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一，十步
“仗剑行千里，十步杀一人，事了拂衣去，不计功与名。这就是剑圣宗野的十步剑。”
衣岚已经回来了很多天了，这些天他一直待在宅院里，几乎跟宅院里很多人都见过面了，衣家的人都知道他已经回来了，虽然衣岚一直对于一路归途发生的事情没有多说，但众人还是很高兴，也没有多问。
众人这两个字中，一定不会包含一个人，这个人就是静音。
静音在衣家是很特殊的存在，她是十年前衣岚的母亲叶慈从关山战场上捡回来的孤儿，本来应该是仕女的身份，衣家很多人也把她当作一个仕女。
但她毕竟不是一个单纯的侍女，她是一个有武魂且很厉害的魂师，一个被叶叔当作小姐的人，一个衣秦天不想见的人。
最主要的是，她是一个自认为要当衣岚姐姐，保护好衣岚的人，简单的说就是静音异常关心衣岚，事无巨细的关心。
不是感情，只是责任。
所以静音是衣家两个想知道衣岚一路发生了什么的人之一。另一个是衣秦天，只不过衣秦天不需要问衣岚，他能猜得到很多，猜不到的也有办法得到消息，毕竟他手里握着云音阁整个密探组织，但静音没有这样的示例，她想知道的事只能自己问出口，可衣岚并不想说，他不想让静音知道琥珀的事情，所以只能躲着她。
衣岚躲避静音最好的方法，就是去修炼，跟着叶叔修炼，叶叔在之前本就是他的半个师傅，衣秦天也让他有什么不明白的就问叶叔，所以他自然就跑到叶叔这里学习。
叶叔同方城外业火一剑几乎废了整个右臂，现在如碳般烧焦的右臂还不能随意的活动，绷带从手指头一直包扎到肩膀，基本上不能出手，衣岚全身都是伤，背后为保护琥珀挡了一刀留下的由右肩及左腰的伤及其的重，也是不能出手的。
两个人都算是重病患，所以他们的教课从打斗便成了理论，刚好可以补充衣岚对于魂师知识的空白，但叶叔教导的并不是魂师知识，而是剑圣宗野的十步剑。
“与其听理论，不如用身体感受一下。叶叔说到。
衣岚看了看叶叔包扎了整个胳膊的绷带，想了想自己身后由右肩到左腰的伤，有些无奈“我们两个现在都不能动手，没把法用身体来感受啊。”
“这可是剑圣宗野的剑，即使不能动手，也可以让你感觉一下。”叶叔说道。
这是宗野的剑，也是叶叔会的剑法，那种一往无前，不可阻挡，人挡杀人，佛挡杀佛的剑法。
叶叔举起左手，没有拿剑，对着衣岚临空刺了一剑，没有魂力，没有剑势，却包含着剑意，一往无前，不可阻挡的剑意，那种意味像是真实的剑一样刺透衣岚的心脏，衣岚甚至能感觉到胸膛被刺透的冰凉感，恐惧伴随着冷汗一起流下，衣岚似乎连呼吸都停止了。
一剑止，剑意亦止，那种不可阻挡的剑意从衣岚身体里流淌而出，衣岚缓缓呼吸了一口，感觉心脏在快速跳动，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油然而生。
“活着......感觉真好。”冷静了很久的衣岚缓缓感叹道，连呼吸都轻微的带着一点点劫后余生的幸福。
“剑乃凶器，理应纯粹，理应带着杀意，杀意隐而不发，若发，必有人死。”叶叔看着衣岚，眼中有一种独特的情绪“这就是宗野剑中的意味，但并不是所有人都能达到这样的境界，很多人研习十步剑很久，不要说杀意，连最基本一往无前的气势都做不到，只得其形不得其意，终究只是空壳子，我也一样，虽然学得来一往无前的气势，但学不会隐而不发的杀意，所以也做不到杀意出必杀人的境界，这十步剑我也只是在最边缘的境界罢了。”
“仗剑行千里，十步.......杀.....一人，杀意出，必.....杀人么……”衣岚没有注意到叶叔眼中奇特的情绪，而是觉得宗野的十步剑太凶，凶的不应该存在，因为杀意太浓，浓的所到之处尽染鲜血。
衣岚不喜，所以很自然的皱了皱眉。
叶叔看到衣岚皱眉，猜得到他心中所想，也反观了自己，很轻易的发现自己流露出了不应该的情绪，极快的隐藏了起来。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叶叔隐藏好了自己的情绪之后，开始继续自己的教导“剑圣宗野并不是嗜杀之人，他的十步剑也不是杀人剑，他手中的剑不是为了杀尽世间人，而是为了不断的向上挑战。”
