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黑鹰难以置信，完全无法理解，眼前那个如此弱小的身影怎么会拥有这样崩天陷地的威势？
它的骨骼在咯吱作响，身体不堪重负，像是要坍塌了。
它眸光颤动不已，看着阳轩踏空而来，步伐缓慢，可是却重如山岳，将虚空压迫得泛起阵阵波澜。
无数巨大的古木折断，而后坠落进剑渊之中，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阳轩的双眼里腾舞着金色的流焰，在这深邃的黑暗之中显得格外耀眼。他毫无感情地看着咬牙坚持的黑鹰，如同在看一具尸体。
“阳轩......”云鸾轻捂着嘴，泪水从眼角滑落。
那个总是一脸倔强的小孩，明明身高才刚刚与她的胸口齐平，此刻却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他的脸庞不再稚嫩，他的眼睛不再清澈，仿佛在那一瞬间，他像是从远古走来的旅人，背影是那样遥远。
明明他还是一个孩子啊，为什么要变成这个样子，步履变得如此沉重，神情变得如此冷漠，孩童的天性，一点一点从他身上退散了。
“死。”阳轩高高举起剑，残破的骨剑像是变成了收割生命的镰刀，骨刺上的断口像是狰狞的獠牙，露出森然的气息。
剑锋缓缓坠落，很慢，可是落在黑鹰眼里，仿佛就是天边惶惶坠落的夕阳。
在那朦胧的血光中，它恍惚间看见了亡灵在吹奏起挽歌，来自地狱的精灵翩翩起舞，丧钟敲响，像是一场盛大的晚宴。
我要死了吗？
黑鹰喃喃着，神情飘忽，看不清眼前的一切了。可是它似乎又听见，有女子的低泣声，她在呜咽，很悲伤。
她在为我即将死去而哭泣吗？
“不要这样，不要......”它听见这声音如天籁，仿佛将它从死亡线上一点点拉回来。
随后，它意识归位，愣愣地渐渐看清周围的一切。它看见一个女子，将那高举死亡之剑的小孩紧紧抱着，口中喃喃不已，似在哭诉，似在请求。
那个小孩的眼神逐渐涣散，骨剑上磅礴的血气缓缓收敛，再也没有那令人恐惧的气息了。然后，他头一歪，手臂下垂，像是晕了过去。
沾血的骨剑从他手中滑落，直直地坠入山间，没入土石之中。
黑鹰瘫倒在地，全身冷汗直冒，有着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脑海里还残留着面对死亡的恐惧。
云鸾的眼眶早已被泪水充斥，她将脸庞轻轻枕在阳轩的头上，抚摸着他的面颊，像是在抚平一切哀伤。
她的侧脸在漫天猩红中显得有些苍白，可是却很温柔，黑鹰感觉自己像是看见了世界上最美的风景。
“我带你回家......”云鸾轻柔地说。
......
记忆中是一片黑色的海洋，乌云翻滚，有雷光在深处涌现，如同沉睡的巨兽，发出低沉的轰鸣声。
阳轩站在黑色的崖壁上，额前的头发被海水打湿，贴在他的脸庞上，让他的脸看上去有些苍白。
视野里全是灰茫茫的雾气，偶有微小的动静一闪而没，发出一些奇怪的声响。
阳轩有些茫然，像是在思索，好像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你在觊觎我的力量。”某个声音从他耳边响起，很平淡，却有着让人难忘的魔性。
阳轩疑惑，挠挠头，似不明白这个声音的意思。
“你的内心深处在渴望着我的力量。”声音无悲无喜，甚至听不出来是男是女。
“力量？什么力量？”阳轩抿着嘴，露出不解之色。
在遥远的地方，在那海洋的尽头，有巨大的影迹浮现，缓缓游弋着，隐藏在茫茫的雾中。
海洋之下，似乎又某种神秘的东西在注视着他。
“我可以给与你力量，只要你答应我，你，可愿意？”那个声音在空间里幽然回响，像是来自另一个世界，像是来自遥远的未来，或是早已被遗忘的过去。
“我不需要你的力量，我终究会变得很厉害，我自己会变强。”阳轩摇摇头，皱起眉，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既然你已作出决定，我会静静等待。总有一天，你会想起我，呼唤我，这是你无法逃脱的命运。”
那个声音似乎对阳轩的选择并不感到遗憾。
“我又不认识你，天天想你干什么？不过你要想帮我的话，倒是可以帮一下忙。”阳轩认真地点点头。
薄雾渐散，乌云悄然褪去。天地间的一切似乎都变得那么安静。
“我已经帮助过你，这份因果，终有一天将会降临。期待那时我们再会。”
阳轩沉思，久久不语。
他遥望着远方，似有所悟。
......
