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帝元年,西燕灭亡,皇室宗亲在一场大火中与西燕皇宫消失在人世,叶祁岚试图刺杀天启镇国长公主,以谋逆之罪于西燕皇宫废墟前处死,以儆效尤。南海大军渡船归国,南海太子领西燕国玺出使天启,天启大将韩煜随行,留下十万大军清理战场,整治西燕。
南海太子抵达南京的同日,恰是除夕之夜,宫中大摆筵席,镇国长公主请出太上皇,与文帝并肩而坐,摆两把龙椅,文帝敬太上皇,关怀有加,太上皇身形消瘦,却已有枯木逢春之像,此乃喜事。
凤逸然在驿馆之中沐浴更衣,换上了浅金色的太子袍,袖口领口皆是绣了花样,墨发也是用金冠束起,脚下踏了一双鞋头高翘的祥云纹缎面长靴。所谓人靠衣装马靠鞍,凤逸然也不例外。平日穿着白色的袍子是仙气飘飘,如今是尊贵的太子袍,也不含糊,更显其尊贵。
卿若芷此刻穿了同为金色的裸肩长裙,外面披了朱红色的拖尾大袖袍,袖口与领口都用金线绣了花样,踏了一双金色的凤头靴。她浓密的青丝已经梳成了凌云髻,用碧色珠子串好的璎珞垂在额前,为那朱笔绘上的单瓣牡丹平添了几分颜色。一声“南海太子驾到!”顷刻就勾走了她的心。她略带矜持地看着大殿入口,等着那抹熟悉的身影走近。
当凤逸然踏进大殿的时候,就已经感受到一道半遮半掩的视线,嘴角轻轻地勾起,目光随之落在了卿若芷的身上,眼中的促狭落在卿若芷的眼中,更是有几分暗恼,恼怒自个儿这般轻易就被发现,本应该气着不去看他,说不定还不会让他这般得意。凤逸然见卿若芷立刻收回视线,自己也垂下眼帘,将视线移到了南宫止身上,俯着身子道:“南海太子凤逸然见过天启文帝陛下”南宫止那已没了当年的年少轻狂,多了几分岁月赐予的沉稳,颇有风范道:“太子到我天启,真是我天启之福泽。说起来,太子也算是朕与逍遥王的表弟,镇国长公主的表哥呢。”凤逸然“是”了一声,然后视线看向卿若芷,微微点头:“霓卿”卿若芷也是凤眸含笑:“表哥安好”
被凤逸然自动无视的逍遥王殿下看着这两人在大庭广众之下,堂而皇之的演戏,立刻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嫌弃地看着他们。接收到南宫烨的目光,卿若芷看过去,原本的笑意不知不觉就变成了暗涌的杀意,南宫烨立刻移开。他端起酒樽上前,直接搂住凤逸然的肩膀道:“好表弟,你‘难得’来一次天启,来,坐下和我好好畅饮一番”上面的南宫止倒是出口了:“烨,哪有让人一来就陪你喝酒的?”事实上,南宫止本不打算开口,只是迫于那边卿若芷楚楚可怜的视线是在让他受不了,只能板着一张脸道。
南宫烨耷拉着耳朵,也是泪汪汪地看着南宫止,见南宫止没有动摇,就知道这一招只有卿若芷对于南宫止使才是好的。“三哥哥,”卿若芷手中拿着酒樽,目光如刀子直直射向南宫烨,惊得他险些摔了杯子,“我可就这么一个表哥了。”凤逸然对着卿若芷挑了挑眉,见她故意移开视线不理他,心里叹了一口气,他这又是惹卿若芷不开心了。
凤逸然不动神色地侧开肩膀,南宫烨搭在他肩上的手落了下来。下面的人都不知道这里在干什么,只能看见他们的大动作,听见他们交谈的声音。看样子,南宫止与卿若芷都是护着凤逸然,而南宫烨似乎与凤逸然也是很熟稔的。看来这南宫太子来头不小呢。若非刚才凤逸然对卿若芷的称呼,众人都快忘记卿若芷背后还有南海撑腰,她可是南海的霓卿郡主。
