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天空格外阴沉,星星和月亮都不见了踪影,四处黑的就像浸泡在一个巨大的墨水瓶中,仿佛走到哪里,都会被这样浓稠的黑色紧紧缠绕着。
戴维尔回头望着镇子里通明的灯火,叹了口气。
真是个无聊的世界,至少,他的愿望完成以前,他就是个不折不扣、一无是处的废柴,至少他自己是这么想的------与其这样无所事事,还不如回去好。
就在他动身准备走的时候,他突然听见一阵奇怪的声音:“咕唧……咕唧……”这声音还伴随着一股浓烈的血腥味,似乎不大新鲜,因为他还闻到了浓烈的恶臭。
有东西在附近。他立刻条件反射似的转身,顺着声音的来源,他走到了一堵墙下,看见了及其恶心的一幕:一个衣衫褴褛的瘦削女孩,手里捧着一大团腐肉,正起劲的啃咬着。
女孩又黑又长的头发被血浆和碎肉粘连成了一缕一缕的黑条,黏糊糊地拖在满地污秽中,几乎与干涸的血迹融合了,分不清那到底是什么。那个女孩正在吃的似乎是一条狗,脖子已经被她咬碎了四分之三,脑袋弯折在脖子的一侧,舌头长长的伸出嘴外,青白的眼珠子暴突着,咧着嘴,露出漆黑的牙床,四爪僵硬的翘起,已经僵硬了。
少女的喉咙里,发出模糊的“咕唧”声,仿佛湿软的泥沼中冒出气泡的声音,她用一种怪异的姿势弓起后背,埋下脸去,用尖利的獠牙撕扯着腥臭的肉块,起劲的咀嚼着,吞咽时发出响亮的“咕噜”声。她吃东西时特别不利索,时不时就有被咬碎的烂肉和着粉红色的细腻泡沫从她的嘴角漏出来,掉落到她那早已被污染得看不出原色的衣服上。
戴维尔的喉结上下动了动,觉得很想吐。
真是个可悲的家伙,他想,自己的族人,虽然低贱,但至少不至于落到用畜生填饱肚子的凄凉地步,在他们这类物种的潜意识里,他们的食物,就应该是人。
于是他走上前去,用力跺了跺脚。
正在起劲啃食的女孩如临大敌地抬起头,猩红的双目一闪,凶狠地低吼了几声,后背上甚至像野兽竖起鬃毛一样缓慢的长出了几根尖锐的刺突------她好像以为戴维尔要夺走她的晚餐,她在威胁戴维尔:“如果你敢过来,我就把你碎尸万段!”
戴维尔当然不可能被她吓倒,他只是好脾气地蹲下来,朝那个女孩伸出手。
僵持了一会儿,女孩通红眼珠中的凶狠慢慢转变为好奇,她稍稍歪过脸,小心翼翼地嗅嗅空气,然后迟疑着朝戴维尔伸出手……
戴维尔松了口气,甚至有些得意。
突然,他眼前一花,女孩竟然又大发兽心朝他猛扑过来,嘴里热烘烘的血腥气已经喷到了他脸上,他甚至可以感觉到那满口獠牙阴森森的寒气,不过如果被这么个失去理智的怪物给干掉未免也有点太丢人了,他甚至不需要和她周旋,还没等她的尖牙碰到他,他就手一伸,一把抓住了她的长头发往后一扯,女孩顿时失去平衡,狠狠地砸在地上。戴维尔把她的头发再手掌上缠绕了好几圈,然后拽着她朝城郊最近的一条小溪走去,全然不顾身后的女孩愤怒地嚎叫嘶吼。
来到水边,戴维尔无语的瞥了那个仍然扭动挣扎不止的女孩,手上一使劲,把女孩“扑通”一声扔进了水里,激起了一股大大的水花……
洗完一个澡,女孩似乎清醒了很多,她站在水里,拧着水淋淋的乌黑长发,说话却是非常漫不经心:“管我这个干什么啊。”
“我嫌丢人。”戴维尔说的非常直白,不过蒂曼倒是一点不在乎。戴维尔接着说“对了,你说话为什么这么不利索?”
女孩回头朝他一笑,伸出粉红色的舌头给他看,上面有一条一寸长的细长伤口,似乎是刚刚受伤,还在往外一丝丝渗出鲜血。
“你怎么弄的?”
“就在刚才啊,”蒂曼轻佻地嘴角一勾,“我想吃掉一个人的时候,那家女主人干的。”说完她哈哈大笑:“她是不是很厉害?”
“嗯,是啊。”戴维尔答应了一声,突然间想起了什么:“喂,要不,为了弥补你偷食牲口的丢脸行为,咱们去挽回一下面子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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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两个就像蹲在草丛中打算伏击猎物的一对豹子,虎视眈眈地等待着经过这里的行人。
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总算有人从这片偏僻荒凉的小路经过了,戴维尔扭头鼓励似的朝女孩“嗯”了一声,示意她,可以了。
女孩绷紧全身的神经,一副蓄势待发的样子,马上就要出击了,可谁知就在最关键的最后一秒,她突然尖锐的嘶叫一声,发疯似的狠狠咬住了戴维尔的肩膀,她咬的那么用力,戴维尔甚至听见了她的牙齿摩擦他肩胛骨时的吱吱声。女孩就像一只凶狠的野兽那样在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这一下来得太突然,完全叫人没的防备,戴维尔冷不防被摁倒在地,他拼命想要摆脱这个女怪物可怖的尖牙,可这次却是完全徒劳无功的,女孩就像一只蚂蝗一样牢牢地“钉”在他身上,怎么也甩不开。
正胆战心惊走夜路的那个行人,听见声响,往这边一看,顿时被眼前诡异的画面吓得魂飞魄散,他张着嘴倒退两步,提着灯笼刮风似的逃跑了。
一直到那个人跑得再也看不见了,趴在戴维尔身上的这个女孩才抬起头,“呸”一声吐了一口嘴里的鲜血,小声骂道:“妈的,真不好吃。”
“你……”戴维尔满脸错愕的盯着她,张了张嘴却不知道想说什么。
“我为什么会咬你?”女孩先开口了,这一下把戴维尔砸的不轻------喂,明明先下口的是你好不好?我怎么知道你发什么疯!!
