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忘恩负义的猪
走出家门，眼睛被乳白的眼光和拥挤和人群一刺激，才想起人海茫茫天下之大，要找一个安心躲着自己的人，谈何容易。
这么想了，丁俊杰的脚步却没慢下来，他心里飞快地分析小泥可能去的每一个地方：默默是不可能了，白天根本没开门；那么要好的朋友家呢？丁俊杰掏出手机给佳然打了个电话。
“你怎么每次把老婆弄丢了都到我这里来要人啊？”佳然那不知轻重的嘲笑像有一盆冰水，浇得他呼吸可能。
继续走动，感觉自己在逆风而行。
长途汽车站、商场、公司……每一个他能想到的小泥有可能出现的地方他都找遍了。每个角落，每个相似的背影，都是每一份希望。
最后被真相一一袭落。
丁俊杰在短短几小时中快崩溃了，到晚上十点，丁俊杰实在没办法，想到对林家已经隐瞒不下去，抱着痛定的心亲自上门道歉，求助。
丁俊杰在踏进小区大门时心里默背了一遍能让林母心里稍微能接受点的台词，心情沉重地迈上大门。这门口，这花园，是丁俊杰熟悉得一如自家的亲切，连周围的空气都是以前让他安定的味道。每次前来时，林家那份视亲儿回来般的热情都让他感到温馨和轻松。
而事隔一天，再次步入这儿，面对着内心的愧疚，丁俊杰每上一步台阶，都好象踩在刀尖上。
再默背了一遍台词，敲门进入客厅的那一瞬间，丁俊杰就傻眼了：只见干妈在一边看电视一边挽毛线。而坐在她身边小凳子上帮忙的女孩，不正是让他找了一天踏遍了整个重庆的大小姐，林小泥吗？
“张嫂，谁来了啊！？”林母眼睛盯着电视，问。
“干妈，是我……”丁俊杰走进去，语气有些虚。
陈碧珍这才转过身，看见丁俊杰衣衫凌乱，表情怪异地站在门口，不禁愣了一下，尔后释然地笑笑，招招手：“是俊杰啊，来过来，正好我找你，试试这件新毛衣的袖长如何。马上入秋了，我看你也就那两件衣服。”
丁俊杰忐忑地走过去，偷看了小泥一眼，后者正面无表情地帮母亲挽毛线，对丁俊杰的到来视而不见。
陈碧珍敏锐地看了女儿一眼，漠视这对小儿女的反常，抬头对丁俊杰微笑着拍拍身边的沙发，意示叫他坐下。
丁俊杰小心不安地坐在干妈身边，机械地任她在自己身上比来比去。他在悄悄地观察大家有什么异常。
观察的结果是，小泥还没有告诉她妈发生了什么事。
而陈碧珍呢，她用长辈的眼光慈祥好笑地看着这对小儿女，她猜测两人八成闹了别扭。从小泥一个人气呼呼地跑回来，回来后就一声不响地把自己关在屋里直到吃饭才下来，这个当妈的就明白女儿可爱的反应一定是和男朋友闹矛盾了。而现在丁俊杰也赶了过来，又谨慎又精神恍惚，那么就更肯定他们之间有事了。
在妈眼里，小两口吵吵闹闹的非常正常，大家都处在青春异动的年龄，脾气难免毛躁，气得快好得也快。而她很了解女儿和干儿子的性子，她估计一定的小泥任性自己跑了回来，现在丁俊杰来道歉了。
想到这里，她拍拍女儿微白的脸，逗她：“怎么了？把嘴翘得半天高，谁又得罪你了？”
林小泥哼了一声，瞪了丁俊杰一眼，吓得丁俊杰手脚都不知往哪放。
陈碧珍笑笑，又望在和尴尬的丁俊杰，故意对他说：“俊杰啊，以后小泥要是任性不听话的时候，你就别理她！她耍小脾气你越哄她，她就越刁蛮。你不理她吧，她一会就自个儿好了，说不定还来主动找你呢。小泥是我女儿，我了解他。”
陈碧珍这话是在对着丁俊杰说，也是在暗示小泥：你生气吧，没什么大不了，没人会理会你。
母亲这番话也是为了调节两口子的矛盾，可没想到却彻底激怒了女儿。
小泥把手上毛线狠狠地往地上一砸，忽地站起来，泪水立即就在眼眶里打转。她气得发抖的手指向吓得愣住了的丁俊杰，冲她妈大吼：“妈！我们都被他骗了！他是个骗子！您还帮他说话！”
“小泥！坐下！少没规矩！”陈碧珍生气了，严厉地教训女儿。
可小泥如发狂般地咆哮起来，根本不听母亲的训斥，她歇斯底里地大叫：“妈妈！他是个骗子呀！他骗了我们一家人！他一边接受我们家的施舍，一边却和别的女人欢爱！如今他们都结婚了！他瞒得我们好苦！我……”小泥用最大声最尖细地嗓子吼叫着，发疯地跺脚蹦跳，挥出的手把茶几上的茶杯掀到地上，发出尖锐的声音。
“小泥！你是不是疯了！你在说什么！什么对俊杰的施舍！这种话你也说得出来！俊杰是我儿子！是你哥哥！张嫂，把小泥带回房去！”
目前家里就陈碧珍最大，她必须做一个让大家都觉得公平的决定。于是她选择了先指责女儿。
闹了个天翻地覆的小泥被拉走了。
丁俊杰愣住了，坐在那儿不能动弹。脑子里就一直徘徊着小泥夹着哭声的怒吼：他是个骗子！他一边接受我们家的施舍，一边……
连小泥都看得出来，自己在接受她们的施舍，更何况是林母……干妈现在会怎么想。
丁俊杰眼眶一红，鼻子泛酸的同时就感到眼前一阵模糊。
“这是怎么回事。”陈碧珍也给弄得头大了，镇定了片刻，问。
“小泥……听说我结婚了。”丁俊杰面如血色的说，但和小泥发生关系的事却说不出口。
就这么一句话，这个精明的母亲就全明白了。她想了想，皱着眉头说：“俊杰，告诉干妈你结婚多久了。”
“四年。”丁俊杰回答，用手把脸捂住，不愿谁看见他的眼睛。
“以前怎么没听你提起过？”
丁俊杰想说那是因为你们没问，但想想，觉得这种辩白很无力也很无耻。于是沉默不语。
四周静下来，还能听见小泥在楼上隔着房门的哭声。那声音使丁俊杰心疼，又心烦不定。
过了一会儿，林母才开口，像是对丁俊杰说，又像是在自语：“前几天，小泥还对我说，她要把你们的新房布置得非常漂亮。我看着她干劲十足，又快乐甜蜜的样子吧，嘴上虽然笑话她，其实心里却是跟她一样高兴的。干妈也当过新娘，能体会小泥当时的心跳，那一定是很欢乐很畅快的。同时我也是个女人，我也能想象一个女人亲手为情敌与自己的爱人布置新房的悲绝。换了是我……算了，可能注定你和小泥无缘。”
小泥的母亲后来还说了什么，丁俊杰记不清了。依稀仿佛，林母留他吃饭，丁拒绝。后来是怎么走出林家大门，怎么游荡回家的，他就完全没印象了。
丁俊杰走在街上时，想给自己挂个牌，写着——这是一只忘恩负义的猪。
——CTG
2005 12 2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