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纸船》
题记:
我们都是一只只航行在时间河流上的船儿
我们都是一只只追求幸福的船儿
我们都是一只只通往回家路上的船儿
第一章无瑕的童年
题记:
岁月就像一条河
彼岸是无法忘却的回忆
此岸是值得把握的青春年华
中间飞快流淌的是
年轻时隐隐的忧伤
郑城市金水区黄家庵内的文雅小区一间地下室里的梁玉明脑海里不断闪现他童年的经历。
门前的池塘-小溪-白水河-潢水河-淮河-长江——大海
小溪,小溪,你不停地流着、流着,一路上,有多少悲欢离合,你那湍湍细流汇成巨大洪流,冲破层层阻挡,翻过道道障碍,挤进小河,你缓缓地流着、流着,流淌着一路欢歌。
白水河啊白水河,你淙淙地流淌着,流淌着欢快的歌;
潢水河啊潢水河,你流淌着,流淌着一支深沉的歌;
淮河啊淮河,你流淌着多少悲欢离合……
往事,有多少往事,如烟似云,历历在目,如同放电影一般闪现出来……
就让那往事像风一样轻袭我的心头,这或许是因果报应,这也或许是缘份吧。
童年,我想每个人都不会忘记他的童年,不管童年是欢乐的,还是忧伤的,童年的岁月可算是人生长河的源头,以后的时光,容易忘却,唯有童年的记忆最清晰,正如人们虽然忘掉歌词,却忘不了那熟悉的曲调,每每哼起难忘的调子,童年的记忆便不绝于缕地闪现在脑海里:
沿着曲曲弯弯的小路
我寻觅那遗失的童年
儿时的记忆犹如风筝断线
飘飞了长长的梦幻
寻不回童年,寻不回童年
只有那绵绵的思念飘扬在梦间
是啊!童年,多么宝贵的童年,一旦遗失就永远也寻不回了,只有那绵绵的思念飘扬在梦间。人生啊!真如一场梦幻,童年,只有在这梦幻中寻觅到点点真实的影子来。
童年,梁家湾前有一个很大很深的池塘,池塘的水可以流向几里外的白水河。不远处还有条小溪,小溪和池塘之间有一段水沟,可以把小溪的水引入池塘,池塘里的水才很清澈,周围的树包围着池塘,即使最酷热的三伏天里,这池塘边也是很凉爽的。
梁家湾东头有棵大柳树,大柳树后面就是梁玉明的家:四间大茅草屋,两间小茅草厨房,用土坯垒的院子,土坯墙上整齐地排着茅草,用碎瓦片和碎砖头压着,前面有一间门房,上面也是茅草的,院子里有两棵大树,东面是棵柿子树,西面是棵枣子树,还有两棵小一些的梨树,靠近大茅草屋,也是东西各一棵,与柿树,枣树交错排列着。
每年春天,池塘边的柳树首先发芽,抽叶,开着细小的花,微风拂来,飘下阵阵柳絮如小雪花在飞扬。清明节时,每家每户都在每一个门头上两边插两株柳树枝丫。接着便是白杨发芽抽叶,高大挺拔的白杨树也就变绿了。院子里梨树先开花,像下了一场大雪,银白的树上,嗡嗡闹着的满是蜜蜂,正忙着采花粉呢!犁花落后结子,枝叶变绿,接着便是枣树和柿树次第开花结子。池塘边的白杨挺立着,像持枪的绿衣哨兵,而柳树则宛如婆娑起舞的女子在翩翩起舞,阵阵南风吹来,枝叶随风摆动,如同音乐盛会上的人们。院子里也飘来一股股花香和绿叶的清香,凑热闹似地让人耳目一新、心旷神怡。
夏秋之季,穿着裤头背心,光着头的梁玉明和他一个湾子的同年人住在梁家湾中间的胡文斌和住在梁家湾西头的罗英杰在梁家湾东头的大柳树上爬上溜下比赛着,他们嘴里唱着:
上树爬,下树溜,
挂着肚皮晒腊肉!
他们嬉戏着,太阳照着他们光光的脑门,在绿叶丛中闪闪发光,活像树上挂着的三只葫芦,不过玉明和文斌的葫芦上还有个小尾巴,因为他们都是独子,很娇贵,才留着后脑勺毛,从生下来就留起,然而打起架来却是致命的弱点,光光的葫芦用手抓不住,后脑勺的小尾巴最好逮,抓住后死命地往下拽,就痛得直叫饶。他们三人中最小的罗英杰反而最强,就是因为他没有小尾巴,玉明和文斌恨透了这小尾巴,老是吵着要大人剃掉,可是大人们死活不同意,除非等到他们长到十二岁。
俺家梨树最大!
俺家枣子树最大!