“长公主?”凝玉芝见着卿若芷居然破天荒地站起身,不由轻声提问。她与卿若芷的位置并不远,隔了一个南宫茹茜和一个南宫雪越,加上卿若芷是习武之人,自然能够听到凝玉芝的声音。她回过头,对着她微微一笑,然后走到凤逸然身侧:“素问表哥文武双全,不知能否比试一二,以此助兴?”凤逸然挑了挑眉,轻笑了一声:“霓卿你身份尊贵,又是女子,怎能在大庭广众之下比试呢?况且你我男女有别,实在不好在此地比武。”卿若芷见他如此配合自己,心中微微柔软,面上还是浅笑着说道:“既然如此,那就请三哥哥代若芷与表哥比试吧。我与三哥哥是兄妹,私下也会比武,所以若是三哥哥赢了,我也能知道表哥的深浅。”“霓卿你就这般断定我会输?”凤逸然略略不爽,天生迟钝的卿若芷并未察觉到,而是优雅地扶了扶发髻,回道:“打个比方罢了。表兄的武艺,自然不输给三哥哥的”南宫烨倒是大叫起来了:“卿儿,你还未曾问过我的意见呢!”“三哥哥断然不会推辞若芷的请求吧”话是这样柔柔弱弱,但是卿若芷眼中的胁迫却是让南宫烨看得真切,他嘁了一声,扭过头,有几分闹别扭的意味:“比就比,我还不怕呢”说着,又转过头来,略带忌惮道:“你下手轻点,别把我打残了啊”凤逸然含笑点头。卿若芷满意地转身就要回座位,却在与凤逸然擦肩的时候轻声道:“下手重点,不然以后别想我给你好脸色”
凤逸然哑然,知晓卿若芷是觉得自己刚刚居然任由南宫烨拉着自己就要喝酒,却不出言而气恼了,也不点破,只是温顺道:“好,为夫就听娘子的话。”卿若芷恶狠狠地挖了他一眼,然后撩袍坐在了自己的椅子上,左手支着下巴,右手执筷,夹起身前的花生米就往嘴里送,诚然是一副看好戏的架势。南宫烨离他们最近,卿若芷的话听得不真切,凤逸然的话却是听了个清清楚楚,不由摇头道:“可怜你日后必然是个妻奴了”凤逸然立刻回道:“妻奴又如何?你想要妻子都没呢”南宫烨立刻就被哽住了,上头的南宫止见着他们争吵,也是无奈的轻轻摇头,然后关切地对着身旁的荣帝道:“父皇连日来都是卧在病榻之上,趁这个机会就好好看看吧”荣帝也是同意的,不开口,只是点了点头。
南宫烨与凤逸然的切磋让下面的小姐们都是赞叹不已,想着要趁机让二人看上自己,让自己飞黄腾达才好。可她们又岂知,凤逸然心中已有卿若芷,而南宫烨又是卿若芷与南宫止重视的兄弟,他的妻子自然是精挑细选的,类似于这样小家子很的女子又怎会当上南宫烨的正妃呢?怕是连床都没爬上去就被卿若芷清理了吧。
二人退开一步,对看一眼就开始了切磋。二人的招式不带任何花招,每一招都是真功夫,都是娴熟的很。不习武之人看着就是一个一个影子,看不真切,有武功底子的只能勉强看得清他们的身影,却看不清他们的招式,而大殿之中,也只有卿若芷与南宫止可以看得真切吧。卿若芷看着二人如此激烈的打斗,不禁有些跃跃欲试,但是身旁的南宫茹茜这回是拉着她不让她上去了。方才她已经上去了一回,再上去免不得被人异议。“姑姑,你就让我上去玩玩嘛”卿若芷眨巴着水汪汪的眼睛,撒娇道。
南宫茹茜一脸“你觉得可能吗”的表情,硬生生地把卿若芷拉着她袖子的手打掉,然后道:“哪有公主在大庭广众之下与男子比武的?你先前年纪小不懂事,让你到战场上疯了一回也就算了。可现在你是镇国长公主,有着摄政之权,若是行差走错,影响的不再是你一个人了。明日以后,你每日都跟着宫中的礼仪嬷嬷好好学规矩,看我不把你一身的杀气除了个干干净净。你以前虽然性子有些洒脱,但好歹不会这般张扬。可你如今本事大了,翅膀硬了,姑姑我也管不了几天。也罢,反正姑姑我啊,是管不了你了,你也不把姑姑当回事了。”
卿若芷嘟囔了几句,然后有几分小委屈地说道:“学就学嘛!不过姑姑要想法子让我早日嫁到南海去才是。”南宫茹茜刮了刮她的鼻子:“你这丫头,终于知道年纪大了要嫁人了吧”卿若芷扯着嘴角干笑了一下。她想嫁人是没错,可是也不是因为年纪,况且她也才十六岁诶,虽然明天就十七岁了,但怎么也不大吧。就在卿若芷又要喝下一杯酒的时候,茹茜出手夺过杯子,放到卿若芷身后的念瑶手中,然后酒壶也递过去,吩咐道:“把酒换了。以后不许她喝不醉饮,只能喝凌波槿沁。”
