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院几间废置的屋子被打扫的干干净净的,窗户上的破窗户纸也被换成了干净的玻璃,里面一排排整齐的桌椅,讲台上前的黑板,一切看上去有模有样的。英淑站在讲台上,长长的头发辫成了一股辫子,垂在肩后,黄色的丝带在发梢轻轻的自然的摆动。
长根静静的看着,只要这样看着她,就心满意足了。英淑给人的感觉永远是淡淡的,可是就是那份淡淡的气息,才让人着迷。看过她笑容的人,很难不去想,这样美好的女子估计只因天上有,人间能有几回闻。
“我还以为孩子们手里的东西是谁给的呢,原来有贵客来了。”孩子们都跑出教室的时候,英淑也跟了出来。
“这么多孩子就你一个老师吗?”长根看着那些孩子,记得当初夫子教他们几个学生,都会经常被他们的顽劣弄的头疼。英淑面对这么多个小捣蛋鬼,怎么能吃得消。
“是啊,国文和数学我都教,偶尔也和他们讲讲故事,做做游戏。如果田老板还念着家乡情的话,就捐点善款,给孩子们买点书籍和文具,孩子们会感激你的。”英淑一幅无所谓的样子,她的眼睛跟着那些孩子的身影,根本没看见察觉到长根眼里的心疼。
“这个好说,明天我就让人把这些送过来。你这里需不需要人手,我明天给你带一个老师来,帮你分担一些。你不用考虑其他的,工资我给她开。”
“不用了,我和我同学说过了,过几天她就会过来帮我一阵子,到时候我会去南京一趟,好久没见到我哥了,快入冬了,我娘做了几件棉袄,我给哥送过去。”她不想麻烦长根太多,接受别人的好,就要付出同样多的回报才行,她做不到。
“你不能过去,千万不要去。”一听到南京两个字,长根的心就在打冷颤,那里正遭受日本人的屠杀,那里是危险的地方,大志或许不在人世了,而这些都会让英淑伤心。
“为什么?”
“因为,因为那边有日本人。”长根躲避着英淑的眼神,他侧着头,看向远方,院门外是庄稼田,连绵起伏。
“呵,中国哪个地方没有日本人,难道就因为怕他们,我们连门都不能出了吗?”英淑冷笑,多么荒唐的托词。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说现在不能去那边,那边危险。”长根有点着急,差点说漏了嘴。纸包不住火的,他再怎么隐瞒,过几天英淑同学从城里来,还是会告诉她,南京沦陷的消息。可是他现在还不想看到英淑伤心的样子,就让她再快乐几天吧。
“什么意思,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英淑觉得长根话里有话,他和日本人走的那么近,探听到一些消息也很正常。
“我能知道些什么呢,你别多想了,这阵子你就在乡下吧,哪都不要去,外面不太平。”长根伸出手,想去拍一拍英淑的肩膀,手悬在空中,楞了两秒,又收了回来。
“我回去了,你不用送,我明天还会来的,你进去吧。”长根感觉自己是逃离出来的,他知道英淑也没打算送他出去,只是自已一厢情愿的说说罢了。
田婆子看见自己儿子灰头土脸的出来,就知道英淑小姐肯定没答应儿子的提亲。既心疼儿子,想去安慰儿子,又担心说出口的话,伤到儿子的自尊心。站了半天,瞅了半天,看着长根无精打采的打招呼说走了,一直目送着儿子的车,离开村子口,再也看不见了,才回去继续和吴夫人剥豆子,看见人也是尴尬的笑笑。
田婆子屁股还没坐热板凳,就听见大门外吴家大小姐英珠的声音,正准备上前扶她进屋,就看见她小碎步,身子晃晃悠悠,好似再跑快一点,整个人就要摔倒一样。
“娘,弟弟从南京回来了吗?今天出门就听见外面传南京城遭到日本人的屠杀,整个南京城被日本鬼子包围了。我跑到城里的家里找你们,家里没人,又急急忙忙跑过来了。”英珠一边拍着自己的胸口给自己顺着气,一边四处环顾,寻找大志的身影。
吴夫人一听南京城遭到屠杀,整个身子一晃,人差点晕了过去。儿多母苦,这么多年,辛辛苦苦拉扯五个孩子长大,好不容易盼到大志快要毕业,英淑已经成人。老天爷,这是造的什么孽,大志还那么年轻,还没有娶亲生子,没有个一儿半女,你让她这个老婆子死后怎么面对吴家的祖宗们。吴老爷闭着眼,他还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他是家里唯一的男人,他不能哭。抓紧椅背的手,颤颤巍巍。他不相信,他们要白发人送黑发人。
“大姐,你说清楚一点,南京怎么了?”英淑从后院跑了出来,她和田婆子连忙扶着吴夫人,将她扶到床上,用个枕头给娘靠着,她也有点坐不住了,自己刚刚也差点倒了下去。
“大志没回来是不是?”英珠开始哭了起来,她就这么一个弟弟,今年才22岁,老天爷,你怎么那么狠心。
英淑见大姐哭,自己的眼里也不争气的往下流,吴夫人早就泣不成声。田婆子听傻了,她一辈子在庄稼地里,什么日本人,什么屠城,她都不懂,她只知道心疼她们家的少爷,多好的孩子啊!英淑有些着急,她想起之前长根奇怪的表情,长根肯定是知道什么的,不然他不会说那样的话。他和日本人往来那么密切,肯定了解更多不为人知的东西。
“大姐、田婶,麻烦你们照顾一下娘,我去城里打探一下消息,放心,我去去就回,事情肯定没那么严重。”英淑冲出门外,大家家的马车还挺在门外,她请车夫快点赶车去一趟城里,速去速回。
马车在乡村小道上行驶着,速度再快也赶不上汽车的动力,英淑看见坐在大树下休息的田叔,来不急停下来打招呼,马车继续往村子口急速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