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雅刚刚来到石壁下的熔炉边,就和一个匆匆往外跑的矮人撞了个满怀。矮人脸上挂着一个电焊面罩,身上歪歪斜斜的罩着一个围裙,两手乌漆嘛黑。
矮人抬起来看了一眼来人,然后猛然揭掉电焊面罩,摆出一副惊讶满满的表情。
“啊!小恩雅!哎呦你怎么就下地了呢?为什么不在床上多休息一会呢?你这个破妈也真是的。啧啧。来来来来,快坐下快坐下。”
这个矮人正是老螺栓。实际上螺栓是他的姓氏而并非他的名字。只是螺栓一辈子都工于锻造学,和扳手螺丝螺栓等等打了一辈子交道,因此大家都叫他螺栓。久而久之,至于他的名字,连他自己都叫不顺口了。
老螺栓胡乱在围裙上抹了抹手,忙不迭的扶着恩雅在一旁的竹躺椅里坐下,恩雅的衣服上顿时多了几个漆黑的大手印子。矮人弯着腰,满脸笑意的仔细端详着半躺在椅子里的恩雅,看得她浑身不自在。看了一会,老矮人开始摇头。
“长大了。真是长大了。要是在马路上碰见你,我都不敢认啦!那时候你来我家,偷我扳手出去玩儿的时候,好像才……才……”老矮人仿佛在思考什么很久远的事情。很快他在自己胖大的腰上,用手一比:“才这么高!你看看现在……啧啧,大姑娘啦!”
恩雅对眼前这个矮人已经完全没了印象。按照母亲的描述,十五年前,就是他偷偷带着自己跑到鹰巢山。如果不是眼前这个脏兮兮的老矮人,她的那条小命儿可能也就没了。想到这里,恩雅心生一阵感激:“螺栓叔,这么多年不见,你还好吗?我想起来了,偷锤子那天是帕米拉带我溜进你家的!帕米拉呢?她还好吗?”
听到这里,老螺栓的神情变得很落寞,人也开始变得唠叨:“死啦。都死啦。唉。你问我老螺栓好不好,老螺栓有啥不好的。你妈酒管够,肉管饱,老螺栓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一人喝醉全家打嗝儿……不过郡里人都没啦。从地道出来,那群从铁炉堡来的驴日的把郡里人都安置在隐匿石的山洞里。后来鹰巢山城破,洞里的人全都给包了饺子。我也是托你的福,把你送到鹰巢山以后,那边要打仗,我就出城去了西利瓦萨,在那碰到个老朋友,灌了不少黄汤,晚上也就没走。就耽误了这一夜的功夫,救了老螺栓一命。”
老螺栓拖了个凳子在恩雅旁边坐下,神情委顿。“等我再回到隐匿石,发现那里早就被亡灵包围啦。没法子,我只好从望海崖下去,租了一条地精的船,没了命的往南跑,一直跑到米奈希尔港。后来,我乘船度过无尽之海,在加基森谋了个铁匠差事。再后来,你妈辗转找到了我,跟我说要报仇。要说当年,我这一号老光棍在达隆郡,也确实没少受人照顾,雷德帕斯镇长待我也是真心不薄。尤其是你爸你妈,当年在考林路口,要是没有他们,老螺栓就吹灯拔蜡啦。”
老螺栓叹了口气。“我寻思着,咱不是个忘恩负义的人啊。老螺栓这一辈子虽说没什么亲人,但是好歹还有那么些熟人。你把这些熟人都给老子突突了,老子现在想找人喝个小酒都不成,这算咋回事儿啊。更何况,郡里那么多孩子,一天到晚和我这揪胡子抱大腿的,想到他们都没了,我就……我就……”矮人用手抹了一把眼泪,顿时脸上变得黑一道黄一道。
“我就答应了你妈,来这跟她伙着。”老矮人哽咽着长叹一声。
“螺栓叔……”恩雅想要安慰一下眼前的老矮人,可是张开口,才发现,自己又能怎么安慰他呢。还好很快,老螺栓擦了擦眼泪,露出一道欣慰的微笑:
“所以你知道么,我看到你,是有多高兴哇!”
“螺栓叔,我妈叫我来……”恩雅想岔开这个悲伤的话题,然而却被矮人打断。
“甭管你那破妈。什么就……你姑娘还瘸着呐!这就支使她干这干那,你忍心啊?!”老螺栓显得愤愤不平,故意大声冲着营地中间大喊,仿佛故意让米维娅听见。发泄了一通不满后,矮人才继续回过头,满面笑容的竖起两个手指头,兴冲冲的对恩雅说:
“来来来,你螺栓叔今天他乡遇故知,高兴!我给你准备了两样东西!你等着啊!”没等恩雅说话,老螺栓就急急忙忙的跑到熔炉旁边,从一张破旧的木桌子底下,拖出一件东西来。
恩雅也很好奇,她仔细一看,居然是口锅。
“你知道这事什嘛?”老螺栓蹲在地上,看着恩雅,满脸的笑意。
“这是……这难道是那个……”恩雅看到这口深蓝色的大铁锅,突然想到了什么。她捂着嘴,失惊喊道:
“这是当年藏我的那个大铁锅!”
