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妩媚女子与冷面男子的出现，秦思省自问与他们不曾相识。女子风轻云淡却颇有惊人魂魄的一句言语，让秦思省不禁侧脸看向端坐一边旁若无人只顾斟茶细品的娄烽漫。
娄烽漫只身前往京都，落马坡上秦思省执刀相向却终究逃过一死，可肃州府境内，杯酒言语却将秦思省招致麾下，决然不是如面相一般老态龙钟的寻常老者。红衣女子携着白衣男子的出场，多少震慑着在场吃酒观望的人，秦思省便是悬着冬雪，心底也不由得一阵寒气上涌。
红衣女子本就不请自来，此时更是不曾有客气之言，屈身坐在秦思省的对面，抬手提壶，却不是茶壶。
弥漫着酒香，女子的绝色加之那番媚颜，总是使得男人心中骚动不安。秦思省从未自诩君子，看着女子，心底下涌起的那股冲动让他有种陌生却留恋的驱使。
秦思省搜遍脑海，却只有陈听雨与在肃州府酒楼内相遇的那位京城女子可与眼前女子媲美。只是这女子的美艳胜在不拘一格的妩媚，不似陈听雨的冷若冰霜，也不似京城女子的盛气夺人。
眼瞅着老娄对红衣女子视若无睹，秦思省咧了咧嘴，心中作祟，道：“老娄，没瞧见人家姑娘跟你说话呢？”
红衣女子嘴角浅笑，额前发丝却遮不住媚眼如丝。
老娄依旧坐如磐石。
“我这半老不死的老头，眼力劲不行了。”
红衣女子听了娄烽漫的话，巧抬媚眼轻启朱唇，道：“老而不死是为贼，李东庭身居京城皇宫享尽荣华富贵，你怎么却是这般落魄光景？”
娄烽漫淡淡的笑了笑，似是答非所问：“姑娘可曾知晓君臣之道？”
红衣女子道：“一介女流，不曾位极人臣，又何如能知晓那君臣之道。”
娄烽漫点头浅笑。
“君为天，臣为地，地虽大却终究举头三尺有神明。所谓君臣之道，便是臣子忠君，君要臣死，臣岂有苟活之理？”
“当年九国并重，九位君王千万臣子，人人都想君臣相交，却敌不过你的一指江山。”
饮酒旁听的秦思省听着红衣女子的句句针锋，更是直呼当今皇上的名讳，是为大不赦之罪，心下微微咂舌。转眼瞧着静静的站在女子身后不苟言笑更是缄口不言的白衣男子，秦思省终究好奇他背上的那个物件。
“老娄，你那袋银子哪去了？”
娄烽漫不知所以，但依旧从怀里掏出银袋，不曾言语便放到了秦思省面前。
“娄福，你去买辆马车，再购置些所用物件。”
娄福看着秦思省丢过来的钱袋，不敢擅自做主，只好望向娄烽漫，祈求着老爷能够言语几句，可是娄烽漫嘴里却半天没挤出个声响。
“秦爷，咱买马车干嘛？”
秦思省靠着椅背，龇牙咧嘴满脸嫌弃，道：“就你家老爷这半死不活的身子骨，指望着两腿蹦跶，什么时候才能到京城？”
娄福若有所悟的点了点头，不在言语便小跑着出了酒楼，秦思省将视线从娄福身上移开，咧着嘴将手撑到了袖子里，抬眼看着白衣男子，言辞中多了几分戏言。
“您这身板搁这醉仙楼惹眼的很，可惜了没有那些个翘首以盼寂寞难耐的小娘子。总这么绷着也不是个事，弯个身段坐下喝杯酒暖暖身子？”
白衣男子冷眼侧目，隐有怒火。
可是秦思省的话却着实让白衣男子着了道，看着秦思省面上的嬉笑，虽然神色依旧那般冰冷，却是抬着步子坐了下来。
“姑娘，你认识老娄？”
红衣女子看着秦思省，道：“你不认识？”
“当然认识！”
“普天之下有谁不认识。”
听了红衣女子的话，秦思省不禁咧嘴一笑。瞧着娄烽漫一阵打量，女子话语惊人，秦思省虽然一副嬉笑怒骂的痞态，可心中却是滔天巨浪，半真半假的一阵咂舌。
“感情是个大人物！老娄，得亏当时我被你招安了，若是下了杀手，只怕难善其身啊。”
秦思省话音刚落，红衣女子和白衣男子猛然同时看向秦思省，只是一个皱眉冷眼，一个眉眼浅笑。
“握得一把好刀，却也做着杀人越货的勾当。”
秦思省听闻咧嘴一笑，神色间多了几分似是演与他人看的无奈。
“这世道，即便你不愿杀人，但偏偏却有些****的硬是拿着你的手，你杀也得杀，不杀也得杀，没得选择。”
“杀人也百般借口！”
男子声音低沉，却穿透全场，秦思省终究抹不开那道如雪霁般晃眼的白发。