卿若芷立刻委屈道:“姑姑!凌波槿沁固然是美容养颜的好酒,但那也太温和了,根本喝不过瘾啊”南宫茹茜的眉毛登时就竖了起来:“你还好意思说。不醉饮是喝得上瘾,但容易伤身,雪莲香虽然是女子喝的酒,也是温和,但后劲也是大。凌波槿沁是天下最为温和的酒,而且对身体也是有好处的。你看看你现在,拿起酒就喝个没完了,那还得了。”
卿若芷立刻巴着南宫茹茜,手环着她的胳膊撒娇:“哎呀姑姑——若芷晓得姑姑是担心若芷的身子,但若芷是习武之人,底子半点也不差寻常男子的”南宫茹茜斜睨她一眼,拈了一块糖心桂花糕,放在她微微撅起的嘴前道:“你以为我想管你?不过是早前去见皇兄,他让我留下来好管管你。我本不愿,后来仔细想想,除却已故的嫂子,宫中怕只有我尚且管得住你了。何况我这些年闲云野鹤惯了,也是该歇歇。再加上止儿初登大宝,烨儿又是不成器,你嘛偏偏不服管教,若是有人嚼舌根,我好歹也是你们的长辈,也能起些作用。哪知你如今已是如此不听劝告,一心往着战乱处跑。如今外头虽是在传你巾帼不让须眉,但若有朝一日被人捉了把柄,改口说你无视三纲五常,与三教九流者打到一处,不堪为女子表率云云。届时,你又该如何?”
卿若芷这是头一回见着南宫茹茜有如此凌厉的唇舌,以她根本招架不住,只得赔笑:“姑姑教训的是。若芷这不是应下了吗?明日就跟着礼仪嬷嬷学习”“你收起那些歪心思吧!”南宫茹茜见她接过了桂花糕,便掏出绢帕擦拭手指,接着道,“我会监督你的。宫中最严厉的礼仪嬷嬷,莫过于三十年华至今未嫁的清黎姑姑了。她可是宫中的老人了,五岁时,便是入宫服侍,曾经也在嘉雪殿伺候过”“嘉雪殿?姑姑昔日的寝殿?”卿若芷还是头一回听到南宫茹茜提起自己昔日的宫殿。“是啊,不过在一场大火中湮灭了。虽然已经按着原来的样子重建,但还是觉得不称心,后来换到如今的奉雪殿,也就没去过了”
卿若芷扬眉,抬起头问道:“不如一会儿宴会结束了,姑姑带我去瞧瞧?”南宫茹茜眼中划过一丝惆怅,但很快就笑着道:“好啊,离你那绯雪殿也不远,但因为与御花园并不顺路,所以你都未看见过”“原来如此,我说嘛,怎么感觉都未见过一样呢”卿若芷笑着说。关于那场大火,她是有些记忆的。那时她约莫五岁,喜欢到南宫茹茜的宫中走动,因为二人年龄相差并不是非常大,所以玩的也比较好。南宫茹茜那时候的性子与现在没差,不过是容貌青涩些。那场大火,烧掉了南宫茹茜的心上人,一个她不记得名字的公子。后来那位公子家道中落,当官的父亲领着一家妻小回了乡下,再无音讯。因为时间过了太久,也就不怎么记得了。
“好!”上首的南宫止忽然喊道,随即下面许多人也都跟着拍手叫好。卿若芷这才想起,凤逸然与南宫烨在比武呢。她坐正身子,理了理微微凌乱的衣摆,看向刚刚坐下的凤逸然。凤逸然看着她,眯着眸子,里面是满满的笑意。卿若芷嘴角不自觉地扬起,显然也是心情大好。再看同时坐回去的南宫烨,呼吸有些加重,脸也有些红,看来是费了劲的。虽然最后的结果是平手,但看二人一个稳如泰山,一个衣衫不整,便可分出个高下。
半夜,皇宫中的笙歌终于是停了,大臣、公子、小姐纷纷退场,荣帝则是一入夜就被人带回去歇息了。殿中尚未退场的,就是文帝南宫止、逍遥王南宫烨、镇国长公主卿若芷与长公主南宫茹茜以及南海太子凤逸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