已近黎明，天边翻起一抹鱼肚白。
虫鸣唏嘘，在这夜色还未散的清晨，好像一切美好的事物都在悄然苏醒。
阳轩睁开眼，面容平静，似乎昨夜睡得很香甜。
不过他突然发现，眼前是不是有一团黑色的毛在跳来跳去的？
他诧异地伸手捏了捏，柔柔软软的，也很光滑。
“啊！你，你怎么醒了......”这团毛似乎被吓了一大跳，狠狠地弹动着，但是行动不便，只能在原地打转。
“这什么东西？”阳轩俯身，凑近去看。
那毛团瞬间炸开，像是刺猬一样，吓了阳轩一跳。
但随即他来了兴趣，伸手拨弄着，很是好奇。他将毛团不停地翻面，注意到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里面闪动着，像是在偷瞟他。
“你是那个老乌鸦！”阳轩惊讶道。
“我不是我没有！你，你放开我好不好......”毛团发出的声音越来越小，似乎非常委屈。
它扭动着，仿佛很想避开阳轩的手。
“还说不是！”阳轩生气，将它的脑袋从羽毛中揪出来，捏着它的脖子，提在空中细细打量。
“啊，杀人啦！不对，杀鹰啦！”黑鹰惨叫，音调出奇地高，让阳轩耳膜都快要被刺破了。
云鸾走来，面容有些憔悴。但是她尽量微笑着，温柔地看着阳轩，对于黑鹰杀猪般的叫吼声无动无衷。
“你醒啦！”她甜甜一笑，笑容十分好看。
“呃......是啊，也不知道睡了多久了。”阳轩有些尴尬地挠挠头。
面对云鸾这样关切的问候，他有些反应不过来。他想起之前自己的某些“行为”，有些不好意思。
“睡了多久......你不记得自己睡了多久吗？”云鸾小心翼翼地问到。
睡都睡着了怎么会知道自己睡了多久？阳轩心里嘀咕，想要辩驳什么。
但他一看见云鸾那如水般的眸光，话到嘴边生生给咽下去了。
“都忘了吗，忘了也好，也好......”云鸾低语，似在自言自语，让阳轩一头雾水，搞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咳咳，那个，呃，姐姐......这个鸟是怎么回事啊？我怎么记得，昨天晚上，那个鸟想攻击我们来着？”阳轩赶忙转移话题。
黑鹰一阵腹诽。左一个这个鸟，右一个那个鸟，鸟什么鸟，老子是高傲的鹰！
“哦，是啊，他想攻击我们，但是不敌，被我用镇元锁捆住，已经没什么威胁了。”云鸾撩了一下头发，轻哼一声。
黑鹰顿时不满，站直了身子，斜着眼睛瞅她，显得十分狂拽。
云鸾淡淡地看了它一眼，比了个抹脖的手势，让它顿时噤若寒蝉，连忙低下头，一副你说的都对的样子。
“你也太没用了。”阳轩摇晃着头颅，诚恳评价道。
妈的老子一个打你们三个毫无压力好不好！黑鹰生气，扑棱着翅膀，头颅高高扬起，似在傲视苍穹，睥睨天下。
可是此刻的它变得很小，只有巴掌大，如同一团漆黑的毛球，身材臃肿，那副模样要多滑稽有多滑稽。
“看什么看，黑毛球，老乌鸦！说，你为什么要攻击我们？”阳轩像是抓小鸡仔一样把它提起来，扯动着它的羽毛。
“啊！”黑鹰惊叫，不断扑腾着，似乎急切地想要从阳轩手中挣脱。
可是阳轩抓得很紧，它怎么也逃脱不了阳轩的掌心。
“你这么怕我干什么？你这么丑，我又不会吃了你。怂什么怂，你不是高傲的鹰吗，来，咬我两口，让我看看痛不痛。”阳轩拍打它的头，没好气地说。
“救命啊，求求你别杀我，我再也不敢了！”黑鹰嗷嗷大叫，语气凄惨，听起来就好像真的有人在虐杀它一样。
阳轩很不解，这黑毛鹰一直都像是避瘟神一样避着他。不出意外的话，若是有个跟它差不多大小的地缝，它肯定都已经钻进去了。
难道他干过什么坏事？不应该啊！小时候虽然很调皮，掏过许多鸟窝，抓了很多鸟，可最后都放走了啊。
“我把你怎么了，我长得那么吓人吗？”阳轩目光阴沉，语气很是不善。
“不不，伟大的神人啊！我知道您昨晚降临于世，是我打扰到了您安宁，请您......”黑鹰老神在在，不断地祈祷，像在诉求天地。
“说什么胡话呢？”云鸾将它一把抓起，修长的手指捏住它的嘴，狠狠瞪了它一眼。
她偷偷看了一眼，发现阳轩无动于衷，依旧一副不能理解的表情，暗暗松了口气。
黑鹰狂点着头，表示自己完全理解。
云鸾撒手，黑鹰栽了个跟头，骨碌碌打转，赶忙爬起来，一把抱住云鸾光洁的脚踝，一副死不撒手的样子。
“小娘......哦不，仙子姐姐，我什么都告诉你，求求你千万不要把我交给他，我可不想......”
“闭嘴！”云鸾环抱着胳膊，呵斥它。黑鹰赶忙闭上了嘴。
随后，她脚尖点起，抖动着，想要将这毫无脸皮的无赖踢飞。可是黑鹰就像狗皮膏药一样紧紧贴着她，让她黛眉微皱。
“撒开你的翅膀！黑不溜秋的，难看死了！”
“我不。”黑鹰硬气了起来，还嘴到。
“阳轩，把它抓去扔了！”云鸾撇嘴，被这样一个痞里痞气的的家伙抱着脚踝，感到很不舒服。
黑鹰闻言，顿时撒开爪子，滚落到一旁，有些畏畏缩缩地看了看阳轩一眼。
随后，它将一切经过如实招来。只是最后那一部分，在云鸾隐晦的提点下，被它面带谄媚地说成是一见云鸾便失了神魂，从此甘愿拜倒在她的长裙下。
阳轩倒是觉得，它确实挺倒霉的。五色鹿这种生灵，他也只是听说过，没想到被黑鹰破天荒地撞见了。可最后时刻它还是栽了跟头。
念此，他偷笑，觉得干了一件十分伟大的事。
“我见仙子犹怜，惊为天人，甘做仙子的护花使者，用我宽广的胸膛为仙子遮风挡雨。”黑鹰嘿嘿的笑，模样十分猥琐。
云鸾一阵恶寒。
蓝霖在一旁沉默地听完了全部的对话，默然不语。
小师弟的一切，似乎永远都笼罩在一层神秘的帷幕之下。若是有一天，帷幕揭开，那深藏在浓雾中的面容，还会是他认识的那个人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