今天干多少活，而是说今天我们干几个电线杆。两个电线杆之间的距离是50米，毫厘不差。工作布置完之后，养管站站长往往会强调：中午我们在某某号电线杆前吃饭、休息。然后每个养路人就会专注地干好自己的工作：疏通边沟、整修边坡、处治翻浆、修补油路……中午，养路人就会在约定好的电线杆处吃饭、休息。沙漠路段植被很少，人们形象地称沙漠路段为“鸟无歇脚石，人无乘凉树为了减少上下班途中耗费的时间，养路人中午一般不回养管站休息。养路人中午休息有三种选择：坐在骄阳下，猫在养护机械的驾驶室中，躲在电线杆的阴影里。沙漠中夏日中午的地表温度高达六十多摄氏度，坐在太阳底下相当于进了蒸笼、烤箱，而养护机械驾驶室、养护车底下，那是少数几位女同胞的特殊待遇，有谁再去剥夺这些小自留地呢？尽管30厘米的电线杆不能带来多少阴影，但至少可以侧坐在阴影中，尽量减少太阳光对身体的直射。
吃的饭菜是养管站做好带来的，吃饭的时候，养路人一字排开坐在电线杆的阴影下。因为工作劳动强度大，吃饭时大家常常表现得有点急不可待。他们大口地吃着饭菜，大声地谈笑，有时还会在软绵绵的黄沙上摔上两跤……这种生活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外人看来单调、乏味、枯燥，但养路人以一种“养好公路，保障畅通”的神圣使命支撑着自己，他们以苦为乐，以路为荣，他们默默无闻，深爱着自己的事业。有时，看到这种情形，我常常联想到春日刚出窝的小燕子，它们一字排开，落在电线上，尽管别人看起来弱小，但它们引吭高歌，由衷地赞美春天呢！
天气炎热的季节，养路人中午休息吃饭在电线杆的阴影里，而严寒的冬季，休息的地点则会选择在有沙棘固定的沙丘背风面。夏日养路人吃的饭菜有时因高温会发馊，而冬天则会冻得硬如磐石。这时候，他们就会在背风的沙丘后面点一堆篝火，一边烤火，一边吃干粮。偶而还会摘几粒没有被风带走的干沙棘果吃呢！
养路人这样工作、吃饭免不得会得老胃病，泛酸、烧心。沙棘树是大自然赐予沙漠的礼物，而沙棘果则是沙漠送给养路人的礼物。沙棘耐旱、耐冻，有沙棘生长的地方，沙丘就会被固定下来，不再流动。沙棘每年5至6月份开花，8至9月份沙棘果成熟，先是微微发青，继而红得鲜艳，进而红得发紫。成熟的沙棘果甜甜的，略带涩味，对养胃，保胃、恢复胃黏膜有奇效。因此沙漠中工作的养路人在闲暇时闻，丄作之余就会采撷沙棘果来吃，也因此治好了不少养路人的胃病。
吃不完的沙棘果晾在养管站宿舍的窗台上、屋顶上，晾干后他们细心地储藏起来，用来泡茶喝，用来馈赠亲友，我就有过这样的礼遇。沙棘果拿回家，闲暇时泡茶来喝，看到干枯的沙棘果在开水中吸水慢慢地变得丰满，圆润，一种温暖的感觉就会荡漾在心头，仿佛看到那沙漠风沙线上奋斗不止的养路人。
行道树，仪仗队，养路人
行车祖国大地，许多公路两边绿树成荫，花红柳翠，给人一种人在画里走，车行苍翠中的美好印象，令人留连忘返。那是养路人用勤劳的双手养好公路的同时，绿化公路，美化公路的成果，是精心打理公路形象，为大地母亲献上的赤忱之爱。
“宜林则林，宜灌则灌”是公路绿化的一个原则。
每个公路人，都会知道这句话的含义，并把它看作是神圣使命和自觉行动。
在这条原则的指引下，公路两边只要有空地，并且适宜树木生长，公路人就会将树木在公路两边的沟沟壑壑、边边脑脑种得满满当当，将公路打扮得郁郁葱葱，满眼翠绿。
养路工是公路的守护神，他们用勤劳的双手，用“养好公路、保障畅通”的神圣使命保障着公路大动脉的安全畅通。而公路行道树则成为公路的忠诚卫士和仪仗队，成为不拿工资的公路守护神。公路人和行道树风雨相伴，一起走过春夏秋冬，一起走过风雨历程。
文学作品中从来都不缺少描写春天到来的好句，如：“近水楼台先得月”、“向阳花木早逢春”、“遥看草色近却无”。宋苏轼题惠崇《春江晚景》：“竹外桃花三两枝，春江水暖鸭先知。”其实，养路人、行道树最先感知着春之已至。春天，当大地有一丝暖意，农民还没有开犁耕作时，是行道树首先感知到了春天的气息，那因为严冬变为黛色的树皮渐渐地会泛出淡淡的绿意，形容枯槁的树枝也吸饱了水分，渐渐变得圆润，树枝变得舒缓、柔软，透露着水灵的气息，枝节处潜伏着的新芽也即将择机蓬勃而出呢！
