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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我们的协议

潜意识里,林尚远认为伊依和云暮有一种千丝万缕的联系,或许两人以前就彼此熟悉。很多事情似乎渐渐有了合理的解释,可林尚远始终想不明白,如果这个相处了十年的女孩不是伊依,那真正的伊依究竟去了哪里?

十年前,小伊依逃课跑到郊外,后来夏贤在一个烧毁的小木屋找到了奄奄一息面目是非的小伊依,夏贤不知道小伊依经历了些什么,只是偶尔从她恐惧害怕的神色以及梦语中大致猜到她遭到了不测。为了让小伊依安心养伤,夏贤把她带到美国,远离了这个是非之地。

夏贤一直很自责,如果当初她不强迫小伊依上那么多补习班,小伊依就不会出事,可那个时候,她刚刚失去了伊然,面对任井石方面的压力,她是多么希望小伊依快点长大,做出一番成绩证明给所有人看,哪怕她知道小伊依身体吃不消,不管她是否情愿都让她天天去上课。

所以,夏贤想,这是老天给自己的惩罚。

那个时候,林尚远还在忙于自己的学业,到了后来在医学界稍稍站稳脚后,他才去美国陪伴在夏贤和小伊依身边。那个时候他记得,小伊依总是坐在草地上,每天就静静地看着远方,不说话。而现在,长大后的伊依,渐渐变回了原来活泼开朗的模样,不再畏惧陌生人,不再不开口说话以及不再戴着那个伴随她这么多年的黑色口罩了。

林尚远明白,有些变化真的是不易察觉的,胜似“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而那些变化,他也清楚,云暮的出现是关键的一点,而更多的则是因为,那些沉睡的记忆已经渐渐要苏醒了。

那些未知的过去究竟是怎样,还需要云暮来回答。

星巴克里,耳边回荡着舒缓的音乐,咖啡的香醇飘散在空气里,令人稍稍精神抖擞。

林尚远看着眼前这个双眸深邃的少年,始终无法洞察他心中所想,明明只是十七八岁的模样,骨子里却散发出成熟人士的沉稳从容。这种强大的气场,总是能在公众场所吸引众人的目光。林尚远看到店里各个角落投来探寻的目光,脸上露出一个歉意的笑容。

“抱歉,约你来这样的地方。”

云暮捋了捋帽子,习以为常。

顾及到云暮的身份,林尚远也没有兜圈子,于是开门见山说清了来意。

“也许这样说很冒昧,但是我还是想弄清楚你和伊依的关系。”林尚远目不转睛地看着眼前这个面不改色的少年。

云暮搅拌咖啡的手突然停顿下来,略带警惕地望着林尚远。

“你想干什么?”

林尚远笑了笑,认为自己过于直接而吓到了对方,转而想想自己好像长得也不像十恶不赦的坏人呀,于是爽朗地笑了笑,“你别误会,我只是问问。”

云暮垂下双眸,骨节分明的手继续搅拌起杯里的咖啡,神情自若。

还真是个警惕性很强的孩子。林尚远有些头疼,他不知道该如何去和云暮沟通。和一直在屏幕上出现的大男孩面对面坐在一起,林尚远竟然会觉得有一丝压力。

那些话,究竟如何问出口?可是如果不弄清事情的真相,那夏贤……

林尚远皱眉,稍稍失了方寸。

如果对方不信任自己,那么还不如自己一一坦白,说不定还有一线可能。

林尚远从思绪中走出来,喝了一口咖啡,娓娓道来。

“十年前,夏贤在一个废弃的小木屋找到了接近死亡边缘的伊依,并在现场发现了男人的鞋子,虽然房子已经被烧毁了一大半,但是从当时的情景中不难猜测,当时伊依明显遭受了绑架。后来,夏贤带伊依去美国疗伤,在那里生活了十年,十年里,她从未和我们说过话,换句话说,她患上了失语症。回国后,夏贤将伊依送到了南原高中上学,渐渐地,她发生了一些变化。直到我看见那天你们在病房相认的那一刻,我才明白,原来牵绊是没有时间限制的,即使过了十年,即使伊依的记忆已经混淆,冥冥中,伊依还是把你当作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人,而你,为了找她似乎也耗尽了毕生的时间和精力。”想起那天墨萱和他寒暄时,不经意间提到云暮,她的脸上都会染上气愤却又心疼的色彩,她当时说,云暮生存的意义似乎就是为了找一个女孩。

后来,林尚远终于确定,这个女孩就是伊依,准确地说,就是他们身边这个叫作“伊依”--云暮口中的“小依”。

看到眼前的少年发红的眼眶,林尚远也有些于心不忍,这些话似乎不应该就这样毫无预兆地说出来。

云暮感觉自己的心在滴血,听到小木屋那段,顿时心痛得难以呼吸。

那个时候,他正在医院,没有陪伴在她身边,在她最危险的时候,他却什么都不能做。

林尚远感觉到整个桌子都在颤动,抬头去看云暮,发现他抓着桌沿,极力忍耐着心里的后悔与愤怒,似乎下一刻,整张桌子都可能被掀翻。

“怎么了,你看那两个人……”

“那个戴帽子男生是谁啊,好眼熟噢……”

周围也开始蠢蠢欲动起来。

林尚远只好草草结了账,拉着云暮出了星巴克。

白坐在色林肯里,云暮面无表情地系上安全带,淡淡地说:“回学校。”

