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殿之内终于恢复了宁静,庚辰还站在台阶上,深深呼吸,闭目思索,殿内还坐着两个人,庚巳和慕芝凝。
安静,除了安静,什么都没有,三个人像三尊石像,更像是台风的风眼,风力越是强劲,核心就越是平静,他们的心里,都在狂风大作,曾经的玩伴,一起长大,互相都太熟悉,像武林高手对决,不必真刀真枪,用心对战术,就可以分出胜负。三个人各自心中揣测思量,下一步会怎样。
“放开我。”慕芝凝打破了宁静。
“嗯?”庚巳如梦初醒。
“把封印打开,太紧了,有点麻。”
“好,见谅,我,居然忘记了。”庚巳正准备解封。
“且慢,”这声音像是从地底下发出来的,没有语调,低沉的落在地上能砸个坑。
庚辰一边向大殿门外走去,一边随口说了句,“你随我来,他,我自有安排。”他走路一点声音都没有,看不出来是走的还是飘的。
庚巳与慕芝凝四目对望,不用说,离开的一定是庚巳,留慕芝凝等待安排。庚巳现在后悔封住慕芝凝了,他现在即担心慕芝凝服下的仙丹药效如何,又猜测不到芝凝独自一人被封印在这大殿里将要面临的是吉是凶,他从面纱后面满怀不安的望着芝凝,却什么也不敢说,更不敢问,庚巳走过芝凝身边时,悄悄的扫过芝凝的封印,突然一道闪电霹雳而来,不仅击退了庚巳的手,同时,又将慕芝凝的另一只手也封印住,庚巳眼见芝凝双手被束缚,又急又怕。慕芝凝面对着手足无措的庚巳,反倒在椅子里向后一靠,一脸轻松,“放心吧,我没事,那金丹对我没起什么作用,不痛不痒的,你走吧,照顾好自己。”在慕芝凝自己看来,这应该是他对庚巳的临终遗言了,自己这次在劫难逃,虽然金丹现在没有毒发,但越是这样的丹药,一旦发作的毒性越是强烈,折磨越是惨痛,庚辰把自己囚禁在这里,大概是怕毒发之时太血腥,让自己独自享受痛苦吧,慕芝凝自己猜测着结局。
庚巳三步一回头的跟着庚辰恋恋不舍的离开大殿,仙殿开始缓缓变幻,从刚刚二十余人的空间,现在已经刚好容得下两三个人,所有的台阶桌椅随之紧凑减少,布局仍在,一眼看去,一切还是那么庄严,巍峨。
庚巳忐忑不安的跟随着庚辰,他从来没有这样害怕过大哥,他即担心自己的命运,更担心慕芝凝的安危,从今天的情况来看,莲儿应该是没有大碍的,只是看上去那样的疲惫,慕芝凝无端遭祸,不知是不是大哥还在记恨千年前的恩怨,还在为慕芝凝向莲儿的示爱而嫉恨,或是打算试探芝凝现在的心境,结果哪里被他发现了破绽,现在打算除之而后快了,青亦巧七天的期限,我是帮不了她什么了。从大殿走到门口,他感觉像走了一年,从来没走过这么长的路,终于,一股清新的空气迎面而来,抬眼望去,太阳正在向地平线懒懒的下潜。居然,在大殿内度过了一天,日出而入,日落才出来。
庚辰停下脚步,大殿的门在他们身后悄悄关闭,结界无声的形成。等庚巳再回头望时,仙殿已经完成了防守的境界模式,“这是封锁起来了吗?这是要对芝凝下狠手开杀戒了吗?”庚巳心跳的要从身体里蹦出来了,正想上前对求情,庚辰已转过身来,轻轻的扶着他的肩膀,淡淡的说,“去吧,回去吧,管理好你的魔界,照顾好自己,以后的事情,为兄会替你安排打理,这定神丸对你似乎很有用,我这里又给你备下了一些,等下离开前,让墨寒给你带上,从今天开始,天下会有许多意想不到的事情,如果我不在你身边,定神丸可以助你保持理性,做出正确的决断。”
庚辰的话,太温柔,太慈祥,庚巳心里像是熔化了糖,这一幕,如果放远处来看,天下一正一邪两大巨头,有仙界巍峨壮丽的大殿做背景,天空中夕阳西下做烘托,两个帅男情谊深厚,多么和谐暖心的画面。庚巳此时更是不能所已,刚刚满心的忧愁,此时全被暖化了,只剩下心中最软的那一束光,从庚辰的身后放射过来。
“你打算,如何处置芝凝?他的心里还是善良侠义的,跟小时候一样,好打抱不平,这些年,他默默无闻为各界解决了许多蛊毒之难,但世间人,只看他的外在,以蛊毒之王对他加以诟病,很少有人真正关心理解过他。而且一直被那仙锁封印束缚折磨着,其实,他活的很辛苦,很……”庚巳言到深情处,已经开始哽咽。
