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四十二年八月
已经出宫一月有余,只因康熙南巡未归,所以我还是住在了四阿哥的府里,而燕璃和琉叶也不时的来看我,日子过的甚是惬意。有些——乐不思蜀。
而十四也偶尔过来看看我,与我下下棋,只是八阿哥自那日之后就再未来过,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可又想不起来。
一杯清香淡雅的茶出现在了我的面前,我一抬头,“颐婷啊!坐下吧,我们说会话,总觉得心里有些烦闷。”我吸了口气,轻轻道。
颐婷拉开椅子坐了下来,“格格,我看啊!是你在想某某人吧!想到要中暑了!这个天可是很容易心闷的,所以我就给格格泡了杯花茶。”她指了指我面前的茶盅。
我拿起茶盅,呷上一口,也并没有对颐婷的话有太大的反感,炎热的天使得地面如被炙烤过一般,走过时脚心里也直觉得热。而屋子里也好不到哪里去,虽说不像外面那么热,可低沉的气吸,总让我觉得有什么不对的。
随口扯了个话题,“姐姐在干什么呢?”说着,放下花茶,走到湘妃椅边躺了下来,清凉了些许,再拿起椅边的蒲团扇,有一下没一下的扇起来,等着颐婷的回答。
她倒未站起,“四福晋也没在干什么,倒是弘晖小主,嚷着要出府玩呢!四福晋这会儿,可能正头痛着呢!”说着,噗嗤一下笑了。
似是感染到了好心情,语气也变得轻快起来,“这小子,总是闲不下来。这样吧,你把他领到我这儿来,让姐姐清静一会儿,天也怪热的,也别又累着了。”颐婷站起,谇嘴大笑,“成啊,既然格格那么说,那我就去了。”说完,欲转身走向大门。
我一下喊住了她,“等一下,这两日宫里有什么消息吗?”我虽是人在宫外,但习惯已养成,遂随口问了一下。颐婷像是想到我会那么问,老早就有了答案,“小顺子去探过了,宫里的消息说,皇上南归的日子就在这个月里。”
我颔首,“行了,我知道了,你去把弘晖领来吧。”颐婷福了福身,拉门走了出去。
也就半刻钟的工夫,弘晖的身影就出现在了我的屋里,他有些兴奋的跑过来,“汐姨,叫弘晖来是不是要带弘晖出去现啊?额娘不许,如果汐姨带我出去的话,那汐姨就是最好的了。”这小鬼倒把马屁给拍足了。
我伸出玉指,朝他额上一点,“谄媚。就你这点小心眼,也是我教的,用在我身上不管用!你额娘也是为你好。过一阵子吧,过一阵子,要是你额娘还没有答应带你出去。那汐姨就带你出去逛逛怎么样?”
弘晖双眼像是闪烁着算计,“那十四叔也去成吗?”我不愿拂了他的意,遂答,“成,只要你的十四叔答应。”说完,把他拉到椅子上,让他坐下,用扇子给他扇了扇,去些炎意。
但弘晖挣开了我拉住他的手,朝着门外大喊,“十四叔,你听到了吧,汐姨答应了,我们可以一起出去了吧。”听他这么一叫,我有些错愕,但随即想到刚才弘晖进来时,颐婷怎么会没进来!想来,弘晖对我刚才那席话,是算计着的。这小子,我倒是被他给摆了一道。有些生气,也就惩罚似地掐了掐他那张小脸。
也就在这时,十四已推门走了进来,嘴角扬着一丝笑,“汐月,我可总算看见,你是怎么对弘晖的了!”话似是意有所指。我放开弘晖,挑衅地看着十四,“我爱,怎么着?难道我对他还不够好吗!”
我这么一放,弘晖那家伙一下子,就蹿到了十四那儿,对着我,“汐姨,我们可以出去玩了吧!”
我就不愿让他就这么如了意,但也不愿拂他的意,就想了个折衷的方法,“非也,非也,我说的是过一阵子,并没说现在,这样吧,问你一句话,你能说出它的意思,我就勉勉强强答应今天去,如何?”弘晖自小聪慧,也就对我的刁难,一口应呈了下来。
他恭恭敬敬地说,“那就请汐姨问吧!如果弘晖答出来了,汐姨可不能赖账。”说着正襟危坐起来。
我莞尔点头,问,“你能告诉我,‘立身不高一步立,如尘里振衣,泥中濯足,如何超达;处事不退一步处,如飞蛾投烛,羝羊触藩,如何安乐。’是什么意思吗?”我并没有问他很深的东西,只是问了一些平时讲给他听的警世名句。
弘晖倒是一脸的胸有成竹,而十四显然有些诧异,“你问他这个?莫非这个是你教他的!我记得你以前去尚书房的时候,还打着瞌睡,怎么现在改性子了?还看起了《菜根谭》!”
