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自寒看着几近失控的如歌紧紧掐着自己的手心,慢慢伸出手指扣住,轻柔却又不容反抗地一根根掰开,包裹进自己的掌心,严实地握紧,口中温柔地唤着她的名字安抚。
“歌儿,歌儿……”一声声,仿佛叹息,仿佛心疼,仿佛自嘲。
整个人都颤动了一下才缓慢地微微低头看向目光如水的玉自寒,如歌突然不知该说些什么,嗫嚅了半天也只是蹲下身像往常一样趴在玉自寒腿上,手中紧紧反握住那只温热的手掌,不自觉地用力。
头低低的,看不出情绪。
就这么一会的工夫,楼下已经再次沸腾,出价已高至一百万两……黄金,好多没能力继续竞争的都一脸愤恨地眼睁睁看着那天价涨得像是钱都是天上掉的一样。
什么?你问我为什么会竞价?
啧,当然是那些有眼不识泰山的色鬼妄想拍下咱们雪“姑娘”的人了。看得知情人士那叫一个冷汗直流——这人是谁阿?这人岂是你们这些凡夫俗子能用金银想买就买的。就算这人肯卖,怕这艳福也是你们消受不起的。
“请各位安静下来听在下一言,”一身藏蓝色长衫的怡香阁老板在局面混乱不堪的时候响起,“这位是我怡香阁培养了多年的‘宝贝’,在下平日里可是疼的紧,但今日要为我这‘宝贝’挑选一主人,但这挑选之法么,却要我这‘宝贝’自己决定了,不过这赎身的银两自然是少不了的,在五百万两……黄金的基础上,若我这‘宝贝’看上哪位爷了……”
言下之意就是无论你有再多金子,我们雪没看上你那也是白扯!
场内随着话音刚落便响起了轻柔婉转的琴音,像是在昭示着主人的犹豫。人们仿佛被这琴音拂去了焦躁,纷纷安静下来看这美人如何抉择——如歌也屏息等待着什么,耳边既熟悉又陌生的天籁仿佛已经久违了一辈子。
其实此时的如歌多少有些恍惚——这场景和当初在品花楼何其相似?
可是雪,你会再次指向我吗?
如歌抬头看向对面已经不知什么时候站在凭栏边上摇着扇子的皇上,看似悠闲自得,目光却也紧紧盯住楼下的雪。
这样的姿态看得如歌一阵心慌,那好像势在必得的一抹笑没由来地让她觉得很冷,眼皮也开始控制不住地跳了又跳。
就这样,琴声不知持续了多久才戛然而止,众人的目光都如梦初醒地跟随那只缓缓抬起的修长手指向上看去。
与此同时,如歌的胸口突然剧烈地疼痛了一下,疼的她几乎站不住脚。
耳边是那熟悉的清洌温柔的嗓音
“我要他做我的主人——”
看着楼下众人递上来的嫉妒、倾羡、不甘等各种眼神,他还是那样老神在在地站在那,连摇扇的姿势都没改变分好,只是嘴角那抹意味不明的笑意竟是愈发地深了。
——敬阳帝,你把雪收入皇家麾下,究竟是何用意?
如歌就那样眼睁睁看着依旧风华绝代的雪在万众瞩目下缓缓步下高台,视线没有一丝停留地绕过自己望向皇帝,微微躬下身子,朗声说道:“臣,叩见吾皇万岁。”
如歌惊愕地瞪大双眼,还没从“雪为什么好像不认得我”这一纠结中回过神来,又撞到了下一个惊吓。
被黄综扯住手臂跪下去的时候,耳边已经响起了”微臣(草民)叩见吾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的如雷声音,接着整个大厅都安静了下来。
如歌转过头看了一眼依旧低着头看不出表情的雪,又看了一眼稳坐轮椅之上的自家师兄,以眼神询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可得到的,也只是自家师兄微微摇头示意自己不要多问。
“平身吧。”
威严的声音响彻整个怡香阁,待众人缓缓起身后才发现不知何时,那国色天香的雪“姑娘”已经站在了当今圣上的身边,以一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姿态俯瞰整个大厅里神色各异的众人,对着所有带着情绪的眼神没有丝毫的不适。
如歌如炬的目光也视而不见。
“朕今日微服来这,就是为寻回本朝当之无愧的国师‘银雪’,如今国势初定,诸事不稳,朕实在是需要一个帮手,”顿了顿转向雪:“还请国师莫要怪罪于朕,朕也是迫不得已才派人查了国师的栖身之处。”
“皇上言重了。”不卑不亢的雪在这一刻才完全彰显了他的天人之姿,毫不低调的出场方式虽然一直符合他的行事作风,但在这人多嘴杂的地方将自己的国师之位如此公布,似乎有什么不对,这并不是一个明智之举。
又或许该说,有什么是对的。
——莫名收到黄综来信赶回山庄;莫名跟随突然回宫的玉自寒来京;明明已经康复却要坐轮椅出现的玉自寒;无故出现在怡香阁的当今圣上和本该不知身在何处的雪以这样一种高调的方式现身于众人面前……
这一切的一切似乎有着什么至关重要的联系,但如歌的脑袋已经没办法把它们一件件地串联起来,她像是陷入了极度的混乱,心里莫名充满了对未知危险的感知,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压得她快喘不过气来。
于是像是一直在旁边等着的玉自寒眼明手快地接住了晕倒的如歌。
双手稳稳地将如歌抱坐在胸前,眼中闪过明显的疼惜。
“王爷,您的腿……”黄综略显担忧的声音轻轻响起,无奈自家王爷抱着如歌怎么也不肯假手于他人。
玉自寒缺仿佛感受不到腿上针扎一样的刺痛感:“不碍事。”
玄璜黄综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无可奈何。
就这样一直持续到大会结束,皇上和一众官员早就在如歌晕倒后不久便随着皇上的大手一挥大张旗鼓地摆驾回了宫,新鲜出炉的国师大人自然是陪伴左右,只剩下还在晕头转向的众人不知所措地在原地张望。
离去前,雪好似不着痕迹地望了一眼如歌等人所在的位置。
玄璜看着众人离去,眯着眼捕捉了这一目光,总觉得说不上来的怪异。
“王爷,您看国师他……”
未说完的话被玉自寒摆手打断,“将青圭、赤璋、白琥、苍璧召回,三日内,不管用什么方法,我要看到人。”
“……是。属下这就去办。”
黄综看着自己王爷为了他怀中的少女不惜日渐冷硬,心中涌出了无限的哀恸。
先皇当年忍痛将他送至烈火山庄就是为了使他远离宫廷纷争,可没想到,最后竟还是无可奈何地卷了进来。
黄综服侍了他这么多年,不管是当初的聋哑之态,还是后来的与常人无异,他总是这么神态安静。
安静地依旧让所有人忽视他的存在。
安静得,依旧令人心痛。
就好像他的世界除了宁静和那唯一的红衣少女,再无其他。
可是这一切都将要终结,他会慢慢变成连自己都讨厌的模样。
黄综叹息。
“要变天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