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维周值了一晚的宿,回到夕烟堂后倒头就睡,等再醒来已经下午。简单吃了些东西之后,便坐在那净净想着练功的事。别看昨天他和刘炟他们说从现在起,练上大半年,剑法一定能有所长进,但究竟能不能提高,提高多少,他心里却是没底。因为这段时间他发现,尽管自己没少在陶乐剑上下功夫,但好像对剑法的理解也就到那了,空元功法同样也是前四节烂熟于胸,一到第五节又摸不到章法了。他对遇到的问题也潜心思考过,但并没有理出什么头绪。之前遇到这种情况,穆维周便不会再去想了,但现在情况发生了变化,如果到了明年端午自己的武功不能有所进展,要想取得《氾胜之书》,所冒的风险就会非常大了。穆维周想着,不禁烦恼起来。
正在这时,人影一晃,柳青萍一脸欣喜的从外面走了进来。穆维周看了她一眼,也没说话。柳青萍见穆维周紧锁着眉头,满腹心事的样子,眨了眨眼歪头问道:“穆大哥,干嘛愁眉苦脸的样子?你有心事啊?”
穆维周认真地看了柳青萍一眼,还是没说话,继续琢磨着心里的问题。
柳青萍撇了撇嘴,坐到案几前,给自己倒了杯水道:“你不用自己在这闷想了,你想知道的事情我已经打听清楚了。”
穆维周听了这话,歪过头看着柳青萍道:“噢?你打听清楚了?打听清楚什么啦?”
柳青萍转了下眼睛怏怏道:“我已经打听清楚窦妹妹她们是回平陵祭祖了,好像也是顺便想摆脱刘鲂的纠缠,她们最快也要八月底才能回到洛阳。所以你不用再多想啦!”
穆维周听了点头“噢”了一声,然后马上回过神来道:“你说什嘛?我在想怎么才能尽快提高武功的办法,你想到哪里去了?”
柳青萍听了“噗嗤”一笑,抬头问道:“怎么啦?遇到麻烦啦?”
穆维周刚要把自己剑法提高缓慢的事情,讲给柳青萍,就见柳青萍突然打断了他,高兴的道:“哎穆大哥,你知不知道,卫姐姐他们已经同意一起去参加神农大会了?”
“噢?真的?”穆维周听了也很高兴,但转念一想又稍带黯然道,“他们能去肯定是好事,只不过他们虽然武功还可以,但我担心遇到像贾地这样的人,却也没什么办法。”说着不禁又犯起仇来。
柳青萍见装,关心的问道:“穆大哥,你究竟是怎么了啊?”
穆维周说;“我想来想去觉得自己可能时遇到瓶颈了。”然后就将自己的发现同柳青萍仔细讲了一遍。
柳青萍听了,也有些烦恼,说道:“那怎么办呢?唉,要是我师父他老人家能早点回来就好了。他武功那么高,一定能发现你究竟遇到了什么问题,而且肯定能帮我们找到解决问题的办法。唉,这个老头儿,出去那么久,也应该回来了啊。”
穆维周见自己引得柳青萍没来由的烦恼,心里一下觉得把这些事情告诉她有些多余,忙道:“唉,青萍,皇上不是对你禁足了吗?你怎么跑到这来了?”
柳青萍听了,有些得意的说:“皇帝伯伯说的是‘这两个月待在宫中,没什么事,不要乱跑’。但我现在要去拿《氾胜之书》,这可是很重要的事情,所以我这可不是乱跑,而是奉旨出宫。”
穆维周听了,知道她在耍聪明,一边哂笑着,一边为宫里的刘炟叫屈。
柳青萍又倒了杯水,递给穆维周道:“穆大哥,依你刚才所说,那我们去神农会找《氾胜之书》的风险就大了,我看要不我们还是别去了,下次和刘炟他们碰面的时候,咱们再找别的办法好了。”
穆维周喝了口水道:“那怎么行!男子汉大丈夫,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怎么能一会说去一会又不去呢。”
柳青萍听了,“哼”了一声道:“什么男子汉大丈夫,孔子曰‘君子不立危墙’,人家不比你明白。要不咱们索性找刘炟商量办法,就连这找《氾胜之书》的事,咱们也向皇上推了,怎么样?”