“可听说他杀了柳国公府全府的人，自此此才得到十步剑的精髓，凭借杀人才得到的剑意，怎么可能不是嗜杀之剑？”衣岚问道，问题并不是为了反驳，而只是为了解决疑问。
“你从哪里听到这些的？”叶叔有些惊奇，这些事衣岚以往从来都不知道，现在却了解了，看来一路上听到了很多。
这些事确实是衣岚一路上听来的，而且大多数都出自一个人嘴里，就是易容成老烟头的易老星，但衣岚没有说什么，他并不想让家里人知道他这一路上发生的事，即使家里对于他满身是伤，以重病患的状况回来很好奇很关心，衣岚依旧不愿意让家里人知道一路上发生的事，他怕这些事会干扰到现在应该和他生活在同一个城市的那个人，那个小姑娘。
他们既已分别，不同世界的两个人就不应该把自己的烦恼拿去影响另一个人，至少衣岚是这么想的。
衣岚不愿意说，叶叔也就不问，还是把话题牵回十步剑，牵回剑圣宗野。
“剑圣宗野屠尽柳国公府，不是为了杀人练剑，而是为了绝情，对于宗野来说，只有绝情了，十步剑才算是真的练成了。”
“绝情？”衣岚有些不明白“他屠尽府，和绝情有什么关系？”
“很简单……”叶叔看着衣岚，语气突然有些唏嘘“因为剑圣宗野姓柳。”
“姓柳....”衣岚忽然明白了“他是柳国公府的人？”
“嗯。”叶叔点点头“听山上的老人说，剑圣宗野当初上山修行的时候，确实是说自己叫做柳宗野，后来他又屠尽了无冤无仇的柳国公府，不难猜想，他应该就是柳国公府的人。”
衣岚震撼无语，即震撼于宗野居然是自己亲手屠尽的柳国公府的人，也震撼于叶叔所说的上山修行。他可以想象得到，这座山就是苍云山。
似乎是猜到了衣岚心中所想，叶叔点了点头“据说剑圣宗野确实是在苍云山上修行过一段时间，但是不长，而且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即使是现在山上的很多老人，知道的也不多。”
衣岚关心的倒不是这个，而是另外的一件事。
“剑圣宗野的绝情.....到底是什么意思？”
“剑圣宗野是柳国公府的人，他亲手杀了整个柳国公府的人，他从小到大最亲近的人，面对最亲近的人他都可以下手杀之，这世上还有什么人是他不能杀的呢？”
叶叔看着衣岚，很认真的说道“既然这世上再没有他不能杀之人，再没有他不敢杀之人，那他出剑就不会犹豫，不会踌躇，不会停止，既然不犹豫，出剑就不会慢，极快，出剑必杀人，无论是谁，都可以杀。”
衣岚皱眉，是真真正正的皱眉，极端的不喜。
“这剑太凶，绝情至此该怎么能坚持心中的道理？这是被技限制了道理。”
叶叔略显惊奇，没想到衣岚居然还知道这样的道理，他当然不知道这是衣秦天告诉他的。
“我现在大概能明白刀王的想法了。”衣岚感叹道“怪不得他虽然用的是刀，但刀法中带着仁意。同样是一往无前，差别应该就是最后的绝情了。”
叶叔再一次觉得惊叹，没想到衣岚居然连刀王的刀意都知道，这是连他都不知道的，毕竟他来天音国也不过才十五年，而刀王的事已经是二十年前的事情了。
想到刀王，衣岚的思维经不住就跳到了琥珀身上，因为琥珀家里的绝学手刀，就是脱胎于刀王的一字刀。
衣岚抬起手，看着自己的手默然无语。
这只手曾经学习过手刀，也曾经在危难时刻抱过琥珀，但现在什么也没有了。
衣岚的手握了握，并没有握到谁的手，只是握着了一手的空气，一手的空空如也。
衣岚正在修炼，很多天不出门，也不愿意跟家里人说一路发生的事，因为衣岚自己也不愿意想起这一路的事，他愿意把这一路上的事情埋藏在过去。
衣岚把一个人的存在也埋藏在过去了。
在指尖风雨里时，衣岚曾感觉到阵法外面有一个人，一个肌肉蓬勃，刀锋芒毕露的人，他不知道这个人是谁，甚至连见都没有见到，只是感觉到了，所以衣岚下意识的忘记了这件事，忘记了这个人。
这个人是苗三刀，他现在正行走在青木川的街道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