我淡然一笑,“我只是素来不喜八股之类的制度,而对于这些精练明隽的训示,我还是看的。”说着不再理会十四的诧异,转而问弘晖,“知道吗?”
弘晖点头,“汐姨曾讲给弘晖听过,这话的意思是,立身处世假如不能保持超然态度,就好像在尘土里拍打衣服,在泥水里洗濯双脚,如何能出人头地?处理人间事物假如不抱多留一些余地的态度,那就好比飞蛾扑火,如羊用角去顶撞篱笆,哪里能够使自己的身心都感到安乐?”说完一笑,“汐姨,我说得对吗?我们可以出府玩了吗?”
我很高兴他能记住我说的话,自然也就实现了我先前的承诺,“好去。这样,你去找颐婷,让她过来,然后我们就走。”弘晖听后欣然离去。
屋子里只剩下我和十四,沉默良久,十四开口,“你是在怕,对吗?你告诉他这些,无非是想要他在皇家子孙中能够超然,你怕他会在皇家中迷失自己。”他的双眸犀利地看着我的脸,想看出一丝表情。
浅浅的一个转身,从湘妃椅上站起,“也许吧,我没有想到那么深过,只是想让弘晖知道做人的道理。”我并没有否认他的说法,也许我在潜意识里,正是这样希望的吧。不愿在谈这些话题,也就随即绕开,“你答应弘晖去哪?”
顿了很长时间,他吐出两个字,“游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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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小船上摆渡,在绿油油的荷叶中穿行,少了阵夏日的炎热,多了丝清凉的水气;少了些烦闷,多了几许悠闲。蓝天碧云,清风几许,如痴如醉。荷花偶尔打在脸上,还真应了那句:荷叶罗裙一色裁,芙蓉向脸两边开。
“在想什么?”十四问。
睁开紧闭的双眼,慨然道,“没什么?只是在想荷花的生命为何那么美好,那么美丽!”这是一种寄托吧,向往着能像荷花一样,能够傲然开放,没有束缚。
“这算什么,你若喜欢,得空我可以再带你来啊!”十四淡然地看了我一眼,像是有意,又似无意地说了一句,接而没等我回答,便走出了船舱,和弘晖一起坐到了船头。
而我也不愿坏了今天那么好的兴致,也没有再对他的话,多做留意。
闭目半晌,模糊中听到了弘晖兴奋地喊声,“十四叔,你看,那船,那船头上的是阿玛。”我一听,也就不由的笑了,他去南巡了,都没有回来,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是不是弘晖想阿玛了,我思索着。
走出船舱,正想对着弘晖说两句,可不由的被自己眼前所看到的震慑住了,弘晖没有乱说,而我也没有眼花,那人分明是胤禛!
十四摇头道,“汐月,你没有看错,那人,是四哥。”我愣了,转念一想,惊呼道,“你早就知道了?”如果是,那他为什么不说?
“今天我去四哥府邸,就是为了告诉你这事,不想,被些事儿给搁着了。”他向我解释,“皇阿玛要四哥先行回京,处理今年的旱灾问题。”
过了良久,他沉沉转身,“知道是被什么事搁着了吗?其实也不是什么事。”他顿了顿,苦笑长叹,“是因为我看到了你手上的镯子,那是他给你的吧!这也难怪……被额娘看见过吗?”
我反映过来,“有。”我有些硬着头皮回答,“不过……德妃娘娘误以为是你送我的!”话一说完,我连头也不敢抬起,就怕他生气,毕竟这事我错在先。
缓缓的,十四从怀里掏出一个镯子,和我手上一个一模一样的血玉镯,“也罢,就当是我送你的吧。”
他的话有些牛头不对马嘴,有些让我不太明白,就在这时,十四的手一松,那镯子顺着引力,嗒,嗒,一下子落入了湖中。
我脑子也不动,马上跳入湖里,那是德妃娘娘给他的镯子,他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这样做,我一面想,一面屏着气,寻着镯子,好在我第一时间跳了下来,镯子还没有落入湖底深处,我一把抓住了它……
刚想浮出水面,可好像怎么也浮不上去……
水草,水草缠住了我的脚……
我用力的挣扎,可那水草就像依附着我一样,我越是动,水草缠着越是紧……
慢慢的,我的一口气已屏到了极致;慢慢的,我看不到了希望……而我想的,我想再见到他……
一下子,我看见了希望的曙光,我一笑,眼前一黑,什么也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