好了,好了,别吵了,你们都对,俺家的柿子最大,是八方柿子。
他们在梁玉明家门口的大柳树上各夸各家的好,他们三位同龄人,胡文斌是正月生的,梁玉明是四月生的,罗英杰是十月生的。罗英杰月份最小,反而最聪明、最有心计、最滑头,罗英杰的气力本来没有他们大,但他有一个办法,让他们服从他,那就是使劲用手抓住他们的小尾巴,而罗英杰光光的葫芦,他们是抓不住的,于是他就成了他们的头头。
像猴子一样,他们很快溜下大柳树,在地上商量怎样摘那还不大成熟的果实:
玉明,你快回家摘枣子,文斌,你快回家摘梨,俺回家摘柿子,你们都摘多多的,还到大柳树下聚齐,俺们比比,看谁摘的多,好吗?
好!好!文斌和玉明差不多异口同声地答道,
那俺们就干吧!
好,赶快干吧!
过了一会儿,胡文斌包了一背心梨,梁玉明摘了半背心枣子,罗英杰呢?才摘了三个柿子。
他们都问:罗英杰,你咋才摘三个柿子呢?
柿子难摘,又不好吃,还是涩的,不信,你们尝尝,非要放到水田泡熟才能吃。
看俺家的枣子多好吃!又甜又脆!噢!真好吃!
梁玉明捧着枣子夸道。
看俺家的梨多大,跟秤砣一样!又甜又香,嗡,真好吃!
胡文斌一手拿着一个大梨,一手抖着背心的梨嚷着。
好,好,你们说的都不错,俺比不过你们,快倒放一起,俺们三个分吃吧!
罗英杰谗得直吞口水。
他们把梨和枣子倒下来放在一起,柿子丢在一旁,分三份一人一份吃,罗英杰人小嘴大吃得快,不一会儿就啃光了,他就向胡文斌、梁玉明伸手要,胡文斌和梁玉明不给,他就装着一副可怜相道:
伸手容易缩手难,
不给一点真可怜!
伸手容易缩手难,
不给一点真可怜!
罗英杰老是这样眼睛微闭地唠叨着,跟小和尚念祷告经似的,胡文斌和梁玉明听他唠叨得怪有趣的,又看他一脸叫花子相,就一人给他一个枣子,他都丢进嘴里,很快就吐出两个枣核来,他又装着一脸可怜相伸手来讨,像念经一样说:
伸手容易缩手难……
玉明和文斌就又给两个,他很快扔进嘴里,吐出核来,两人看他怪有味的,差不多把果子都给罗英杰骗吃了,直到手里没有果子,罗英杰才不伸手,也不念祷告经了。
柿子没熟是青的,苦涩的,不能吃。他们就把柿子埋入靠近池塘边的水田里,罗英杰说五天以后才能捞出来吃。
谁知第四天,罗英杰就偷着捞吃了,胡文斌和梁玉明还不知道。五天过后,当他们发现柿子没见了,都要骂哪个王八蛋偷吃的。罗英杰就劝道:别骂,别骂,俺家树上柿子多得很,赶明儿(明天的意思)俺再多摘几个来泡着吃吧!俺们今个(今天的意思)到菜园子里偷甜秆子(一种比甘蔗细的作物)和茄子吃,好不?
好,好!
胡文斌和梁玉明又是差不多异口同声地答道,似乎把刚才的不快忘掉。
像猫一样,他们很快钻进湾子东边带有栅栏的菜园子里去了,又像小狗一样爬进茄子秧下,趴在地上,用小手去拽那一个又一个小茄子,不管大小,有的茄子上还有小刺,他们不怕刺手麻,暗中比赛谁摘的多,准备摘后到南边小花山的松树林里去分吃。
哎,哎,文斌,英杰你俩快来看呀!这个茄子大不大?玉明小声道。
两人赶忙爬到玉明跟前。
呀,好大哇!
噢,好大呀!
哎,哎,你们看,还带黄的。
噢,这个大茄子肯定好吃。
快摘吧!玉明。
玉明赶忙弓着腰拉了几下,也没拉掉,茄子秧只是动了几下,落了一两片老黄的茄子叶,文斌和英杰跑出帮忙,拽了好一会儿才拽掉,还把茄子秧拽坏了。
这茄子,好大呀!
他们都惊喜道。
茄子妈,肯定是茄子妈!
啊!俺们今个尝尝茄子妈!
他们又爬到菜园子边沿,看到一棵棵长得又高又大的甜秆子,高兴得拍手叫好。
甜秆子一个人拔不动,得三个人一起拔,他们三个一齐使劲喊:一、二、三、拔起一棵,又喊,一、二、三,三人倒了一对半,又拔起一棵,拔第三棵时把甜秆子拔裂了,胡文斌赶忙跑去弄那段裂的,“喇”地把他的手指也划开流血了,胡文斌痛得直喊:唉呀!唉呀!
别叫,别叫,一会儿人家听见了。
别叫,别叫,俺去找细粉灰来。
胡文斌忍住不叫了,梁玉明寻了一圈,找块细粉灰,抹在胡文斌划开的手上,胡文斌用手按着,才止住血。
罗英杰的手伸向那裂开的地方,把甜秆子劈了才弄断,胡文斌的手指受伤了,也不好再弄,他们也就不比了,就把茄子都倒放在梁玉明脱下的背心里包着,罗英杰把三棵甜秆子扛着,胡文斌捏着手指,他们走出菜园子,往南面的小花山走去。
在小花山的松树林里,他们找一块浅草坪的地方坐下来,首先要分吃那个大茄子妈,罗英杰用小刀把大茄子妈划开分成三瓣,三人每个人一瓣,吃在嘴里,味道并不好,松松的,也没啥水份,还没有小茄子好吃,都扔了;他们又分吃小茄子,先把它们外面带着刺的皮剥掉,吃那小小的嫩嫩的茄子,挺好吃的,吃了一会儿就把那些小茄子吃光了。该吃甜秆子的了,一人一棵,胡文斌专门吃那棵划开他手指的甜秆子,好像报仇似的。
噢,好甜呀!