“对咯!当年你就是坐着这家什到的鹰巢山!哈哈!不过,你只说对了一半。”老矮人看到恩雅对这口锅还有印象,满意的点点头。而恩雅也不明就里,不知道老螺栓为什么要送她一口锅。只见老铁匠伸手点指着大锅,继续对恩雅说:
“你只说对了一半,这是那口锅没错,不过这口锅,可不是铁的。”老螺栓一脸的得意。“这口锅可是宝贝,这可是口纯钴钢打造的锅,和你身上的盔甲可是一个料子的啊!你现在不是穿你妈的神圣光誓套铠吗?那人类的战靴你穿着可觉得舒服?老子并不是要送你这口锅,而是要熔了它,给你专门改一双合你这双蹄子的战靴。怎么样呀我的小恩雅?哈哈!”
恩雅正发愁战靴的鞋跟太窄,鞋头又太长,这一下,可太好了。恩雅兴奋之余,顽皮本色再次出演:
“么!老叔我爱死你了!”
“哈哈不慌不慌,这之外,老子还有好东西。你等着!”老矮人又跑进身旁的窝棚,把恩雅的胸甲给搬了出来。恩雅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胸甲跑到了螺栓这里,因此一愣。
“你回来以后,你那身敲的坑坑洼洼的盔甲全都送到了我这儿,基本上也都修好了。我还问小熊要了你各部尺寸,稍微改了改,现在合身多了。你穿穿试试。”老螺栓解开胸甲两侧的皮扣,示意恩雅站起来穿上试试。
恩雅从椅子中站起来。她虽然很高兴,但是心中还有满满的尴尬——
“问小熊要了我各部尺寸”……恩雅啊恩雅,回头你不捏死这个咸猪手的暗夜精灵,你就不配姓匹瑞诺德啊……
恩雅想到这里,脸上青一阵红一阵,神色极为不自然的套上胸甲。嗯,还真不错,老螺栓这手艺还真没得说。不过……
那看来小熊量的尺寸也没的说……
我捏死你。我捏死你。恩雅对老螺栓满脸堆笑,可是心里的那个小人儿正在手撕小熊。这让她的表情越发难看。还好老螺栓兴奋之余,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头的地方。
突然,恩雅发现,胸甲后背处多了一个长方形的装置。装置上有两道斜行相交的圆柱体凹槽,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恩雅将疑惑的眼光投向老螺栓,老螺栓捻须而笑:
“这就是我要送你的第二件东西。我听说你现在双持双手锤?不得了啊!这一膀子力气,嗯,颇有乃父之风。你把锤子背到背后试试。”
恩雅依言,顺次将世界击碎者和诅咒火炬往身后一背。按照以往,她要将腰上的绦绳捆到锤子上,从肩膀上再捆一道,才能固定这两柄战锤。就算这样,锤子背在自己身上,还是浪里浪荡的。
然而这次,只听身后咔吧一响,战锤紧紧的贴在身后的装置上,严丝合缝,毫不动弹。恩雅大喜,使劲转了转上半身,而战锤也紧紧跟随着恩雅身体的摆动,在身后安安静静的做了一个十字交叉,稳定极了。
“你再摘锤子试试。注意,扭一下。”老铁匠捏着自己的下巴,继续吩咐恩雅。
恩雅点头,双手各抓肩侧锤柄,扭了扭腰。可是战锤就跟在胸甲上生了根一样,纹丝不动。
“笨蛋!扭锤子!不是让你扭腰!”老铁匠笑骂。
“喔。”恩雅脸一红,随即手腕一抖,战锤轻轻松松的从背后摘下,毫无阻滞。
“对咯!这就对咯!”老矮人如释重负的拍拍手,表示大功告成。“这个精钢便携武器架看来还不错。我在里面加了一点源质矿,利用源质矿的静电吸附力搞了这么个东西。现在谁也没法从你后背上突袭缴械你,你不信?”老矮人示意恩雅放手,然后转到恩雅身后,抱住世界击碎者的锤头,猛向后扳。恩雅险些被老矮人拽倒,可是锤子依然安安静静的贴合在后背的武器架上,一点松动的痕迹都没有。
恩雅高兴极了,转身抱住老铁匠:“叔,你太厉害了!”
“哎哟哎哟哎哟……”老铁匠被恩雅这一抱,抱的手足无措。他赶紧让恩雅继续坐在椅子里,别摔着了。老铁匠满意的站直身子,转身捧起地上的大锅:
“嗯,不错。行啦。回去吧。我这就给你把战靴改出来。你也别跟我这‘你妈叫你来’‘你妈叫你来’的,回去告诉你那破妈,就说老螺栓现在没空!两天以后再来!”
老螺栓摆摆手让恩雅回去休息,自己转头拿起一把铁锤,将铁锅放在砧子上,叮叮当当的敲了起来。恩雅无奈,只得跟老螺栓道了别,拄着拐回转自己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