“魔……君,你也是一界之主了,还这样像个孩子,眼泪说来就来吗?”庚辰轻声的话语,没有一丝的埋怨和嗔怪,倒是透着无限的关怀,他抬头望着远去的夕阳,依然用他特有的语调,静静地说,“不必担心,我不会伤害兄弟的,但愿,这颗仙丹给的不是太晚。好了,回去吧,你就不用为兄再推送你一程了吧,熟门熟路的,墨竹和墨兰为何一起在仙宫闭关修炼,你该留一个在身边帮你打理事物的,看你现在一个人,多辛苦。不过,这是你的事。”庚辰拍拍庚巳的后背,轻轻叹息,似乎更希望弟弟留在仙宫陪他,“遇到棘手的事,还有大哥呢,别太累着自己,看你的眼角都有皱纹了,最近没有好好修炼吧,不要等到像我这样子了,想再回来就难了。回吧,魔格山还有事情在等着你处理,接下来的日子,你也会很忙,照顾好自己。”
“呃,我的皱纹你都看得到啊!这面纱是自己骗自己的吗?”庚巳心里想着,眼睛四周的张望。
“放心吧,墨寒已经清退了所有的宫人和守卫,并设下了结界,除了墨寒,无人知道你我之间的谈话。”庚辰看出了庚巳的顾虑,解释着。
庚巳望着眼前的兄长,还是那样亲切,那样自然,还是儿时依偎的在大哥怀中的那股熟悉的气息,他不敢再停留下去,怕自己真的不起再离开,真的像小时候一样,扑到大哥的怀里,寻找安全和温暖。庚巳后退半步,深深作揖行礼,幻影离开。
殿门前,只留下一个长长的身影,负手而立,远眺晚霞,谁也看不出他的心里到底在想着什么,谁也猜测不到他接下来到底在计划着什么,天下,是他的天下,而他,又是谁的呢?
与此同时的大殿之内,慕芝凝仰头望向穹顶,心里想着,不知随他一起来的两人现在情况如何,但愿不要被自己牵连,但愿招摇山的众人不要被自己连累。左手是魔界君主设的封印,右手是仙界天尊设的封印,在这天下,一黑一白两个顶级人物共同将他束缚在一个仙殿里,等待着末日的降临,他做好了充分的思想准备,迎接可能是自己难以想象的痛苦和折磨。大殿里没有阳光,没有窗口,永远都是一个亮度,不知等了多久,漫漫缭绕的仙云,让他昏昏沉沉。
不知睡了多久,慕芝凝睁开眼睛,突然发现就在鼻子尖上有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自己,他本能的想跳起来,但双手被束缚,只能将头猛地躲向一侧。
“啊……莲儿,吓我一跳,你又成功了,吓到我了,看到我跳了吧!”等他回过神,才发现是梦莲。“天尊让你来的?你还好吗?”
她只是稍稍离远一点,依然看着他,没有说话。
“莲儿,还认识我吗?”他无助的靠着椅背,双眼也不离开她的面庞,莲儿的出现,让他很意外,为什么,这个时候,天尊会让她来这里看我?送行的吗?哼,大哥还真是了解我的心思,知道,我死之前,最想见的就是她了,也算是成全我死而无憾了。
莲儿看上去比之前更虚弱,站了一会儿,便在他面前拉个椅子过来坐下,“你认识我?我是谁?”
“是,你是上官梦莲”
“我是你什么人?”
“……朋友。”
“仅此而已吗?你的心里,不是这样回答的,你在说谎。”她的双眸看上去像是很随意的盯着他的眼睛,本能的读到了他的心思。
啊,忘记莲儿会读心术,唉……,他在心中轻轻感叹。
“你是谁?”她继续问。
“慕芝凝。”
“让我来找你的人是谁?”
“……”他看着她依靠在椅子里的脸,好像,准备这样靠着睡觉了,“你连他也不认识了吗?”他试探着问她。
“他是我什么人?”她依然追问,不依不饶。
“……”
“不要说谎,你的心,骗不了我的。”
“你给他起个名字,好不好?”他不希望在这难得的二人世界里,讨论他的情敌,于是换了个话题。
“……”她垂眉落目,稍作思考,“叫,辰,如何?”
他无奈的微微一笑,轻轻摇头,“哪个辰?”
“时辰,辰时,他的银发闪烁如星光一样,星辰,取辰字,可以吗?”
“你觉得好,就好,你喜欢,我就喜欢。你这样叫他,不知道,他是否还会像以前一样开心。”
“辰……说,你身上有宝贝,让我来取。”她在他的身上扫视着。
“宝贝?”他歪着头傻笑,“啊,是,没错,我是带了很多,我的手被封住了,你自己来取吧,小心,别伤了自己就行,想要什么,拿去,统统给你。”
庚辰静静地看着乾坤镜内,慕芝凝深情的望着莲儿向自己走来,轻声细说的嘱咐,“这些符器有蛊毒,别刺伤了自己,我会告诉你解蛊的口诀。”