罗英杰称赞道。
好甜呀!好甜呀!
他俩也随声应和着,边把秆子皮扔掉。
文斌,玉明,秆子皮别扔了,用它做飞机和高头大马。
你会做?
那当然,好,俺们都放在一块。
咋做呢?英杰。
你别急呀,俺一会儿就做你们看看。
吃完甜秆子,罗英杰从一大堆秆子皮里挑出几个不宽不窄的秆子皮,用手把秆子皮两头一掘,轻轻地向中间一挤压,连续弄三个,把它们往中间一插,又一套,环扣环,用嘴咬着一头,双手捏着另外的两头,一拉就成了。
看,这就成了飞机,咋样?罗英杰不无得意地问。
好,好,文斌和玉明齐声称好。
他俩也跟着罗英杰用三个秆子皮学着做,也做成了,只不过没有罗英杰的好看,他连续做了三架飞机,文斌和玉明好奇地看着罗英杰这三架飞机松开,腿套腿,使劲拉了几下,又用手扳了几扳,好拉,高头大马做好了。
罗英杰喜滋滋地问:
噢,咋样,棒吗?
棒,棒,真棒!
棒,棒,棒极了!
罗英杰手拿着高头大马,胡文斌和梁玉明争着要细看,罗英杰高举着不让他俩看,边往村子里跑,边扬着高头大马,得意忘形地唱道:
骑大马,骑大马
驾哦,驾哦!
哦哦驾!
骑大马,骑大马
驾哦,驾哦!
哦哦驾!
英杰,你真行,谁教的?
哥哥。
罗英杰停了下来,回头望一望他俩。
是英强大哥吗?
那当然,不是他,俺还有哪个哥哥?
罗英杰自豪地答道。他常常在文斌和玉明面前自夸他的这位哥哥,真叫文斌和玉明眼红,他俩咋为啥没有这么一位好大哥呢?
当他们跑到池塘外围的大塘埂上时,罗英杰又转身迎向他俩:来,你们好好看吧!看够了,俺们再斗田(家乡小孩玩的小游戏)好不?
好,好!
罗英杰真的成了他们的头头,对于罗英杰的要求,他们没有不答应的。
在大塘埂上划好田,他们就一人找一块碗碴子斗起来,斗得正上瘾,忽然听见一个炸雷似的声音。
你们三个鬼崽子,是你们摘俺的茄子种吗?!
啊,不好,是梁老五,是玉明的没出五服的五爷,他是个会打兔猫子(野兔的意思)和野鸡的老头子,又是生产队副队长,平时对人挺凶,像个老虎,听大人私下叫他“梁老虎”。
快!赶紧跑去,他们扔掉碗碴子拔腿就跑。
嗯,还不给我站住!
一声叫唤,他们都吓得站着不动,胆小的胡文斌还吓哭了,罗英杰和梁玉明也呆在那里,他们都不敢正眼看梁老五。
梁老五近了,数落他们:
你们真是吃了狼心豹子胆,竟敢偷吃那么多小茄子,还把茄子种偷吃了,那是做种用的,你们知道吗?!
他们还是呆呆在那里,连大气也不敢出。
你们三个鬼孩子,还把甜秆子偷了三棵,把小甜秆子也压断好几根,你们下次还干不干?
梁老五伸出大蒲扇样吓人的手掌要打。
嗯,嗯,五爷,您别打俺,俺下次不干了。
嗯,嗯,五爷爷,您别打俺,俺也不干了。
好!要是再逮住你们害人,看俺不把你们头捏瘪!
五爷,俺再不干了!
五爷爷,俺们再也不干了!
看着他们那副可怜样,梁老五的心也就软了,伸出的手也收了回来。
说实打实的,俺那些甜秆子就是等长大砍给你们吃的,那些茄子是当菜吃的,那大茄子是做种用的,好在这有一个茄子种,你们没瞧见,下次再别干了。
好!好!
他们都带着惶恐和惊喜的声音答道。
赶明儿,等甜杆子长大了,俺砍你们吃,别再害人了,听到没有?
听到了,听到了。
梁老五正要走开,玉明突然张口问道:五爷,您多占(什么时候的意思)打野鸡、打兔猫子呀?
噢,那吗?多占青草叶枯,黄树叶落,天下大雪时再打。
五爷,那俺就等着,好吗?
五爷爷,那俺们也等着,好吗?
他们都轻声地问,像害羞的女孩,见到生人似的柔声道出。
好,你们等着吧!孩子们。
他们都满怀着敬意目送梁老五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