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上住着的婆婆她更是一点印象都没有。而婆婆却一直在耳边对祁亦然赞誉有加。
“小祁真是热心肠啊。要是我孙子就好了哟。上次帮我扛大米，上上次帮我换灯泡，还有还有……唉呀，老太婆上了年纪记不住了。总之，颜丫头啊，你可得好好珍惜。”
此时蹲在地上的遇颜腿一软，‘哐当’一下直接坐到了地上。她吃疼得闷哼了一声。扶着屁股连忙解释道：
“婆婆，你误会了！我们不是——”
婆婆以一种‘过来人我懂得’的眼光强势打断了她要说的话。并语重心长的‘教诲’她：“人这一辈子，转瞬即逝。能够抓住的一定要抓紧了。别像婆婆一样……唉！”
婆婆连连叹气欲言又止，遇颜觉得老人家有些奇怪，一时间也不知道回答些什么。婆婆然后颤颤巍巍地走开了。
她偷偷瞥了一眼祁亦然，发现他依旧在专心致志地蹲通下水道啊，瞬间就不感到尴尬了。
好吧。就当这是场美丽的误会，反正又不会少块肉。
过了一会儿婆婆又捧着两杯水摇摇晃晃的走过来：“小祁，渴了吧，先喝口水。丫头也喝点。”
遇颜接过水杯喝了一小口然后一手捧着水杯一手拿着手机，继续研究祁亦然是怎么通下水道的。
祁亦然停了手上的动作，一双眸子轻轻注视着她。婆婆也静静地看着她，一瞬间气氛安静的有些诡异。遇颜终于把注意力从下水道上转移过来，报以疑惑的眼神。
终于。祁亦然轻飘飘的吐出一个字来：“渴。”
遇颜点点头，心不在焉地回道：“哦。那你喝点水。”
祁亦然半眯着眸子低下头，似乎有些不开心。婆婆拍了拍遇颜的肩膀，举起手中那杯给祁亦然的水，朝她默默示意。
遇颜扭过头看向婆婆——呃……什么意思？
祁亦然舔了舔有些干涸的嘴唇，忍不住提醒道：“我的手不方便。”
对了，他的手好像还在和厨房下水道里堵着的烂菜叶子作斗争。不过……难道是……不会……要她喂吧！？
“丫头。婆婆我的手酸。”
言下之意就是要她喂了？这样，不好吧——
“丫头。我肩周炎好像犯了。”
男女授受不亲啊！
“丫头。我风湿病好像也发作了……”
……
她长这么大除了小时候给表弟强制性灌过中药之外从来没有喂过谁！遇颜啊遇颜，你说你干嘛非要跟上来呢？这下好了……晚节不保啊。
闭上眼睛心中默念三遍‘为人民服务’后，她才万分忐忑地接过水杯慢慢凑到他的嘴边。
祁亦然配合地低头将杯口轻轻含住。她小心翼翼将水杯慢慢往上抬，神情也不由得专注起来。他轻柔的吮吸着，花瓣一样的唇仿佛沾上了晨曦中的露珠，水润晶莹，染上醉人的色调。
不知道唇上的味道，是不是也是这样柔软甘甜？
不行不行，遇颜你在想什么呢！就算是荷尔蒙躁动的年纪也不该如此饥渴难耐啊！
“噗！”
猛地一阵水花直接喷在她脸上。她还来不及反应祁亦然整张脸已经呛得通红了。脸上和衣服上都是水。
“对不起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你还好吗？”
遇颜恨不得把自己的手狠狠咬上一口。乱想就乱想，你别抖呀。
祁亦然好像被水呛得很严重，一个劲地咳嗽，连话都说不出。
她害怕地咽了咽口水。拜托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好可怕。
祁亦然心里痛苦到不行，倒是帮他顺顺气啊他手还在烂菜叶子里挣扎呢……至少也帮他擦擦脸上的水啊，快流到衣服里了！
算了……还是他自己来吧。
遇颜见他挣扎着想要起身，连忙上去扶他。不料他因为呛得有些严重，一瞬间头晕眼花身子一个趔趄撞向了她。
……
水管修好了，下水道也清理干净了。遇颜是彻底想死了……
她的手机，彻底阵亡了！——白花花的银子变成蝴蝶飞走了——她今天是和水犯冲么？手机掉进下水道也就算了，谁能告诉她为什么掉水里屏幕还碎了？
重点是她还被扣了三个月工资，都快成为扶贫重点对象了，哪还有钱买手机。
苍了个天的，没有手机让她怎么活。
祁亦然规规矩矩地站在一边听她碎碎念。默默等她说完之后他露出一口善良的大白牙，献上无比真诚的道歉：“对不起。”
只差没90度鞠躬了。
再说了他当时也迅速地伸手去捞了。
遇颜深感疲倦地趴在桌上，心揪揪的疼还得咬着牙说，“我明白，都是意外不能怪你。”
都怪她今天出门没翻黄历，今天跟水犯冲。”
“那，颜颜，我帮你拿去修？”
“……”
颜颜你个头，每次犯错必装乖o(╯□╰)o
“颜颜？”
“……”
“颜颜？”
“……”
“颜颜颜颜颜颜颜颜……”
“停！”祁亦然的声波攻击输出太强大，遇颜举白旗投降，“我真的没有怪你。这件事本来也不是你一个人的错，不用帮我拿去修，坏了就坏了吧。”
