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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虚幻而美好

“噗通——”

“噗通——噗通——”

一片黑暗中,一个微弱的心跳声越来越清晰,恍惚中他感到到自己的灵魂如铅块一样重,压得虚弱的身体喘不过气。

他微微的睁开眼,一道白光令他双眼生疼。

“我还不能死——”他虚弱地说。

这个在在垂死边缘挣扎的人,正是摩尔,刚才他使用了某种不为人知的神秘力量,打败了铜牛,但是由于释放了过于强大的魔力,引来了比平常强烈百倍的天罚之雷,无俦庞大的神之怒火降临在大地上,将方圆百里的一切轰炸殆尽,也几乎杀死了摩尔。

摩尔缓缓抬起头,发现自己正躺在烧焦的地上,眼前是铜牛已经被烧焦的尸体,四周的地面一片焦黑,寸草不生,远处的树林正燃烧着熊熊大火。

“我不能死——”摩尔咬牙道。

他轻轻把独眼罩戴上,遮挡住那只散发着异样光芒的右眼,浑身的死亡肃杀之气霎时消失了。

摩尔吃力地站起身,浑身上下的血洞还在流淌着鲜血,他的身体正慢慢变的冰冷,神智越来越恍惚,显然他已是一个将死之人了,即使他是拥有恶魔般力量的巴罗尔人,在垂死之际还能站起来行走,依然是一个奇迹。

就这样,摩尔如一具行尸走肉般跌跌撞撞地朝村子的方向走去,精神比通宵工作的人还要恍惚百倍,就如同半梦半醒的梦游症患者,双脚仿佛不是自己的,身体宛如漂浮在半空中,想要奔跑,却好像被泥潭束缚,如蜗牛般缓慢。

渐渐的,眼前的景色从烧焦的荒原,转变成了金色的麦田,又转变成了村子的一座座小屋,这一切就仿佛梦中梦,在完全没有察觉的情况下,已经到了另一个地方。

“安妮……安妮……”摩尔的声音虚弱极了,就如同他那耷拉的眼皮,他身后留下的漫长血迹,象征着他已经逝去的生命。

五官的功能渐渐开始衰退,摩尔已经听不见也说不出话,就连触觉也消失了,他已经感觉不到浑身上下的剧痛,仿佛灵魂已经升上了圣洁幸福的天堂,可这具冰冷的尸体依然和生前一样顽固倔强,不肯闭上那苟且偷生的眼,非要看着这个地狱般残酷黑暗的世界。

当摩尔的视线从一座座小屋前移开,眼前终于出现了那熟悉的农场时,引入眼帘的是熊熊燃烧的大火,以及大火前欢呼雀跃的人群。

摩尔再也没有力气站立,噗通一声倒在地上,他吃力的用手撑着地面,努力地抬起头,朝人群望去,只见那些人手里举着各种各样的农具或是工具,神色喜悦地在呼喊着什么,人群中站着一个眼熟的胖子,一脸奸笑,手里举着手枪,手舞足蹈,仿佛在大声宣告着什么。

“安妮……”

摩尔的心跳越来越慢,呼吸也越来越微弱,他趴在地上,吃力地朝熊熊燃烧的农场爬去。

那些欢呼雀跃的村民中仿佛有人注意到了逐渐靠近的摩尔,不知是否有谁大叫了一声,所有的村民都齐刷刷地朝摩尔望去,面露惊慌之色,但是此时摩尔的眼里只有那熊熊燃烧的农场,村民们在喊什么,他完全听不到。

只见村民中那个拿着手枪的胖子先是露出了惊慌的神色,随即又平静了下来,冷笑着用枪指着摩尔,不知在说着什么,村民们听到他的话,也都镇静了下来,纷纷挥舞起手里的武器,冲上来狠狠地围殴摩尔,嘴里不知在喊些什么。

摩尔既没有感觉到那些劈在自己脖子上的斧子,也没有感觉到那些在挖自己伤口的甘草叉和镰刀,更没有感觉到踢在自己鼻子上的脚,他只是愣愣地盯着燃烧的农场,缓慢地朝前爬行,任何的攻击都没能阻挠他的脚步。

恍惚中,他看到在熊熊大火之中,立着一个森然可怖的十字架,一个浑身浴火的女人正在十字架上挣扎,她的头发已经被烧尽,一双血肉模糊的眼睛令人作呕,被斧子劈开的右肩只连着一丝皮肉,两根钉子将她的双手钉在十字架上,烈火在她的皮肤上灼烧,将皮肤一点一点的烧成焦炭,她痛苦的挣扎着,长大的嘴里仿佛在凄厉的咆哮着。

摩尔缓缓爬到十字架前,将那个女人一把扯下来,已经烧焦的右手臂如同烧尽的柴一般断裂,烧焦的左手也在钉子上划得稀烂,摩尔抓着那个女人,吃力地爬出燃烧着的农场,村民们围在四周,不敢上前。