“我怎么知道啊。”戴维尔有些无奈的看着自己肩膀上那个大大的半月形牙印,好在他们恶魔的自愈能力都很强,几乎是眼看着,那道伤口就愈合了。
“对不起啦~~~”女孩从地上爬起来,一遍清理身上的土灰一边和他道歉,虽然她的语气里听不出半点“对不起”的意思。
尽管后来,他俩谁也不知道,女孩这类似“发疯”的行为居然救了他们一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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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好吧,”阿卡莫斯说,“那你后来到底杀过人没有?”
“一个也没杀过。”蒂曼摇摇头说。
“那就好。”阿卡莫斯舒了口气。
“我也没杀过。”戴维尔的声音在阿卡莫斯耳边响起,吓了她俩一跳。蒂曼倒是很惊喜的样子:“哇,你没事了?”
戴维尔点点头。阿卡莫斯开心地笑起来:“真好啊,你们两个都没有杀人?”
“嗯。”戴维尔走到蒂曼身边坐下,声音很柔和,“因为我没有味觉,反正我也不用吃东西,所以杀人对于我来说也没什么用。”
“啊啊啊还有我!”蒂曼赶紧扭扭身子离阿卡莫斯更近一些,“我承认,奶酪和法奇软糖比生肉好吃多了!尤其是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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蓓斯提站在窗台边,面无表情地望着窗外,冰蓝的眼眸中波澜不惊,就像封了冻的湖水。
“怎么越来越猖狂了。”她叹了口气,“自制力真是差劲到死啊。”
“斯弗莱斯小姐,”婕娅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晚餐已经准备好了,您下去用餐吗?”
“嗯,谢谢。”蓓斯提答应了一声,仍然冷冰冰的望着窗外。
“对了,”婕娅在门外再次开口,只是语气有点不情愿,“伊维特先生邀请您和他共进晚餐,可以么?”
“乐意效劳。”
我就知道你会答应,婕娅酸溜溜的想,伊维特先生说什么你不答应啊,真是的。
每天蓓斯提都很奇怪的在她的房间里闭门不出,偶尔进去看一圈,只在她桌子上发现一堆类似书稿的东西,写的整整齐齐,可惜婕娅几乎一句也看不懂,有一次她正站在桌子前好奇地端详那几张写着“不明白文字”的纸时,蓓斯提略带戏谑的声音从门口传来:“这是意大利斜纹体,好看么?”
从此,婕娅发誓,她从此再也不敢看蓓斯提的桌子了。
女孩子的好奇心啊,蓓斯提倚在门口轻轻的笑。
伊维特坐在桌子前等着蓓斯提,蓓斯提刚刚走进来就礼貌的一低头:“抱歉,让您久等了。”
“没事的。”伊维特朝她温和的笑笑,这个女人,举止总是这么优雅,完美的无可挑剔。他甚至有些怀疑,这个人是不是就是以前见过的那个小女孩------至少身份差别太大了,可是她们明明有那么多的相似之处,又实在叫人心生怀疑。
蓓斯提优雅地坐下,抬起头的时候正好对上伊维特若有所思的目光,于是她问:“您怎么了?”
“啊?”伊维特回过神来,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于是他急忙道歉:“对不起。”
蓓斯提只是笑了笑。
“今天这身打扮真是不错。”伊维特也笑了笑说。
“来自绅士先生的赞美。”蓓斯提轻轻将一粒橄榄放入口中,打趣道。
“蓓斯提,”伊维特突然轻声招呼蓓斯提的名字而并非叫她的姓,甚至没有叫她“蓓斯提小姐”,这个称呼让蓓斯提稍微愣了愣,他接着说下去,“你的左边的发带松了。”
“我?”蓓斯提有些惊讶,随即就垂下眼帘,嘴角勾起一个优美的弧度,“没事,它一直是松的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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婕娅推开各个房间的门,老老实实的打扫房间,最后,走到蓓斯提这里,她的房间一直是非常干净甚至一尘不染的,但是按照规矩婕娅还是必须进去走一圈,她再次来到了那台神秘的桌子前,她握着扫帚柄的手指紧了紧,好奇心又在一瞬间涌了上来,这个时间,先生和蓓斯提都在楼下吃晚餐,蓓斯提就是再大的能耐,也不可能中途离席过来查看自己的桌子,要不然也太不合情理了,想到这里,她就将扫帚靠在桌子边,极其小心的翻开了那个厚厚的烫金本子。
里面仍然是那些奇怪的斜体文字,婕娅基本上一个词也不认识,终于找到一页写着英文的,她就仔仔细细的阅读起来。
这里写着一大堆奇怪的句子,婕娅费力地辨认着,只认得“murderer”、“situ”之类的,原来这一页是十三世纪以前的古体英文夹杂现在的通用语写成的。难怪婕娅看不懂,她唯一看懂的一句就是“如有杀人者,即就地处决,每百人上报一次。”
怎么,这个蓓斯提小姐,竟然是个历史小说爱好者?婕娅疑惑地皱起眉头,合上那本“书”,拿起扫帚,将这里收拾了一下,出去了,关门时发出极轻的“咔吧”声。
夕阳已经完全变成了橙黄色,将那个厚重的烫金本子照的更显古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