养路人会首先观察到行道树这种细微的变化——行道树报告着春天的到来！——其实也不用观察，公路开始翻浆了。这是春天到来公路最为显著的变化，这是每年冬春交替，冷暖变化，北方公路最常见的病害。病害发生时，平时平坦的公路会变得坑坑洼洼，凹凸不平，严重时会发生阻断交通现象。这时候，养路人会来回巡视在公路上，随时处治这些病害，保障公路的畅通。这意味着，养路人年复一年的劳作又开始了。
夏天，炎炎烈日炙烤着大地。中午气温最高，许多人都有午睡的习惯，勤劳的农民也在此时不下地干活。牧童们找个阴凉的地方在玩水嬉戏，而养路人却在髙温下修补破损的路面，铺筑新修的公路。——他们要充分利用这些高温，因为高温条件下修补的油路质量最好。
秋日，碧空明净，秋高气爽。公路行道树在秋风的作用下，黄的更艳，红的更深，真是层林尽染。来往车辆行驶在这一片金黄中，所有的人都会醉了！这是公路最美的季节，也是经过养路人精心养护后，公路路况最好的季节。公路平整如镜，如大地上的黑丝带。路外边坡、边沟、护坡道等公路设施整理得整齐划一、边角分明；身后，喇叭声声，车流如织，各行其畅……此刻，工作在路上，身边景色是那样的美好，工作是那样的愉快，养路人尽情享受着劳动带来的喜悦。进而，进入深秋，一场秋风吹过，满路尽带黄金甲，养路人及时将树叶扫堆、焚烧，为行道树增加营养。黄叶凋尽时，养路人又用石灰水给行道树树身刷白，仿佛给行道树穿上过冬的衣服。刷白了树身的行道树，整齐划一地肃立在秋日中，肃立在冬日的暖阳中，俨然是公路的仪仗队。
长期的劳动过程中，公路人跟公路、行道树结下了不解之缘。行道树被养路工一双双粗糙的大手种下，又在一代代养路工的精心呵护下长高、长高，直到长成参天大树。行道树对于养路工，那是生于斯手、长于斯手，是自己精心照料监护的孩子；行道树又为一代代养路人提供着绿荫，呵护、保护着公路，公路人和行道树就像一对形影不离、互相依存、生死与共的兄弟，又是知冷知热的朋友。
那行道树也像是善解人意，尽可能地帮助养路人。行道树改变着单调乏味的行车环境，绿化、美化了公路形象，有防眩、防晕的效果，更能吸收汽车排放的尾气和噪音。有行道树的地方，行车就不会感到视觉疲劳；行道树美化了环境、保持了水土，春天行道树树根会将路基的部分水分吸走，调节了公路湿度，有行道树的路段，轻易不会发生春天最多发的公路病害——翻浆；炎炎夏日中，是行道树搭起了凉棚，为行路人带来了些许清凉，同时，树阴减少了太阳光对路面的直射，通常使路面的温度要被阳光直射的路面温度低4到5摄氏度，减少和减缓了沥青路面的老化，延长了公路的使用寿命；有树阴的地方，干活累了，养路人会靠着行道树休息休息。干活过程中，养路人会把水壶、干粮挂在某个行道树上，中午在行道树下休憩一会，也享受着前人栽树、后人乘凉的舒适。休息时养路人坐在树下，他们中的一些人会把黄马甲挂在行道树上，远远看土起，分不清哪是树，哪是人。
寒来暑往中，养路人一次次，一批批地种下行道树，小树又一批批，一点点长大、成材，成了参天大树，保护着公路不受风沙袭击、侵蚀；春夏秋冬中一代代养路人老去、退休，留下的只是光荣的传统，与树长青，与路同辉。行道树见证着四季轮回，见证着养路人的地老天荒。
养路人精心养护公路，精心爱护着行道树，但也有些树不可避免地干枯，于是养路人怀着惋惜的心情，将树木伐下，成了材的，被细心保管，不定那一天，用做了公路抗洪抢险时候简易便桥的大梁、支柱，用做了撞坏的桥栏杆、护柱的临时替代品，用做了预制桥梁梁板的模板材料……那些树枝、小树，也被精心收集起来，等到修补油路时，用来加热沥青，用来做锅炉的引火料。看着树枝在炉膛中熊熊燃烧，化做一缕缕轻烟，把所有的一切又回归了大地、蓝天，回归了生于斯、长于斯的公路。仿佛在实践着落红不是无情物，化做春泥更护花的誓言。
行道树生命的历程，好像在践行着一个誓言、一种使命：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行道树，用顽强的生命阐述着这个真理。
行道树的一生，正是养路人的一生：朴实，无华，不管环境是否恶劣，总是在顽强地生长、生长，忠于事业，为大地母亲捧出赤忱的爱……
