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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未能说出的梦想

浓雾笼罩的红龙之桥上,一头二十三英尺长的黑龙焦急地徘徊在马车的残骸上,修躺在废墟之中,胸前是不断冒血的一个深洞。

开枪杀死修的那个“戈登”从不远处的地上爬起来,黑龙汤姆听到声响,回头朝那家伙望去,见他手里拿着火枪,顿时明白了一切,皮球大的眼睛涨的血红,咆哮着冲向了杀死自己主人的凶手。

“嗷!!!”汤姆扇动一对翅膀,凶猛地扑向戈登,谁知戈登迅速跑到桥边,一跃而起,跳进了浓雾笼罩的克莱德河。

“呜——呜——”汤姆在桥的边缘左右徘徊,沉重的身体踩得栏杆断裂,几块碎石落进河里,龙低沉又急促的呜咽声暴露了它急迫的情绪,它徘徊犹豫了一会儿,突然作势要跳进河里。

“咳咳……”

汤姆手忙脚乱地收住势头,爪子紧紧抠住了桥面上的石砖,一对硕大的龙目朝咳嗽声的方向望去,只见修正捂着鲜血淋漓的胸口,嘴角流血,挣扎着想要起来。

汤姆连忙冲到修的面前,用头拱着修,慢慢地把修驮到了背上,然后朝着住宿的小酒馆的方向狂奔而去,在汤姆的意识里,那里是可以治好修的地方。

三吨重的汤姆迈开四爪在红龙之桥上狂奔,每一步都发出砰砰的响声,沿途的行人和马车被这头从浓雾中冲出的黑龙吓得四散奔逃。

“汤姆……”修虚弱地说,“照顾好你自己……”

修的眼前一片漆黑,灵魂伴随着鲜血一起逐渐抽离,他的身躯逐渐的冰冷下去,这不是修第一次感受到死亡的恐怖,作为一个杀手,他曾无数次地徘徊在生死边缘,但是这一次,他明白自己已经没有希望了。

浑身上下无比寒冷,这感觉就好像两个月没有吃饭,修即将停止运转的大脑里,逐渐浮现出曾经的画面。

那是在杀手联盟的密室监牢里,自己和小狗汤姆已经被关了一个多月,这一个多月只有水喝,没有食物,人和狗都已经饿得瘦削脱相,修像一具干尸一样趴在冰冷的地上,旁边的汤姆也已经瘦的站不起来了。

左手隐隐约约传来一阵痛楚,修乏力地睁开眼睛,只见汤姆正撕咬着自己的左手,小狗的脸上溅满鲜血,它的眼神已经不再是那只可爱温顺的小狗,而是充满了狼一般的原始欲望,那是动物的本能,生存就必须要进食,在死亡的面前,所谓的爱和感情都是虚无的,此时此刻的汤姆已经彻底遗忘了一切,它只想着一件事——活下去。

修惊愕地看着汤姆那残酷的眼神,他始终不相信,作为人类伙伴的狗会吃自己的主人……

“主人?”修的心里一寒。

“是啊,我只不过是它的主人,它只不过是我的宠物,即使我把它当成我唯一的朋友,它也只是因为被驯化的奴性而臣服于我,我们之间根本没有什么友情……”

“这世界上,从来就没有什么情,爱……”

修挣扎着想要甩开疯狂的汤姆,可是汤姆紧紧咬着他的左手腕骨,嘴里发出呜呜的低吼,说什么也不肯松口,绝望之下,修竟然一口咬住了汤姆的脖子,狠狠地撕咬起来,狗毛和血沾染在他的脸上,而汤姆竟好似没有知觉,继续大口大口地啃咬着修的手臂,一时间,一人一狗疯狂地互相啃咬着,皮开肉绽,血肉横飞,场面无比残酷。

