峰峦叠翠的榉林高原,拉马库斯正带着恩雅,骑着暴爪,一阵风也似的从基兰莫罗顶上低空掠过。脖子上挂着围裙的金娜刚好从房间里推门走出,看到暴爪在空中急速飞过,金娜满面笑容,冲着恩雅挥手。镇中心的塔楼上,科甘抱着一把火枪正在打盹。恩雅顽皮的抄起一块石头,精准的丢在红胡子矮人的光脑瓜上。科甘吓了一跳,转头看到是拉马库斯和恩雅,于是忙不迭的肃然站起,行了一个捶胸礼。而塔下守卫塔门的则是海沃德三兄弟,也注意到了突然掠过的暴爪留下的庞大阴影,高声笑着,跳着,传来一阵阵爽朗的欢呼声。拉马库斯和恩雅两人放声大笑。
拉马库斯的胸口温热,心跳强健,那一部红胡子还有些刺拉拉的扎人。恩雅在拉马库斯怀中抿着嘴,浅浅的笑着,享受着这已经久违了的温存。
暴爪越飞越高,渐渐的穿入云雾。周遭的空气变得越来越冷,越来越潮湿,让恩雅不禁抱住了自己的双臂。
她有些诧异,记忆中的榉林高原不曾有过这样的阴冷。那里四季分明,就连天气都如同这里世代居住的雷锤矮人一般,秉性暴烈而又直爽——雨就是雨,雪就是雪,从不会拐弯抹角,淫雨连绵;冷就是冷,热就是热,从来不会冷的这么隐晦,这么喋喋不休。就当恩雅心中不解之时,她突然发现,身后的拉马库斯如同熔炉一般的胸膛突然变得比这天气还要冰冷,心跳声也微弱的无法促闻。
恩雅惊恐的回过头,看到原本拉马库斯刚毅而阳光的脸,突然变得惨白,双眼处只有两只黢黑腐烂的眼窝,张大的嘴巴里什么也没有,只剩一个血洞。就在恩雅毛骨悚然之时,突然胯下的暴爪猛然间也失去了劲力,猛然从高空中一头栽了下去。
“拉马库斯!”恩雅一个猛子从床上坐起,发现原来是个噩梦。
这一声惊叫也吵醒了趴在她脚下、睡的直流哈喇子的小熊。小熊惺忪着睡眼,一蹦老高:“谁……谁?拉什么尸?”
原来是恩雅醒了。小熊揉了揉眼睛,轻轻的摸了摸恩雅惊恐的脸庞。结果手中所触湿漉漉的,原来这场噩梦将恩雅魇着了,她还沉浸在梦中恐怖的画面中,泪流满面,无法自拔。
“醒了好。醒了好。”小熊看到恩雅呼吸虽然急促,但是无碍,于是有些喜形于色。他一边用袖子擦着恩雅的眼泪,一边唠里唠叨:“哎哟,你这一躺就是五天,中间有气儿没气儿的,吓死我了。那天要不是我眼疾手快,你就变成凄凉山下的一滩肉泥啦!”
恩雅则双手揪着头发,怔怔的看着眼前体贴的琼林精灵德鲁伊。刚才小熊说了那么多话,恩雅一句没有听进去。良久,恩雅颤抖着伸出双手,捧住正在前后忙活的小熊的脸,随即悲声大恸:
“都死了……他们都死了……”
小熊双手擎在半空,愣了半晌。然后他犹豫着,圈起胳膊,轻轻抱住了哭的浑身颤抖的恩雅。
恩雅第二次醒来,虽然还是很虚弱,但是状态好了许多。她半靠在床上,问了小熊很多问题。比如这里是哪,比如另外一个精灵去哪了,比如身上这床被怎么有股味儿。
小熊是这样回答的。
第一个问题,这里叫拉纳加尔岛,在剑背岭与映日峰交界的外海;
第二个问题,精灵战士有其他任务,干活儿去了;
第三个问题,这被是我以前学习渡鸦形态时掉的毛儿织成的。前天晒过,应该没味儿。如果有,那应当是他的体香。
听完小熊的回答,恩雅轻轻的摆摆手,让小熊靠过来一些。仿佛恩雅说话没有什么力气,要他靠近一点听。
小熊俯过耳朵。
恩雅暴起,一把抓住眼前这只长长的精灵耳朵,对着它大吼:
“给小娘换床新的来!马上!我说马上!”
