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仓欣不打不相识
兰欣来到白家门口，她停下了脚步。
这保长家，自己跟着爹爹去过多次，他又是伤害哥哥的实际执行者。自己鲁莽闯入，也就罢了。可人家白家，在全村人心目中，可都是仁义之家。自己没有搞清楚之前，还是应该以礼相待。不然，显得我万兰欣有些骄横跋扈。
想到此，她驻足叩响了院门。
听到敲门声，满荣便慌慌张张跑过去，打开院门一看，咦！怎么是从未踏入家门的万家大小姐！满荣顿时惊呆了！这万小姐可是只闻其名不见其身呀！今日难得一睹芳容，不知她有什么要紧事。
“怎么，不愿让我进门？”兰欣俏皮地对呆若木鸡的满荣说。
“哦！不是！不是！”满荣边说边打开院门。
兰欣大踏步走入院中，环顾四周，一瞧。这白家，也算是大户人家，怎么这般寒酸样？和我家真是没法比！
“哎吆！这不是万家大小姐吗？今儿怎么会得空来俺这破家烂院转转！”白三奶听见院门口有动静，赶紧走出东厢房，一看，是兰欣小姐，也很吃惊。
“我今天来，是想找白三爷问句话！”兰欣快人快语，直奔主题说道。
“哦，原来是这样！”白三奶恍然大悟，转过身，对着正房屋门，大声喊道，“他爹，万家兰欣小姐找你问话呢！”
白三爷，吃过午饭，总有午睡的习惯。虽然是大冬天，他依然如此。今天刚躺下，身子还没有暖热，就听见白三奶在院子里叫自己，爬将起来，穿好衣裳，提拉着棉靴，就来到客堂。
万兰欣看到白三爷走出门来，快步走到他跟前，单刀直入地问道：
“白三爷，我今天冒昧前来，主要是想了解一下，我哥被砍手的事。”
“哦，那你进屋来吧！”白三爷招呼她进屋，坐在椅子上。
“听保长说，您和保长、还有我爸，商量后砍断了我哥的手？”兰欣说道。
“是的。”白三爷应道。
“白三爷，我一直认为，您是一个知书达礼的仁义之人。你怎么会同意，他们干出故意伤害我哥的事情呢？”兰欣步步紧逼。
“当时的情况，你不清楚！你父亲可能是心中有愧，处理了大壮后，才决定要处理你哥哥的。”白三爷一边拿着烟锅到烟袋子里挖烟叶儿，一边平静地说道。
“啥，还处理了我表哥？”兰欣越听越糊涂。
“难道你爹没有告诉你所有情况？”白三爷很是诧异，停下了手中的活儿。
“没有呀！白三爷，你就给我说一说呗！”兰欣催促道。
“你哥受牛大壮胁迫，偷了家里的首饰，拿到当铺换了钱。后来，怕被你爹发现，为了尽早赎回首饰，到赌场去赌博，被大壮串通赌场，输光了钱。你爹审讯首饰丢失事件，不幸冤枉了丫环梅儿，结果梅儿不堪其辱上吊死了。”
“啥？梅儿死了？”兰欣很吃惊！
白三爷“嗯”了一声，挖好烟叶儿，用右手食指按了按，划拉着火柴点燃，深深地吸了一口，接着说：
“你爹很生气，便邀请我和保长去你家商量，如何处理牛大壮。保长鉴于牛大壮烂赌成性，气死他爹，敲诈亲人；同时，还勾结土匪，祸害乡邻。依照咱蔡家庄的乡约村规，决定活埋了他。”
“哎吆，妈呀！你们竟然活埋了他！”兰欣惊得两眼圆睁，一时说不出话来。
白三爷又吸了一大口，让烟慢慢地从鼻孔中飘出来，那烟雾顿时弥漫在眼前，隔开了兰欣和白三爷。白三爷没有看兰欣的样子，眯着眼睛，平静地继续说道：
“你爹当时没有提及你哥，大家也都没有说什么。大约一个时辰后，你爹又让侯志跑来邀请我和保长过来，说是也要当众处理你哥。保长这才依据乡约村规，砍去了他的左手。”
“那你也是同意的？”兰欣问道。
“是的。咱蔡家庄民风淳朴，规矩是老祖宗传下来的。保长依照规矩处理，没有超越村规，我认为是合理的。”白三爷一脸严肃地说道。
“那是过去！现在是民国二十八年，民国已经快三十年了!你们竟然还这么愚昧！你们这是滥用私刑！这是犯法！”兰欣急了，完全放弃了刚来时的礼让和谦恭，大声地说道。
“现在是民国不假！但是，保长是镇里委任的咱村的官员，县里允许他依然按照乡约村规评判村中事务，决定如何惩处做过错事的人！包括牛大壮和你哥！”白三爷也有些生气了，他虽然声音不大，但是铿锵有力，固执地坚持着自己的意见。
“那是让他处理村中的小事情！可不是让他去处死村民！”兰欣反唇相讥。
“国有国法，村有村规。即便是按照国法，你表哥，他勾结土匪，也是死罪！”白三爷越说越激动。
“有证据吗？杀人总得有证据不是？”兰欣大声叫道。
“当然有了，上个月，土匪袭击我白家，绑走我家满房，被捉到华龙寨，在寨中，他亲耳听到土匪说得，那还有错！”白三爷激动地说。
“土匪说是牛大壮，就是牛大壮？你们问过他本人吗？他承认了吗？”兰欣吵嚷着说。
“全村这么多人，土匪没有提及别人，为何仅仅只说是牛大壮当了眼线。你能给我解释一下，为什么？”这时，满仓走进屋来，向兰欣反守为攻问道。
“这……”兰欣一时答不上来。
“土匪袭击绑票，那是要多次踩点，多次打探的。你也看见了，我家显然没有你家家底厚实。为何他不去绑你万家的肉票，而是选择拿不出赎金的破烂户？万小姐，请你给解释一下吧！”满仓继续反击道。
“我……”兰欣确实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过了一会儿，满仓放慢语速，满含深情地说：
“万小姐，你是读书人，我很尊敬你。我知道，你表哥被保长活埋，你哥又被保长砍断左手，你心里难过，这是人之常情，我能理解。但是，你家丫环因为首饰含冤而死；我家嫂子因土匪袭击受惊难产而死；还有文书，被土匪活活打死。他们的命就不是命吗？另外，还有满柜、满金等等大量被土匪砍伤的人！他们该向谁讨要说法哩？”
一席话，说得万兰欣由怒到愧！不由得低下头去，陷入了深思之中。
是呀，满仓说得没错！法律面前人人平等，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牛大壮，他罪该万死！我哥，他也理应受到惩处。我不能老是站在自己的立场思考问题，也该为他们老白家考虑考虑！人家受到的伤害更大！更何况，人家原本没错，而我哥和大壮是有错在先！
想到这里，兰欣站了起来，对着白三爷深深地鞠了一躬，诚恳地说道：
“白三爷，请原谅我的鲁莽和无知。我确实是考虑不周。满仓说得对，我不应该只考虑自己，不考虑别人。请你多多包涵！”
白三爷没有说什么，只是举起右手，摆了摆，表示没什么，原谅了她。
而后，兰欣又走到满仓面前，面露微笑地说：
“我很佩服你！真的！你虽然没有上过学堂，但是，比我强多了。有机会，我们好好聊聊。后会有期，在此别过！”
兰欣说完，头也不回的，大踏步飞奔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