这就是修与小狗汤姆在地牢里的最后几天,当杀手联盟的人打开地牢的门,他们只看到满脸血迹的修拖着只剩森森白骨的左腕,还有地上杂乱狗毛中裹挟的一具狗骨骼,果然,在这场困兽之斗中,最后活下来的是杀手。

杀手们都以为,修吃了狗之后又吃了自己的左手,认为修是一个没用的废物,修就这么当上了一个C级杀手。

从地牢中出来后,联盟给修提供了一顿丰盛的美食,修如同一头恶狼一般扑上去大快朵颐,当他嘴里塞满了鲜美的烤肉,他尝到的却是血的味道,苦涩又腥臭,那是直击灵魂的痛楚,冷血杀手那冷血的双眼,就像融化的冰雪一样,流下了两行热泪,修浑身颤抖着,嘴角抽搐着,强忍着不发出任何声音,拼了命地把食物塞进嘴里,在旁人看来,这个疯子太久没吃到食物,激动得哭了。

这或许是修第一次杀人,他杀死了过去的自己,那个曾经幼稚,天真,内心还残存着一丝对爱的信仰的修,那个虽然冷漠但还是偶尔会笑会哭的少年,曾经杀过的每一个人对他而言都毫无意义,他从未将他们当成过人,而如今亲手杀死了自己,这份绝对的痛苦让修明白,这世界上再也不存在什么“人”了,那些行走的两足生物,只有杀与不杀的区分。

这就是杀手的诞生,修毕业了,踏上了工作岗位,他唯一的梦想只是存活下去,如此卑微而又难以实现的梦想,最终还是破灭了。

此时此刻的修躺在黑龙汤姆的背上,瞳孔慢慢地放大,肺和心脏逐渐地衰竭,呼吸和血液都像是冬天的河流一般,逐渐的凝结了,即使汤姆依然坚信着可以救活他,修却明白,自己活下去的梦想已经毁灭了。

大脑里的影像也逐渐地模糊起来,记忆一丝一丝地流逝,记忆深处的东西被逐渐地挖掘了出来,在修的记忆最深处,他看到的却正是在他眼前的东西。

修最后的记忆,是那愚笨又可爱的小黑龙汤姆,汤姆这名字很显然是为了纪念小狗汤姆,更重要的是,这是修的赎罪。

即使在吃汤姆的肉时他无比疯狂,活下来之后等待他的却是无尽的苦痛和悔恨;他不停地接单杀人来掩饰自己内心的悲伤,可是每次拿到靠杀人换来的金钱时,买到的只是用来麻醉自己的烈酒;他一次又一次地试图证明自己冷血无情,甚至装模作样地在杀人之后露出骇人的微笑,可是灵魂深处那心如刀绞的剧痛就像一把大锤,狠狠地敲打着修的精神,把他像一颗钉子一样钉进了叫做现实的木板里。

修的记忆终于散去了,他努力地去回想当初第一次遇到汤姆时,汤姆还是一颗龙蛋时的记忆,可是死亡的钟声偏偏在这个时候敲响了,这一切美好的记忆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空洞,空虚,空空如也的驱壳。

修的心跳停止了,他死了。

汤姆奔跑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那脚步声就如逐渐衰竭的心跳,一秒两次,一秒一次,两秒一次,三秒一次,最终停止。

龙有着超出人类数十倍的听觉,就连人的心跳声也能听得一清二楚,可是此时的汤姆宁愿自己是聋了,它努力地想要听到背上那个最亲近的人的心跳声,它拼了命地集中精神,仿佛耳朵里集中的血液都要喷出来,可是……

那里静静地,静静地,什么声音也没有。

汤姆沉默了,它孤零零的身影寂寥地伏在那冰冷的桥上,晨雾渐渐散开,一缕阳光照耀在汤姆身上,逆着光看去,黑龙更黑了,就像无尽的黑洞般寂寞。

“嗷——”

黑龙悲伤的嚎叫,徘徊在冰冷的克莱德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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