拉纳加尔岛不大,顿时整个岛上都能听到小熊撕心裂肺的惨嚎。
看到小熊狼狈逃窜,恩雅满意的缩回被窝。实际上,小熊的气味,恩雅并不是那么排斥。一路患难,姑娘对这个真实而复杂的琼林精灵青年其实挺有好感。
她打量着眼前这个陌生的小屋。整个房间都是木质的,虽然简单了些,但是做工还算精致。窗户是木棂纸糊的,隐隐约约能够看到窗外的树影正在晃动,整个天光并不是很明亮。屋内的陈设也十分简约,仅仅就是一张床、一张木桌、一个衣柜和一个立式衣架而已。桌上整齐的放着世界击碎者和那个疑似圣光之塔的战锤,而恩雅的神圣晨曦盔甲则挂在衣架上,从上到下,擦的干干净净,就连胸前熏得黢黑的那枚雪山家徽都擦的光洁如新。而且看得出,还有高手匠人给修补了一番。恩雅的床尾摆着一个小木凳,凳子上放着许多瓶瓶罐罐,还有一些带血的绷带。看来这些就是这两天自己昏迷期间,小熊给自己换的药。一架房门正冲着床尾,是一扇双扇的活页木门,小熊逃走的时候并没有关严。此时,一股咸腥的海水味儿正从门缝中吹进来,让恩雅有些意外。
这里是在海边?恩雅侧耳倾听。没错,隐隐约约还能听到门外传来隆隆的涨潮声。
等到小熊抱着新被子回到房间的时候,恩雅又摆摆手,让他将新被子放在一边。其实恩雅还是很享受这身漆黑的羽毛被的。保暖良好,柔软舒适,还轻如蝉翼。
其实最关键的是,这是小熊的气味。
想到这一点,恩雅心中那个小人儿双手捂着涨红的脸,忙不迭的跑进阴影里去了。
小熊气的大骂:“贱人就是矫情!老子真后悔,那天让你在凄凉山下‘吧唧’一下摔烂了得了,我手贱,救你这条白眼狼。”小熊在床尾来回踱步,仿佛一只斗败的老狗。
恩雅幸灾乐祸,只是在床上做了一个“你能奈我何”的表情。
小熊眼见这一轮嘴炮大败亏输,翻盘无望,干脆气哼哼的坐在门口的椅子里,从肩甲上恶狠狠的揪下一个野果,猛啃了一口。
一通嘴仗打完,两人沉默了一会。后来还是恩雅率先开口,语调柔和,意图缓和气氛:“行了,你差点把我弄死在赎罪之槌,我还没说你呢。看在你救了我一命的份上,就不跟你计较了。”恩雅柔柔的一笑,拍了拍床边,示意小熊:“坐过来点,有正事问你。”
小熊满怀戒心的转过头来,没有挪步——刚才那一诳,让他的右耳到现在还在隐隐发痛。不过看到恩雅表情柔和,他也只好慢慢的站起来。
“你是想问锤子的事吧。”小熊说道。
“嗯。”恩雅点点头。她相信小熊不会骗她。如果父亲确实将圣光之塔遗落在了赎罪之槌,也确实被收入国王的陈列品中,那么小熊一定不会搞错。只是这锤子的外貌实在与“圣光”二字相去甚远,让恩雅无论如何也解不开心中这个谜团。
然而,小熊却看着她,缓缓的摇了摇头:“这个我不知道。也解答不了。”小熊的回答非常直率。正待恩雅质问他为什么不知道还要在竞技场中答应告诉她时,小熊接着说:
“但是有人知道。这个人,也很想见你。不过,”小熊顿了顿,仿佛要下很大的决心。
“不过,你要有个心理准备。”
小熊用极慢的速度拉开房门,将一个人让进房间。
“你们聊吧。”小熊冲这个人恭敬的鞠躬,然后转身离开了房间,房间中只剩下恩雅和眼前这个刚刚进来的人。恩雅仔细凝视着眼前这个身披连帽大氅的女人,来人也用一种神色复杂的目光看着恩雅。
只见这个女人大概只有四十岁上下,一头灰白的齐耳短发,一张鹅蛋脸。虽然眉眼清秀,但是她饱经风霜的脸上刀削斧刻,显示出于年龄完全不相配沧桑。她缓步走到恩雅床边桌前,伸出手,轻轻的用手划过挂在墙上的神圣晨曦胸甲上的雪山家徽,然后将手落在桌上,抚摸那把恩雅从赎罪之槌带回来的黑色战锤。然而很快,女人就倏地一下收回手指,仿佛战锤上有一种神秘莫测的能量,将她的手指弹开。中年女人呆立良久,方才背对着恩雅,悠悠的说:
“无论它的形态如何变化,这个圣誓标记却是我亲手刻下的,绝不会变。没错,这就是圣光之塔,你父亲的遗物。或者说,它现在的名字,应当叫做……“女人顿了一下,转过身,泪眼朦胧的走到恩雅床前,轻轻抚摸女孩的头发。
“应当叫做诅咒火炬。我的小恩雅,我是你的母亲。“
原来,来人正是恩雅的生母,马维诺尔?战歌的遗孀——米维娅?匹瑞诺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