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床，我赤着脚走到落地窗边，拉开一半的窗帘。漫天的星辰蠢蠢欲动。
稍作整理后，我扶着墙壁挪步到厨房，打算做点吃的——约莫48小时前到现在我一直保持着空腹的状态，现在好不容易醒了，却感到头重脚轻，更是昏沉。
现在是凌晨，接近四点，万籁俱寂。打开冰箱，终究还是从一边的架子上拿下了那瓶还剩一半的占边波本威士忌，取了冰块，加到以前父亲用过的古典杯里。
轻轻摇晃着杯里颜色好看的威士忌，零星的冰块与杯壁碰撞的声音，此时此刻倒是格外动听。我举起酒杯抵在额头上，透过深琥珀色的液体注视阳台外的山城小镇，就像是一座巨大的冰山在被染成深褐色的城镇上空浮动。
思忖良久，一饮而尽，剩下还未融化的冰块。天幕依旧深蓝，银光闪动，有种暗藏杀机的感觉，还蛮新鲜。
我半躺在冰凉的沙发上，赤着上身。阳台的门开了一半，任凭山上的风俘获全身，有些许寒意。我感觉自己有那么点发抖，但头脑依旧保持清醒。至少说明我不是易醉的人呢。
就这么等到整个房间充斥着暖色的光线。甚至已经有点叫我睁不开眼。
并不确定自己方才是否睡着了一阵，反应过来的时候，可以瞧见凌乱的床铺和长桌上的杯子和酒瓶了。酒杯里还摇曳着清浅的颜色，日光明净。
这又会是个和煦明媚的早晨。现在7点23分，小镇上应该已经是一片忙碌而焕发生气的景象了吧。
我随便套了件衬衫，大步走到厨房。
突然想起了什么，我站住身，顿时两眼黑了那么几秒钟。我索性闭上眼，稍稍弓着腰尽量保持平衡不让自己摔倒，等候脑内的天旋地转小木马停歇。我便站在那。好一会，我转身迈开步子到长桌前，拿起波本和酒杯。“现在记性也不大好了欸。唉。”一个人自说自话总感觉有点傻，于是我又自顾自地笑笑。嗯，似乎更傻了。
把酒放回冰柜里，洗了杯子，我便稍微安慰了一下自己的空腹，利用所剩无几的材料做了份最简单的意大利面，感觉到身体里的机能正在一点一点地从睡梦中醒来。
“没人在身边就不会照顾自己的傻蛋。”好像有谁说过这么一句话，在我脑海里一闪而过。我愣了愣神，下意识地四处张望。
“诶哟我的天要死了有幻听了。”我赶紧给自己泡了壶大吉岭。
“嫌我啰嗦我还就要不停地说。”这是她的脾性呢。
“这样等你工作快疯的时候出现幻听了多半就是你印象最深的几句。”
“我去，你这什么逻辑。厉害了姑奶奶。”
“不好意思先生请问你刚才叫我什么？”
“Sweetheart.”
山脚下的钟楼悠扬的钟声在我即将把滚烫的红茶送到嘴里之前及时地把我从记忆中的对话里拽了出来。早上八点钟，看来今天有个新的跳蚤市集要开始热闹了。
我拎了件外套，打开公寓的门，室外清凉的温度使屋内的东西全体打了个激灵。嗯，我。
“不行了要冷死我了——”她像是精神病院刚出来放风的人那样，一蹦一跳走在前面，“不过我特么就死在这里吧。”
“Excuseme?”
“这天一冷，我才觉得自己活着。”
“为什么？”
“这样我才知道自己不是冷血，”说到这她的表情也没有变得很认真。
“没有犯错没有感情，就像人偶一样。”
我听她说这些只会觉得自己很庆幸。
她回过头来，也不直接看着我而是到处张望，“冷得我觉得自己会发热，这棒呆了。况且我最喜欢冬天啦。”
“不是，”我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你最喜欢我。”
我庆幸我能看到的她，是只有我能看到的她。
小城镇的空气似乎清澈得能滴出水晶，带着惬意的清凉，阳光的暖意一缕一缕糅合在风里头。人们质朴而热情，我也用友好的微笑及早已熟稔的德文致以问候。
“Gutenmorgen!EinenschonenTagnoch（早上好！祝你有美好的一天！）!”
“Danke!SchonenTag!（谢谢！你也是！）”
我在这里住了好些时日了，这里是名为因斯布鲁克的城市，奥地利的首都，就像山原间的花园，不易受到外界的烦扰，倒也不至于与世隔绝。放眼尽是云雾缭绕的山群，古朴却清新，这里居住的人安宁也静谧。
在外头我刻意多逗留了一会，脚下踩着颇有年代的青砖石阶，路两边总有很多小而精致的咖啡馆，我相信，无论忙碌的上班族，抑或宅家的老人，都十分乐意在这样难得的好天气里，寻一处心仪的场所，坐着露天的藤椅，暂时躲避俗世的尘嚣，又或者，正是享受着俗世的简单美好。
事实上欧洲人的生活节奏比起我们大中国的慢得多了，以至于我昏睡了两天并且近一个星期没有出门的情况下没有严重的脱节。
要是他们瞧着你做什么都匆匆忙忙慌慌张张的一定会摆着一张匪夷所思的脸向着你。“您是每天都在赶飞机吗？”
“不赶不赶，要是以后住这里了就不赶了。你说是吧？”她转过身倒着走着，那张永远写着“开玩笑”三个字的小脸朝着我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您老还是悠着点。”
“你说谁老？”
“哎你看前面有卖冰淇淋的车！”
“谁信你啊。我要巧克力的。”
我也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点了份奶油松饼，上面淋上上好的枫糖浆。太阳晒得我的后背很暖，刚刚好还有点热的温度，就像有人一直靠着，睡着了那样。
我点多了一杯冰美式，要是她在就一定会问我，“你是不是只喝这种，总不见你点别的。”
“不啊，你在这里已经够甜了，苦一点又何妨。”
太阳的位置有些高了，我便起身，在中午前在这边到处闲逛，应该不会出多少汗吧。我想。于是我专挑着明亮的地方走着，避过树荫，逐渐浑身都热了起来。穿过大街和深浅不一的巷子，走到城市花园时想起，是了，我也该看看最忌拖欠下来的事务了。我便从下一个街口拐了进去，打算抄个近路。看到了面前颇具规模的施华洛世奇店面。
要是我没记错，那么这里便是全球总店。我在这个阴凉的街口站住脚，略有所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