摩尔把那个女人平缓地放到地上,她身上的火焰渐渐熄灭了,那大张的嘴抽搐了几下,仿佛在说话,但摩尔一句也没有听清,女人便僵硬了,她终于解脱了痛苦,去了天堂。

摩尔虽然已经神志恍惚,但是他依然能够认出,这个女人就是安妮的妈妈史密斯夫人,摩尔绝望地回头望了望熊熊燃烧的农场,悲伤地叹道:“对不起……安妮……我没能救你……”

忽然,一股愤怒和悲伤席卷了摩尔早已冰冷的内心,他冷冷地望向眼前的人们,一张张丑恶的嘴脸在他面前讥笑,仿佛在嘲笑他这个失败者。

摩尔面无表情地望着眼前这些面目可憎的人,缓缓地抬起右手,虽然只是轻描淡写的一个举动,却散发着强烈的杀伐之意,那些村民不明白即将要发生的事,慌忙后退,举起了手里的武器想要自保,可是这都是徒劳的,只见摩尔轻轻摘下了他的独眼罩,露出那只被封印的右眼。

当摩尔睁开右眼的瞬间,眼前再也没有那些可憎的面目,只有一具具倒在地上的尸体,那些停止了心跳呼吸,失去了灵魂的皮囊,转眼就成为了这冰冷物质世界的一部分,无知无觉的死物。

天空中忽然凝聚起了一大团乌云,摩尔连忙戴上那只独眼罩,可还是晚了一步,强烈的雷电落在了他的头顶。

摩尔倒下了,这次他再也没有机会存活,他的血已经流干了,全身上下血腥可怖的血洞里不再流出汩汩鲜血,他的呼吸也已经完全衰竭,肺部停止了膨胀收缩,心跳和脉搏也越来越慢,从一秒一次变成了两秒一次,又变成四秒一次,最终,他的心跳将会停止,他的身体将会冰冷,变成和周围那些尸体一模一样,成为无知无觉的死物。

在弥留之际,摩尔的心反而纯净无暇,他无力地趴在地上,空洞的双眼虚弱地望着地平线的远方,浓雾已经散去,乌云已经散开,露出了晴朗的天空和灿烂的太阳,金黄色的麦田和昔日一样的迷人。

在田间小路上,摩尔仿佛看到了安妮那娇小可爱的身影,正在田野间一蹦一跳,提着一只小竹篮,快乐的唱着童谣,脸上带着甜甜的笑,正朝着自己跑过来呢。

“永别了,善良的孩子……”摩尔心里默默地说,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缓缓的闭上了眼。

“摩尔爷爷,你怎么了呀?”

耳边忽然传来了安妮的声音。

“看来我已经到了天堂,能在这里和安妮重逢,真是太好了……”摩尔心里幸福地想着。

摩尔缓缓的睁开双眼,天堂的圣洁光芒刺痛他的左眼,洁白无瑕的光令他眼前一片迷茫,摩儿心想,连独眼罩也陪着自己一起上了天堂。

眼前的白光慢慢散去,露出湛蓝色的天空,一片片白云,以及灿烂的太阳,摩尔心想,原来天堂的天空也和人间一样。

忽然,摩尔感到身上一阵酥麻,又有些痒,他低头一看,发现自己并不是漂浮在虚空中的灵魂,而是依然躺在地上,四周依然是那些死掉的尸体。

“我还活着?”摩尔大吃一惊。

“咦,摩尔爷爷你醒啦!”一个稚嫩可爱的少女声音响起。

摩尔转过头一看,只见安妮正趴在自己的右手臂上,低着头舔着自己手臂上的伤口,洁白的小脸蛋上沾满了腥臭的血,可她不为所动,依然努力地舔着。

摩尔惊讶的发现,那些狰狞可怖的血洞,正在慢慢愈合,断裂的肌肉纤维仿佛被无形力量牵引着的丝线,正一丝一线地编织成完整的肌肉,烧焦的皮肤正一片片脱落,露出底下新长出的皮肤。

“这是怎么回事?”摩尔发觉自己恢复了精神和体力,原本虚弱的肢体此时已经能动了。

“这是妈妈教我的医术哦,只要舔舔,伤口就会好的更快!”安妮笑着说。

不多时,摩尔浑身上下的伤口都已经自愈,连疤痕都没有留下,他吃惊地站起来,叫到:“傻孩子,这可不是医术这么简单,这么短的时间就治好了致命的伤,这简直就是魔法!”

