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亭再一次看见那张侧颜时,她想起了风雨中的男子,撑着旧纸伞急切盼望的眼神,很难忘却。她无意撞破父亲和那个人的谈话,只因为母亲病了,要钱请大夫,她才冒冒失失的去找父亲。
“赵老板,您的生意虽然遍及全省城,但您终究还是城里的大老板,是商会的重要一员。如果您的金字招牌能放在花灯会最耀眼的灯笼上,不仅您有面子,我们商会也跟着您沾光。”长根毕恭毕敬的说着他的想法,看着找老板的眼睛,天下没有亏本的买卖,各取所需,这一点他们都心知肚明。
“小田啊,这是商会所有人的意思,我自然不会拒绝,要多少大洋,直管去和管家说一声。哈哈,到底是年轻人,眼光和见解自然不一样。”赵老板笑着,长根的话自然是投其所好,几个纸灯笼不值钱,商行的脸面还是要给的。
“多谢赵老板的倾情支持,有赵老板的一句话,我也好去商行交差了,我也是跑跑腿的,还是你们这些大老板赏脸。”长根看姓赵的如此好说话,又继续说了一阵子漂亮话,有钱人就爱听奉承自己的话,长根在这方面都快成专家了,之后他站起身准备告辞。
长根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衫,再三告辞,往赵家的客厅外走去,赵老板送长根走时也还算客气,每当贵客看待,也总没有失礼。当长根抬起膝盖跨过客厅高高的门槛时,他有那么一瞬间想起了小时候的事情,那时候大志家的门槛也很高,只是今时不同往日罢了,他玩味似的笑了笑,摇了摇头,撞见了前来找母亲的曼亭。
曼亭略显歉意,毕竟刚刚的对话,她只字不差的全都听完了。因为害怕父亲说他没有礼数,没有冒冒失失的闯进去,而是在客厅外的角落里一直等着他们交谈结束。她一边焦急的等待着,一边好奇的注视着那张侧脸,她应该是第三次见到那张脸了,英淑来她家做客的那天傍晚,他深深注明的眼神。还有大雨滂沱的放学路上,他笔直挺拔的背影。
曼亭似乎想到了什么,但她不敢相信她所想的。
“爹,我娘病了,咳嗽的厉害,整夜、整夜的咳,再这样下去,我怕娘的身体吃不消,能不能让管家给我娘请个好大夫呢?”曼亭低着头,从小到大,她都不曾多看爹几眼,没有父爱的亲情,又怎能给予更多的关怀呢?
“你娘病了,就让下人送她去医院,家里老老小小的都是人,万一是传染病,这一大家子人怎么得了。”赵老板收起了和长根对话时的笑容,冷冷的回答着,仿佛早已把曼亭的娘忘记了,一日夫妻百日恩,这句话听起来那么的苍白无力。“管家,喊几个家里的婆子,从外面租一个轿子,跟着小姐将夫人带到医院去。”赵老板随意的吩咐了一声,甩了甩袖子,转身就进书房了。
“爹,我娘不愿意出门。”曼亭的声音极小,仿佛自己都没有听清,她知道她爹是不会回头看她的,她退出客厅的门,差一点跌撞在那高高的门槛上,有一把手轻轻的扶助了她,她没来得及流出的眼泪,不小心的溢出了眼角。
“谢谢”曼亭快速的直起身,从那双大手中抽回了自己的胳膊。
“赵小姐客气了,如果有什么能用得上我长根的地方,尽管说,我会竭尽全力帮忙的。”长根从不惹事,也绝不多事,他只是看着眼前的女子可怜罢了,可是天下间可怜人多的是,又何止其一呢?或许是因为她是英淑的朋友吧?如果是英淑,她一定会拼尽全力去帮助自己的朋友的。
这个人能相信吗?满口阿谀奉承,满脸故事的人能够相信吗?可是她娘还在等着她呢!她站了这么长时间,没有管家,也没有婆子过来,她心里是知道的,人情冷暖,没有人会真心待她和她的母亲。曼亭迟疑了一会,还是开口叫住了长根。
“先生,您能送我母亲去医院吗?谢谢了。”曼亭知道,眼前的这个男子绝不是因为想要讨好他爹才会答应帮助她的,到底是为了什么,她无从知晓,也没有心思去问。
一路上,长根的车开的极快,但是很稳,这让曼亭感觉很安心。医生说母亲是感染风寒,挂几瓶水休息几天就好了,一颗心总算是放下了,这个世界总算还有一个人可以陪着她。医院的走廊里回声四起,曼亭独自徘徊在病房外面,静静的不想打扰熟睡的母亲。她想起了之前和长根的对话,让她心久久不能平复,亦是无限的惆怅。
听到母亲安然无事时,曼亭对长根的感激之情不用言表,好像看过的小说里的桥段,恨不得“以身相许”了。小说里的故事大多都是夸张的,但是曼亭的谢谢是出自真心的。
“赵小姐,我叫田长根,你不用喊我先生,你可以和英淑一样,叫我长根,或是田大哥都可以的。”长根不是和她套近乎,只是想告诉她,他做的这些,都是因为英淑而已。
“田大哥,你早就知道我和英淑是好朋友了吗?今天找我爹商量灯会灯笼的事情,难道是因为英淑的一句戏言吗?”曼亭吃惊的看着眼前几乎快要疯狂的人,她不懂在长根的心里到底装着什么,她只知道如果自己的猜测是真的话,那么长根执拗的内心到底还隐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
“你能替我保守吗?”
……
什么样的爱,可以使得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付出,达到如此的地步,让人难以假想!
原来世间还有另一种爱,是明知道对方不爱你,还偏偏固执的去爱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