林尚远有些无奈,云暮说话的语气像极了少爷对司机的命令,考虑到他心情不佳,林尚远还是把车开到了南原高中。

“我们改天再聊吧,你回去了好好整理整理心情。”林尚远倒车,准备离开。

云暮按着方向盘,立刻阻止。

“你……”林尚远疑惑不解。

“你不是想知道我和小依的关系么,跟我进来。”云暮指了指学校的大门。

考虑了会儿,林尚远还是尾随云暮进了学校。

云暮的房间很整洁,几乎是一层不染,装饰以深蓝为主,房间里还飘散着淡淡的兰花香。林尚远站在客厅,静静地打量着云暮的“宿舍”。

“跟我来。”

林尚远跟着云暮来到书房,只看见云暮将偌大的书柜轻轻一推,竟然冒出一扇门。走进去,是一个狭窄漆黑的房间。由于看不见,林尚远踉跄了一下,手摸到类似于一本书的东西。

云暮打开灯,一下子照亮了这个黑黢黢的小房间。

“这是……”林尚远拿起“那本书”,发现竟然是厚厚的一本相册。翻开相册,照片上全是小孩子明朗的笑容,男孩女孩,各种欢喜的瞬间都被定格。

云暮看了看,没有说话,转而掀开墙上的油画,那些贴在墙上的照片和人物关系图就这么突兀的地暴露在林尚远的眼前。

他清楚地看见,任井石、夏贤、任有祯、伊依以及一些他不认识的人的照片都贴在墙上,那些红色的线条不知被划了多少道。林尚远现在远不止吃惊来么简单了,他实在没想到,眼前这个双眼明亮的男孩每天都在计划着一些不为人知的事,深入剖析着别人家庭的人物关系,一丝一毫,那么透彻,没有半点疏漏。

“这些年,你一直在做这些?”林尚远难以置信。

云暮看着墙上伊依的照片,双眸一片暖色。

“无论走到哪里,这些东西都跟随在我身边。你那么想知道我和小依的关系,好,我告诉你。”云暮风淡云轻地说着以前的故事,像是回忆一场冗长幸福的梦,梦里有他和小依,以及云翔孤儿院。

“那--小依当初是怎么不见的?”林尚远定了定神,问道。

云暮闭上眼睛,努力回忆着。

“那个时候有很长一段时间,小依总是被一个黑色轿车接走,早上出去晚上回来,小依说是给一个同龄的小男孩上课,可是有一天她突然消失了。”

“你们没有出去找么?”

云暮扶着桌子,悲伤的双眸倒映出林尚远疑惑的脸。

“我从医院回来时,孤儿院早已化为灰烬。”白炽光照在云暮脸上,苍白的脸多了些许苍凉。

林尚远唏嘘,他知道继续问下去对云暮来说无异于屠杀,于是他沉默了。

云暮睁开眼,继续说。

“我不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当时孤儿院的孩子们死伤无数,两个院长为了救孩子全部死于火海中,剩下来的孩子则被遣送到了别的地方,没有人知道大火是怎么蔓延起来的,警方调查不出原因只好以意外草草结案。也就是那天,我就再也没有见到小依,很多人说小依已经葬身火海,但是我一直相信当时小依不在孤儿院。”

见云暮没有彻底陷在悲痛里无法自拔,林尚远才小声问,“为什么?”

“因为有人看见那天小依被一辆黑色奔驰接走了。”

“那你为什么当时不报警找小依呢?”林尚远看着照片中眉目清秀的小女孩,他敢肯定云暮口中孤儿院的“小依”就是他和夏贤相处了十年的伊依。

云暮轻轻擦拭着墙上小依的照片,语气里充满苦涩。

“没有证据,也没有人相信一个小孩子说的话,那辆车也无从查起。”

林尚远的心也开始绞痛,原来背后还有那么惨痛的故事他不知道,看到云暮脆弱的身影,他也想帮一把这个不幸的男孩,哪怕是一点点,只要能减轻他身上的痛苦。

对于云暮来说,最幸福的事莫过于失而复得吧,可是,如果将伊依交给他,那夏贤怎么办?真正的伊依失踪了十年,恐怕也是凶多吉少了,如果告诉夏贤,她怎么承受得住?伊然离开了,现在伊依是她生存的动力,失去了伊依,夏贤……林尚远眉头紧锁,陷入了两难。

这样的抉择,无论怎样都会有受伤的一方。

像是猜测到林尚远的想法,云暮安慰道:“我不会告诉小依真相,那样--太残忍了,只要她还好好地活着,这就够了。”

林尚远惊讶,“你不想让伊依回到你身边吗?”

云暮坚定地摇摇头。

“可是,伊依一直把你当作哥哥,如果你突然消失了,伊依……”林尚远顿了顿,“她一定会怀疑的。”

如果是这样,两边都可以减少一点伤害吧。

“什么意思?”云暮问。

“意思就是--你先以小洸的身份待在伊依身边,但是这件事只能你、我还有夏贤三个人知道。”

“可是,要怎么解释我的身份?”云暮有些犹豫。

林尚远笑了笑,“就说你很早就表示自己长大后不想经营公司,而夏贤为了满足你的愿望很早就把你送进了娱乐圈,没有人知晓你的真实身份,就连墨萱也不清楚,所以你要让伊依替你保密你的身份。”

云暮理解林尚远的意思,只是他还有另一层担忧,万一小依到时候恢复了记忆,一切就无法挽回了。

林尚远拍了拍云暮的肩,“该来的总会来,我们能做的就是减小这场暴风雨所带来的伤害。我相信,作为一个优秀的演员,你一定能演好这场戏。”

云暮看着林尚远坚定的目光,思考了一会儿,继而点点头。

“这是我们的协议,只要伊依还没有恢复记忆,这个协议就一直有效,所以在此之前,你一定要扮演好这个角色,可以么?”

“嗯。”

灯光下,云暮认真地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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