“安妮不懂什么魔法,倒是摩尔爷爷你怎么又受伤了呀?”安妮疑惑地问。

“咳咳,爷爷跌了一跤,摔得浑身是伤,差点摔死。”摩尔连忙编了几句瞎话蒙混过关。

“哼,爷爷真不小心,幸好有安妮在,”安妮笑着说。

摩尔望了望四周,农场的火已经渐渐熄灭了,烧成焦炭的农场外,尸横遍野,不知该如何向安妮解释这一切的摩尔连忙转移问题:“你上哪儿去了,爷爷还以为你被……”

“阿米莉亚还在生病,所以安妮一大早就上山采药去了,但是今早没有找到毛毛,它一定躲在哪儿睡懒觉呢,安妮到了老板家敲门,没人开门,只好先回家咯……”安妮气馁地说。

摩尔闻言,松了口气,心想幸亏安妮不在家里,不然也会像可怜的妈妈一样遭到村民们的残酷虐杀,果然上天是会保佑善良的人,给他们带来好运的。

“咦,怎么一股焦味?”安妮疑惑地问。

摩尔连忙伸手在安妮旁边扇风,笑着说:“谁家在烧秸秆呢,真难闻。”

“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谁家面包烤糊了呢!”安妮笑着说,一边说一遍要朝农场里走去,摩尔一不留神,只见安妮被史密斯夫人那烧焦的尸体绊了一跤,险些跌倒在地,摩尔连忙扶住她。

“有什么东西绊倒了安妮?”安妮惊讶的说,她每天都要走这条路回家,从来不记得家门口有什么东西会绊倒她。

“不知道是谁丢在这里的木炭,真是害人呢!”摩尔连忙把那具尸体拾起来,放在背后。

“不管这些了,安妮要去给妈妈吃药啦!”安妮笑着就要往农场里走。

“等等,安妮,你妈妈她……”摩尔连忙拦住安妮,但话到嘴边却又说不出口。

“啊?妈妈怎么了呀?”安妮疑惑地问。

摩尔犹豫了很久,望着尸横遍野的村子,乌烟瘴气笼罩,宛如地狱般的场景,而这一切,安妮都看不到,也想象不到,也许在这个盲眼少女的脑海里,这里依然有着金色的麦田,温馨的农场,热情的村民们,还有亲爱的妈妈,可这些都只存在于她的幻想中了。

摩尔的心中一阵失落,极度的悲伤涌上心头,这是他第一次望着安妮那甜甜的笑脸却感觉不到一丝快乐,他曾经两百年的人生里经历过无数的苦难和折磨,曾经他可以眼睛都不眨一下的屠杀无数人,哪怕是妇女和孩子都不会手软,原本他以为这世上再也没有什么可以值得悲伤的了,此时此刻面对安妮的笑,他却觉得万分的悲痛。

硬汉那布满皱纹的脸上满是沧桑,他紧皱的眉头下是那悲哀的左眼,泪水忍不住从眼眶滑落,从他的胡子上滴落。

“你妈妈……她走了。”摩尔流着泪,强颜欢笑着说。

“咦,走了,那她去哪儿了呀?”安妮不解地问。

“她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去找你爸爸了。”摩尔笑着说,可眼泪依旧止不住。

“爸爸!有爸爸的消息了吗?!”安妮惊叫道。

“是啊,你爸爸寄来了一封信,他说他现在在厄尔巴王国冒险呢,所以你妈妈就先去找他了,她让我等你回来以后马上带你去。”摩尔心如刀绞地编着一个又一个美丽的谎言,眼泪却无法抑制地流淌而下。

“快带我去!安妮要去找爸爸啦!”安妮惊喜地欢呼雀跃起来。

摩尔一把抱起安妮,让她坐在自己脖子上,笑着说:“走,我们这就走!”

“哈哈哈,走喽!”安妮坐在摩尔的脖子上,双手抓着摩尔的头发,开怀大笑着。

乡间田野的小路上,一个五米高的巨人,背着一个小小的女孩儿,两个人漫步在金黄色的麦田中央,在灿烂的阳光下,唱着欢快的歌朝着远方走去。

“之后我带着安妮来到了这里,为了让她幻想中那个美好的世界变成现实,老夫和在座的诸位组成了联盟,以安妮的姓命名为【史密斯家族】,经过三年,终于建立了现在你所见到的杀手村,我们聚集在一起,是为了守护安妮的梦想啊。”

灯光昏暗的城堡内厅里,摩尔坐在石桌的尽头,他漫长的故事终于讲完了,汤姆趴在石桌的另一端,瞪着一双闪烁着泪光的龙眼,仿佛已经听得入迷了。

“远道而来的汤姆,安妮也曾无私地救过你的性命,你应该也明白她是一个何等天真善良的孩子吧,这世上还有无数和安妮一样的孩子,幻想着这个世界有多么美好,可惜他们不像安妮这么幸运,世界的残酷很快就吞噬了他们,让他们成长为这残酷世界的其中一部分,我们的力量或许很薄弱,不足以和全世界对抗,但至少我们能做一些事,来保护安妮所爱的这个世界,我们只不过是杀手,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了,你呢,汤姆,你是否愿意加入我们,成为安妮真正的伙伴呢。”摩尔沉声道。

“我……”

汤姆望着摩尔那慈祥又庄严肃穆的脸,陷入了犹豫之中。

一个漫长的故事结束了,但这只是一个新故事的开始,故事的结局并不算完美,却深深的打动了一头龙的内心,它究竟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呢,眼前的人生分岔路口是它从未见过的,无边无际延伸向远方的两条路就像无尽大海上的迷雾,令人心生彷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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