穆维周瞪了柳青萍一眼道:“你这话说的就不对的。刘炟是太子,本来所有人尽心为大汉做事是天经地义的,他却把自己择得干干净净,那皇上会怎么想他。再说了,孔子不但讲过‘不立危墙’,却一辈子‘知其不可为而为之’。所以这个神农会一定得去,这事情关系的不是咱们自己,还关系着皇上怎么看刘炟,关系着能不能让百姓们享受到《氾胜之书》带来的好处。”穆维周说着,忽然想起发明激光照排的王选,一时间心中竟充斥起一股伟大的味道。
“你呀,早晚有一天会被你的‘知其不可为’害死!”柳青萍见他坚决的样子,知道也劝不了,更何况这件事意义重大,也没法不做,便有些无奈的歪头自语道:“哎,那怎么办呢?要是我能听师父的,一直努力练功就好了,万一到时候有什么危险,我也能帮上些忙。可是现在距离神农大会也没多长时间了,就算我抓紧练功,恐怕也没什么用了。要是到哪里能找到几个武林高手帮忙就好了?”
穆维周听着他的自言自语,心里不免好笑。从现在到明年五月初五还有大半年的时间,真要是用心修炼,功夫肯定会精进不少,只是柳青萍不喜欢练功,才这么说。不过当他听到柳青萍说到武林高手,突然想起了昨天东宫遇到的马严,就冲他昨天露的那一手,绝对是穆维周遇到过的最厉害的人,他的武功好像不在贾地之下。
想到这穆维周问道:“青萍,你有没有听说过有个叫马严的武林高手?”
“马严?”柳青萍重复了一遍,思索了一下缓缓道,“我好像没听说过。倒是皇后伯母有个哥哥叫马严。”
“这就奇怪了!”穆维周迟疑道。当下把昨天遇到马严的事,原原本本的给柳青萍讲了一遍。
柳青萍听了很意外,轻轻道:“不会吧,你是说皇后伯母有一个武功非常厉害的哥哥?可是我在皇后伯母跟前长大,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呢?”
穆维周也想不通这里边的缘由,觉着也许因为柳青萍是女孩子,马皇后很难和她谈起类似的事情吧。但是为什么马严剑法如此了得,江湖上却也没什么名声呢?穆维周心里想着,将身体往前探了探,稍微靠近了柳青萍一些,低声道:“青萍,你说咱们能不能让这位马老人家帮帮咱们呢?”
柳青萍见穆维周突然靠近自己,忙往后让了一下,点头道:“嗯,要是这位马严舅舅真有那么厉害的剑术,而且他又肯帮忙,那我们就不用怕了。”
穆维周见柳青萍忽然往后让,突然明白了什么,心里一下子上来恶作剧的念头,故意将身子从案几一边往柳青萍一边探出大半,将脸几乎就要贴着柳青萍的脸上,然后道:“那你说他会帮咱们吗?”
别看柳青萍平时古怪精灵,什么事好像都不在意,穆维周这么弄,她还真有些不习惯。其实凡是见过他和穆维周在一起的人,都能看得出来,柳青萍喜欢穆维周,但柳青萍心中却不大确定穆维周是不是喜欢自己,尤其是窦桃出现之后,她就更有些糊涂了。至于穆维周呢,对于柳青萍也谈不上喜欢不喜欢,因为他知道再过一年多,他就会离开这个时代,而柳青萍这个小姑娘聪明伶俐,如果自己贸然喜欢上人家,那就是对柳青萍的不尊重,更何况他觉得能与柳青萍做最好的朋友,已经是很好的安排了。而对于窦桃来说,穆维周确实有些怦然心动的,但是心动归心动,要不要表达出来就是两回事了,其中一个最根本的原因,就是不用太久他就会离开这个时代。即便如此,很多见过他和窦桃在同一场和的人都知道,穆维周心里喜欢窦桃。
穆维周这一探身,确实把柳青萍窘够呛。针扎似的从几前往后一跳,匆忙站起来往外就走,边走边说:“他肯定会帮咱们的,肯定会帮咱们的,我这就回宫,让皇后伯母去跟他说。他肯定会帮咱们的!”