“所谓有朋自远而来本该不亦乐乎，只是你我素不相识，二位不请自来，更是论说着杀人之道，我一个山野村夫，哪里见得这般嗜血戾气。”
“你这贼子倒是好生有趣！”
红衣女子把玩着额前的那缕青丝，翻眼皆是媚态，映着那红火的粘身柳群，便如同那只流连与坊间的山鬼奇书中般描述的千年修炼幻化人性的狐狸精，勾人魂魄害人性命。
“落马坡斩下山贼，这份胆气，可不是一个山野村夫能有的。”
烈焰红唇吐气如兰，可言语却多了几分诛心之意。秦思省猛然皱起眉头，左手按着冬雪，散去那份轻佻，心中终于按耐不住。
“江湖人本就讲的是青山不改绿水长流之说，二位报上名号，他日江湖再见，倒也是能少了些生分。”
红衣女子笑道：“我一弱柳女子，再看你却是一脸贼像，又怎么敢托底相告？你要是不怀好心，我岂不是引狼入室吗？”
初入江湖的秦思省何曾见识过这般手段，眼瞅着落了下乘，可那老不死的老娄却依旧似是事不关己一般，这倒惹得秦思省心中一阵叫骂，奉行着义字当头才跟那娘们耍上一番嘴皮子，可最终却被人卖的哑口无言。
“秦爷，你猜他身后背的那是什么？”
秦思省没好气瞪了眼老娄，虽然心中也早已揣测，但此时老娄想问，却只是撇嘴摇头，便是话也懒得说上几句。
“我看，像是个取人头颅的好物件！”
白衣男子俨然不动。
“看了五年的小桥流水，你心也没了沟壑？”那缕青丝始终遮着红衣女子的眼帘，若隐若现，“你当真觉得，就凭他手里的那把破刀，能安稳的带你走出白凤城？”
“走不出又如何？”
娄烽漫缓缓说道：“五年，我送走她，迎来一纸诏书。变卖家产，踏上京城之路，只是为了再看看那五年不见的城门。所谓生死有命，即便我不死你手，或许也难以终老，可我许了秦爷一生富贵，岂能负了诺言？”
位极人臣，指点江山，相较于老娄的一生辉煌，秦思省却是活得有些窝囊。对于官场的憧憬由来已久，即便是人口相传的那般官场如战场，杀人不见血，可秦思省依旧不愿放弃多年所思。或许老娄是真心可比日月，又或许是他想将自己拉入水。
总之，老娄说完这番话，秦思省着实的感动了。
落马坡留老娄一命，那是萧浅所拦，也是秦思省心有不忍。肃州再次心存善意，更是上了老娄那艘贼船，皆是因为秦思省不愿平庸一生，意欲借着老娄的肩膀一飞冲天以了心愿，与他人无关。老娄的铿锵言辞，多少震撼着秦思省的内心，正如老娄所言，已经是同道而行，又岂能弃之不顾而独善其身。
“俺们村人人都在背地里骂着秦思省为幺狗，兔子急了都知道咬人，狗更不是善茬，更何况还是条专咬豺狼虎豹的土狗。”
红衣女子轻声浅笑，倒从不曾见过有人如此说自己。
“你这是威胁我？”
瞅着那白衣男子随着女子的声音看向自己，秦思省冲着红衣女子一阵咧嘴不屑。
“你就这么个娘们，放在俺们村，未必有宋寡妇受那些壮力老汉的垂涎，若是你一人在此，我还真就不含糊的应承了。”
老娄两眼瞪的跟铜铃一样看着恬不知耻的秦思省，红衣女子却是一声娇笑。
“没出息。”
“这话也就你能说说。”秦思省看着红衣女子说道：“好死不如赖活着，出息跟命比不值钱。”
便是白衣男子也不曾知晓女子的心思，插科打诨的功力跟秦思省也算得上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材。虽说她奔着老娄的命而来，但是半道杀出个屠狗夫，嘴皮子铁定比腰间那刀快。
所谓女人的心思男人别猜，可是此时，面对着风轻云淡的娄烽漫和驼背咧嘴寒碜的秦思省，红衣女子自己却也猜不到自己的心思了。
“既然如此，那便让你再赖活着些许日子。”
“此话当真？”
红衣女子扭捏着曼妙娇躯，俯着身子剜了眼秦思省，绝色近前媚态十足，让秦思省咽着口水一个激灵。
“小女子破天荒的泛起点爱心，你却不领情？
“领！”
女子轻笑脆朗慢步蜿蜒，半步之后的白衣男子白发如雪俊朗寒霜。
“待到来年春归时，闻人识香必入京城，取你二人项上人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