沙枣树，沙枣花，养路人
一
从沙漠到绿洲，总会有一段过渡区。过渡区的地势逐渐由连绵起伏的沙山、沙丘，变成小沙包，继而变得开阔，变得平缓。过渡区的植被也渐渐地多起来，矮矮的沙生植物逐渐由稀疏变得稠密，由低矮渐渐地变得高大，大地的颜色逐渐由浑黄、浅黄变成浅绿、深绿及墨绿，那就是绿洲区了。在过渡段内，树木也渐渐地多起来，而沙枣树是必不可少的树种。
沙枣树是西北极为普通的树种，又是极为耐旱的树种，也是养路人喜爱的树种。物竞天择、物尽其用，处在绿洲边缘的人们都喜欢种沙枣树，来营造防风固沙林带。公路人将沙枣树种在公路旁，做行道树，做阻挡风沙入侵的桥头堡。沙枣树或三三两两散布在公路边，或成排、成林地植成密密麻麻的林墙，来共同抵挡风沙的入侵。
每年立春刚过，沙漠中的风就会例行公事地刮起来。在无边沙漠中尽情肆虐着的风，在广阔沙漠中无拘无束、铺天盖地、无遮无拦地狂奔，到达绿洲边缘时，依然带着沙漠中狂放不羁的野性，但遇到了铮铮铁骨、齐心协力、百折不挠的沙枣树时，这些狂野的风遭遇到了强有力的抵抗。沙枣树手挽着手，肩并着肩，严阵以待风魔的到来。受到抵御的风魔被激怒了，在树梢嗷嗷吼叫，一次次发起进攻，但一次次均遭失败。这些沙枣树腰身坚韧，蛮力十足，风将军人侵时，一次次伏倒，又一次次挺起，最终这些风疲倦了，喘着粗气停了下来，它挟带着的砂砾也乖乖地堆积下来——沙枣树挡住了入侵绿洲施暴者的脚步。
我总觉得沙枣树就是养路人，养路人就是沙枣树。沙枣树树皮黝黑、皲裂，仿佛被微火熏炙过一样，那多么像养路人久经风霜、烈日的皮肤：黝黑、发亮，充满着健康的古铜色；沙枣树对环境适应性强、生命力旺盛，对环境不苛求什么，多么像那在高山大漠、海角山乡公路上养路护路的公路人啊。沙枣树树皮较厚，剥掉一层还有一层，正是这些特点，才造就了它耐干旱，拥有了在恶劣的自然环境下生长的能力、资本。这又多么像对公路事业执著追求的养路人啊！不管气候恶劣，还是工作环境艰苦，在平凡的工作岗位上兢兢业业，勤勤恳恳……
春天，当百花吐艳的时候，沙枣树还形容枯槁，仿佛没有生命的体征。桃李芬芳过了，迎春花早已开歇。诗人、画家已将春之赞美诗唱过，已将最美的春景撷取，已经过了花红柳绿的季节，人们已经对绿色习以为常的时候，但沙枣树就像春姑娘也唤不醒的一个贪睡人似的，不为外界所动。
就在人们将要忘记它还是一棵树的时候，季节已到初夏，沙枣树好像是从沉睡中醒来的孩子，醒来后立即精力充沛，枝叶勃发，没几天，花簇齐发，空气中就飘起醉人的沙枣花味，这大约就到了端阳节期间。南方人在赛龙舟，北方人在吃粽子、吃油饼卷糕，家家门楣上插柳枝、插沙枣花，采了艾做艾糕，做蒲菖糕，给孩子带上五毒肚兜……
沙枣树作为一棵树，终于有所作为了。一棵树终于复活了，开始了一棵树在一年中的轮回，并且一开始就花叶齐发，把最美的花香奉献给了世界。
二
医学上将疼痛分为十二级，生孩子是最痛的一级，而香味分为八级，其中沙枣花是最香的一级。沙枣花的香味绵香、味纯、醇，绵绵不断，香飘十里，一点也不夸张。金昌一位叫刘建平的作者写道：“……沙枣花开的季节，还没有到树的近前，早已是浓浓的馨香扑鼻而来。即使挖心搜胆，我也形容不出这种奇异的醉人心魄的香味。但我相信，再没有哪一种花香能比得上这沙枣花香来得浓烈。你会吸一口，再吸一口，然后微闭双眼，细细品味。这时候，就是用什么样的语言来赞美这种香气，都不为过。”
沙枣花和沙枣叶是一起生长一起长大的。沙枣花形似古寺中的古钟，花蕊呈黄色，外表为灰白，一个个极尽精致，上面长满了细细的、银灰色的密密的膜，它反射了太阳光、避免了阳光的灼伤，成为耐旱的一个法宝，因此，在沙枣花开花的季节和生长的季节，人们并不能看到多少绿色，相反地，只看到银灰色的一团，那是一棵树，看到银灰色的一幕，那就是一片林了。
沙枣花开的时候，花瓣外面是一样的银灰，而花瓣里面是金黄色，开得一簇簇，一串串，密密麻麻，花间少不了嘤嘤嗡嗡的蜜蜂。养蜂人此时把蜜收下，那就是上好的沙枣花蜜了，黄橙橙的，嗅一嗅，醉人心田，尝一尝，口齿留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