穆维周望着闪身出去的柳青萍,心中大乐,端着水杯正要一饮而尽,听到她急匆匆的言语,忙把水杯摔在几上,抢步追出去,一边追一边招呼道:“哎,青萍别急,这事不能找皇后娘娘,咱们应该去找班固大哥,让他出面。咱们要是自己能解决这个事情,皇上一定会对刘炟刮目相看的!”
农历七月初七被现代人称为七夕,是民间流传的中国情人节。一个民族,如果想要在生存面前有竞争力,没有良好的组织显然是不行的。这一点,我们随便回想一下不久之前的国共风云,就能不证自明。但究竟采取怎么样的组织形态是合适的,在这件事情上往往不好证明了。嬴秦严密的耕战模式,能够涤荡顽固的关东氏族,却难以累传万世,也许就有他应该的道理。嬴秦不存在了,他的制度和节日这样的构成社会组织的符号却流传了下来,也不知道这里边有没有什么奥秘。
但东汉的时候,七夕更多是作为乞巧节存在的。那一天几乎所有的女性一般会聚在一起,用一根彩线,一个多孔针,相互较量着究竟谁才是最手巧的一位。
穆维周内心没有什么情人的概念,更想不到什么乞巧,他现在的注意力全都在眼前的这位冲和儒雅的老头身上。在班固的张罗下,穆维周和马严坐在了一张桌子上。班家并不富有,满满一桌子的菜肴,恐怕要让班家破费不少。
马严坐在东向主宾的位置上,班固与马鱄坐在他的上垂首,穆维周和柳青萍坐在他的下垂手,班超则坐在他的对面。众人看起来兴致都很高。
穆维周和柳青萍之所以要班固安排今天的聚会,心下本是抱着目的的。但酒过三巡之后,他们也没找到谈论剑术的机会,每每柳青萍刚一提及剑术,马严便很自然的将谈话带到其他方面。穆维周也不愿强人所难,而且他也为马严身上的气质所吸引,几杯酒下肚,却好像也忘了要班固安排这顿饭的初衷。
马严虽已五十多岁,酒量确是不小。众人天南地北的做着闲谈,到后来穆维周竟与班固和马鱄一样,先醉了,要不是班超在旁边暗中照应着,恐怕早就多了。直到酒宴结束,穆维周和柳青萍的话,也没能说出来。马严与班氏兄弟是同乡同侪,穆维周老早就与班氏兄弟兄弟相称,但对于马严,穆维周心里却一直恭恭敬敬,不敢半点造次。与其说这是由于他与马鱄同为侍卫,倒不如说他为马严之前的剑术和长者之风所折服。
夏风微拂,穆维周扶着微微踉跄的马鱄,同班超送马严往外走。柳青萍在前面笑呵呵的和马严说着话,心里却在嘀咕,这个马老头真是滑溜,硬生生的让几个人陪他喝了一晚上酒。到了班固家门外,穆维周搀着马鱄上了车,又转过来向马严施礼。马严捋着胡子,冲他微笑着点了点头,向班超、柳青萍微微一揖,也转身也上了车。
等到马车轱辘一动,穆维周忽的又想起今天宴请马严的目的根本没实现,心里也略觉怅然。正当他和班超、柳青萍转身往院中走时,就见马车的车帘一挑,马严探出头来,笑呵呵的对穆维周道:“维周,老夫明日不用到职,不知你可有闲暇,老夫想到你府上拜访一下,如何?”
穆维周被他的举动弄得一愣,想当然的回答道:“当然有时间,维周在夕烟堂恭候世伯。”
马严也没多问,呵呵一笑,撂了车帘。此时巷中惟余辚辚辙响,和相觑的穆维周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