摔成这样还修得好么。况且她根本连修手机的钱都拿不出……
“我是说，我可以把我的手机给你用。”
“你的？！”
“嗯。刚好我有两个。”
少年真土豪。
她虽然不太愿意麻烦别人，但现在也只有这样了。公司每天有一大堆任务要处理，她确实离不开手机。
“一个月。这个月结束我就有工资了。最多一个月，我就还给你。”
“没关系。想什么时候还都可以。”趁遇颜不注意，他又扭过头小声地补充了一句，“其实不用还也行。”
遇颜没仔细听。婆婆又不知道从什么地方突然走出来了。她看了眼桌上七零八碎的手机，对祁亦然说道。
“跟我来。”
两人不知道去了哪儿。
她百无聊赖地向四周巡视了一番。婆婆的家里简单到一目了然。除了基本的家具之外几乎没有多余的东西，到处都显示出独居的痕迹。
厨房的砧板上放了两个大碗：一碗韭菜猪肉馅，一碗荠菜虾仁馅。旁边放了些饺子皮。
她索性净了手，忙活起来。猜想今天可能是什么特别的日子。老人家都不太舍得把钱花在自己身上，只有儿孙回家时才难得精心准备一次。或许，今天是婆婆的生日？家人今天会回来看她？
熟能生巧，遇颜在厨艺方面的造诣也算是很不错的。不一会儿，两碗馅儿都快空了，厨房所有能利用的位置都被饺子摆满了。
“真是不错啊。”
遇颜回头，婆婆和祁亦然均一脸赞赏地看着她。她抿了抿嘴唇，笑得腼腆。
“婆婆的家人要回来么？饺子会不会包太多了？”
婆婆沉默了半晌，遂叹气道：“不。是我自己想吃了。”
老人十分瘦小，青丝早被苍白岁月浸染成孤独的模样，古井无波的眼被磨砺得深邃又平静。但刚刚那一瞬间，她的眼底仿佛有一口蓄势待发的井，好似眨眼间就会流出泪。
很奇怪，她突然有一种感同身受的酸楚。
“我们先煮饺子。婆婆你去休息，这些事交给我们。”祁亦然拎着两瓶果汁走到遇颜身旁，等婆婆离开后才俯在她耳边轻声说道：“婆婆没有结过婚。一直以来都是她一个人住。”
没有……结过婚？
蓦地，遇颜的声音有些哽咽。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许是被震撼到，一瞬间涌来千滋百味，心里像被一块沉重的石头压得透不过气来。
没有丈夫、没有儿息、没有子孙、到这个年纪，恐怕也早就没有家人了吧。人可以孤独。也许一天、也许一月、或者几年。但她无法想象，几近八十年的光阴，该是怎样的难捱。
仅凭回忆吗？
墙上唯一的一张照片，也许是这个家仅有的照片——黑白底色，早已发黄，泛着斑驳的痕迹。照片上人一身军装，正气凛然，脸却已经模糊得看不清了。可它还是被温柔的对待，连装裱的镜面都是一尘不染。
“想听听我的故事吗？”阳光落在银色的发丝上，有一种模糊了时光的错觉。
餐桌上铺了一面蓝色方格餐巾，摆着两盘热气腾腾的饺子。苍老的嗓音娓娓道来岁月的故事，静谧又温暖。
“我和他都喜欢吃饺子。他喜欢猪肉，我喜欢虾仁。每次他吵着要吃饺子时，我都得备两份馅儿。”婆婆夹起一只猪肉馅儿的饺子，放在一旁的空碗中，继续说道，“这么多年，也不知道他的口味变没变。”
“用你们年轻人的话来说，我和他，是青梅竹马。还在娘胎的时候，我们的父母就已经替我们指腹为婚了。在那个年代，指腹为婚就算是确认了一辈子的终身大事。他比我大几岁，听他们说，我出生那天他早早就眼巴巴的在我家门口候着，只要一抱着我就不肯撒手。我性子生的野，骨子里不肯接受指腹为婚这一说法，为此我还刻意疏远他。他也不恼。”
“那时候他不喜读书，每天还坚持背着我上学堂。我记得要翻越两座大山和一条小河。那时候一下雨，他浑身都是泥点。我的衣服却还是干干净净的。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他都想办法买给我。有人欺负我，被揍的鼻青脸肿也要想办法为我讨回公道。后来我们长大了，越来越离不开对方，渐渐地才知道，这就是爱情的滋味啊。”
“那一年战争爆发，他应征入伍，我执意要跟着他去。我们双方父母都不同意，他更是极力反对。最后迫不得已，他只好连夜收拾行囊奔赴战场。我知道好男儿志在四方，更知道他不想让我跟着他受苦。于是我就在家等，等他凯旋的那一天。起初，他会每月给我写一封信。他又不爱读书识字，每封信就平安二字而已。直到后来，连着半年都没收到他的来信，我就知道，也许再也等不到他了……”
明知道再也等不到，却带着两个人的爱走过了余下的岁月。
遇颜的眼眶莫名有些湿润，胸腔里回荡着感同身受的共鸣。她想，她也可以的。
如果也有这样的一个人，她也会永远爱着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